意凉

　　-05-

　　高二的学习已经比之前紧张了很多，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班上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沉重，好像每个人都成了学习战士。死命地学死命地记死命地背，无不是想要在高考上取得好成绩，想要在水平考试上取得好成绩，想要在还有八天就要来临的月考上取得好成绩。

　　果然我还是不太适应高中。

　　李宥在我旁边死命地赶物理作业，笔飞快地在答题纸上留下一串串公式，我看见他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他脸部的线条滑进脖颈间。好心抽了张纸想帮他拭汗结果被他一把挡住，只见他一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一边龇牙咧嘴地怪叫着：

　　“别捣乱了求求你了，我快来不及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狠狠剜了好友一眼，“还学生会主席，作业都要第二天一早过来补？”

　　他没有再答我的话，仔细瞅着题目，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没人和我讲话，我用近似哀怨的眼神瞪向李宥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甚至连看都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我悻悻地收回目光，拿着本古诗文觉得甚感无趣，心想如果是赵昊，手头就算再忙的话也不会不理我啊。

　　说到赵昊，我们自从一个月前的那次周末以后就没有再单独见面了，更不用说一起出去。大概上次吵嚷着学谱曲学吉不过是他的心血来潮吧，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连短信都不给我发一个。

　　……算了，八成是一心一意对付那个袁婧去了，有了媳妇忘了兄弟，良心给猫叼了。

　　胡思乱想中突然记起临出门前姐姐塞在我手中的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有着一沓不算厚的白色纸张，当时我没在意就将它扔包里了。想到她给我的时侯神色可疑，支支吾吾交代我不准给别人看到，便更加吸引了我的强烈好奇心。

　　更重要的是，信封上姐姐娟秀的字迹端端正正——

　　【高17班赵昊收（From 俞清晨）】

　　我想我明白这是什么了。

　　瞬间袭上心头的复杂心情让我有些恍惚，我一下子捏紧了信封，一时竟有些把信送出去。

　　我觉得自己是怕姐姐被赵昊那混小子耽误，可又同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脑袋里有些发懵，怎么甩头都甩不掉那些朦胧细碎的奇怪念头。

　　我晃了晃头觉得有些发懵，想要自己变正常一点而拼命捶脑袋但是总是无济于事。像是暴露在沙滩之上远离了深海的鱼类，一张一合努力呼吸着却只能带来无力感。

　　我不能再想。

　　我不能再想。

　　合上眼睛，我蔫蔫地趴在课本上放空思绪，教室里轻微的说话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慢慢便将我带进了浅眠。迷迷糊糊的时候最易做梦，却不知是不是有所思便真有所梦，我竟然梦见了赵昊。

　　梦里的他把我手中的信撕得粉碎，如我熟悉的那般展眉温柔笑着。

　　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俞清晨的。

　　他说，我更不会喜欢你。

　　——猛然梦醒。

　　那下课铃在我看来响得正是时候，我回想着方才的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我不明白他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去多想自己怎会做这样一个离奇的梦，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这封扎手的信交出去。

　　我的小心脏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心有余悸地跑到17班时，赵昊正被围在一群男女生之间说说笑笑，风流潇洒——啊呸，分明是花枝乱颤花花心肠。在心中暗暗将他鄙视一番，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然后清了清嗓向他走过去。

　　显然是看到了我，赵昊一下子住了嘴，姿势也从半倚在栏杆上变成站直。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我，像是有些怔愣，又夹带了些许紧张，仿佛知晓我的来意并不普通。

　　周围的调笑声慢慢就轻了下去，我能感觉到有视线开始聚往自己身上，一道两道，最后几乎所有。大家都不说话了，只带着好奇看我，害我尴尬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想我一定是短路了，才会一低头一抿嘴，径直将信递给了赵昊：

　　“有女朋友的话，不愿意没关系的。”

　　那几秒的情景在我的眼中缓慢而细腻，仿佛一出放慢了节奏的黑白哑剧，我是那么分明地看见赵昊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不由分说地挡开凑过来看的哥们儿接过信封。他的手带着一点点微颤，不甚明显或者说掩饰得很好，而他的眼里那么亮，如同有什么在闪烁。

　　讶异不解和若有似无的惊喜在那潭墨色中绞缠变换，生生扼住了我的呼吸。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封信。

　　然后一切明亮的神情瞬间黯淡。

　　“多谢。”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潇洒却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的，多半是胡乱说了句不用谢，心脏被什么压着一般憋闷，依然发懵的我只想转身离开。

　　而我也这么做了。

　　“——等等！”赵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功暂停了我的脚步。

　　“其实，”他的语气一如寻常的没什么正经，“我很喜欢晨晨呦。”

　　……你妹啊！

　　我回头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把他的脑袋拿去钻墙，然而对上他的眼睛，忽然又失了言语。

　　他已经换上了以往的那副雅痞模样，嘴角的坏笑怎么看怎么碍眼，说话的口吻怎么听怎么吊儿郎当，仿佛之前的神情不过是我的幻觉。不过——我太了解他了——这些不过是他的伪装。

　　那一句“我很喜欢晨晨呦”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身边的女生们顿时炸开一片尖叫声，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着将他向我推来。对面玩世不恭的人摆着手边退边笑着和她们打趣，不知在说什么，而来自四面八方的玩味目光越来越多地聚拢在我们身上。

　　我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频率。

　　这是没有理由的，我不该如此无措，不该陷进那双眼眸，至少不该呆呆地站在这里。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思路之外，只能远远地传来余音，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折腾这么一出的闹剧，导演是我，演员是我，该死的编剧却不是我。

　　我终究还是又转过了身去，大步向前，留下一个愠怒的背影。

　　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凝在我的后背，或许带着些愧疚，或许觉得我开不起玩笑。

　　可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清晨，梓晨。姐姐和我的名字仅一字之差。

　　俞梓晨，我对自己说，他唤的不是你。你走得潇洒决绝，可你骗不了自己。

　　——你在心里逃得如此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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