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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胖子突然兴冲冲跑来找我叫我陪他一起去长白山时,我还以为他疯了。
王胖子是三叔道上的朋友,据说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在道上也挺有名气。第一次见到他是他路过杭州,听说吴三省的侄子在这,就不打招呼地跑来蹭顿不着边际的饭。结果这家伙是个自来熟,刚一见面上来就跟我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
本来我也不是那么豪放的人的,可也不知道怎地,就跟上辈子认识似的,莫名其妙就觉得这胖子挺亲近。他人也豪爽够意思,有时候下斗拿了好宝贝总不忘了扔几个在我这儿卖,对钱什么的也不计较。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我说你不是没事儿跑来唰小爷开心的吧?旅游?你这种天天土里打滚的,要说想去天上人间鬼混个三天三夜快活快活我还信,大冬天的你去东北爬山,脑子进水了?”
“小天真,你这就没情调了吧。”胖子晃悠着他那根粗胖的食指,一激动起来一身的膘都跟着抖。“你成天呆在这小破店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胖爷我出去潇洒潇洒,领略一下祖国大好河山。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了,多文艺!”
“你还文艺……对对对,你最文艺。”对于他管我叫“小天真”我已经无力吐槽了。“你说实话,是不是听说长白山有什么肥斗了?”
“哪能啊?找你去下斗,那我才真是脑子进水了。”胖子一脸毫不掩饰的鄙视。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我们吴家是盗墓世家,我爷爷和三叔也是圈子里的人物,不过这辉煌恐怕就要到我这一代为止了。虽然耳濡目染我对文物什么的有点研究开了个小铺子,下斗的事我还真只是听说。别说进斗了,我连城市下水道系统长啥样都没见过。
不知道是我意志太不坚定还是胖子太能吹,一番胡吹海侃下来我还真多少有点动了心。虽然我这人本来就胸无大志——哦不对,清心寡欲,但总在这小铺子呆着多少也有点闷。反正店里有王盟看着又不缺我,跟胖子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成天听三叔和胖子他们吹嘘各种经历我其实也还挺心痒,毕竟我血管里流着的是土夫子的血。对于胖子找我去旅游而不是倒斗,我还真是挺遗憾。
就这么的,我被胖子一番忽悠,糊里糊涂就兴致勃勃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去安图的火车。
结果这一趟走了三十多个小时,真是痛苦不堪。好在有胖子陪我一起痛苦,看他在那硬卧窄窄的小床上笨拙地翻来覆去和下铺那乘客盯着头顶一脸惊恐的表情,我心情就舒畅了不少。充满电的MP3笔记本电脑PSP轮番上阵,等电用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就快到安图了。一路上也少不了胖子的各种诸如调戏女列车员差点挨扇之类的笑料调剂旅途劳顿。
火车开到安图的那天早上我从被子里爬出来,恨不得把胖子活活掐死,冷得我脚趾头都没知觉了。听了下车厢广播里的天气预报,我操,零下二十度。谁他妈当初跟我说北方到处都是暖气冬天过得比杭州舒坦多了的!
现在醒悟被骗上贼船已经晚了,我只好带着满腹怨念跟着胖子又坐上了去二道白河的大巴。
汽车站上明明写着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结果在那破路上颠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到,颠得我觉都睡不着。到了半途那列车员还在狭小的过道上摆了几张小凳子,路上又拉了几个人。看我颠得一脸憔悴还笑眯眯地好心告诉我去年夏天洪水冲了路才会这样,以后就好了。那带着乡土气息的甜美笑容让我有点犯晕,赶紧虚弱又真诚地点点头,只盼望着千万别有以后。
拜这一路所赐,当我拎着行李下了大巴时,我对二道白河这个小镇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另我大为惊讶的是,胖子没有带我去酒店(这里也实在没什么酒店),而是熟门熟路带我去了家小型的家庭旅馆。那是栋普通的小区民宅,就挨着马路边上。楼上是小区的住宅楼,楼下是门面房,进一楼还得爬个小楼梯上天台。
“这地方多少钱一晚上啊?”我跟着胖子进了单元门,小心翼翼地伸脑袋进去看房间的布局。
“不要钱,这是你胖爷的产业!”
我自然是大吃一惊。一番逼问后胖子才承认这其实只是他一朋友买下的房子,买了就没住过。他看着可惜就找了几个当地人开了旅馆代为经营,也算是半个老板。
“你跟我老实说,这趟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我虽然不是三叔和胖子那种人精,至少也不蠢。胖子这样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次来。虽然长白山那旅游景点就在边上,可这二道白河到底也是一荒山野岭的小村镇子。无缘无故在这有了自家的落脚地还不远万里地总是跑来,要说没猫腻,三叔吃素我都不信。
“小天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跟胖爷出来不就是散散心看看风景的嘛,你说是不?”
“零下二十度你专程跑来爬雪山看风景?你当我跟你一样傻?”
刚才那巴士司机听说我们是来旅游的都连连摇头。长白山这地方就在朝鲜边境,冬天冷得不得了,十一就快零下了。要说旅游就是夏天和黄金周,过了十一根本没人来。要不是我出发前跑去扒了他的行李仔细翻看过,我真要怀疑这家伙鬼鬼祟祟是来倒斗的。
胖子被我问得实在无奈,只好招了:“其实这地方吧,几年前我还真来倒过斗。”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般,他的表情有点复杂,“反正你相信我,那个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下了。这次来是来找人的。”
“找人?”我怀疑地看着他,“什么人?”
“咳……”胖子故作正经地坐直了身体,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可以算是倒斗时认识的一个故人吧。你也知道,胖爷我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这不听说他最近有可能再过来就守着想再见一面么。”
看他那一副假正经的样子,我突然顿悟了:“胖子,该不是你相好要出嫁了吧?”
胖子噗的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我赶紧闪到一边。
“咳,咳……没事没事。”胖子一脸尴尬地摆摆手,“哈,小天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就他妈的是这么回事儿!”
虽然看他那表情,承认得似乎实在有点勉强。但除此之外我真的很难找出什么别的解释。算了,那胖子的风流史也不关我事,我就当是来体验一下大东北的感觉好了。
更让我无语的是,胖子第二天居然就含含糊糊说有事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不过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后,我对胖子是否出现执念也没那么深了,没人跟我抢电脑打DOTA我还更滋润点。
旅店的小老板娘叫白云,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虽然容貌不及杭州姑娘的精致,穿着也谈不上讲究,但看惯了城里精心修饰出来的美女,反而觉得这样的女人有种特别的味道。特别是在吃了几顿她做的饭后,还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不过这点心思在她展现出东北女人剽悍的一面后就完全消弭无踪了。刚开始听说我是老板的朋友还跟我客客气气温声细语的,呆了两三天混熟后就完全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威猛程度简直和我母后大人有得一拼。得,连大山里的姑娘都这样,看来我想艳遇个羞答答美女带回家的理想真没指望了。
虽然天气冷了点姑娘凶了点,在这里的生活还是挺惬意的。有人管吃管住,我每天只需要负责往暖气边一坐打开电脑打打DOTA看看电影,到了饭点儿出去溜达一圈尝尝真正无污染的野味。这小日子过得,比在杭州当老板还悠闲。
只是一连颓了十来天后我也受不了了。胖子还是没有回来,我没事只好和白云唠嗑。自从我不把她当女人之后聊天起来便自在多了。
虽然像我们这样抽疯冬天来长白山旅游的人实在不多,但基于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旅客还从没断过。看腻了电脑后我也就在这二道白河又当起了半个小老板。白云负责打扫做饭,我就负责招呼客人,联系联系上山的车讲解讲解旅游线路什么的。
虽然二十分钟就能到山门,我到现在也没那闲情逸致去上长白山。山脚下就这温度,到了山顶我不是得要冻成冰柱。不过长白山说来说去普通旅客要去的也就那几个景点,听白云说几遍我就明白了,也能像模像样地跟游客介绍一番。至于再能折腾一点儿非要自己开创路线的驴友显然不会找我们来问路。
一边诅咒着莫名其妙的胖子,我一边过上了还挺清闲的小日子。
要上山的客人通常五六点就要起来了,所以早上的事儿从来不归我管。那天我懒懒散散睡到快九点才爬起来。
店里仅有的两拨客人都上山了,白云不知是去送他们了还是买东西了,店里就剩我一个人。抱着笔记本往柜台一坐,估摸着今天一天恐怕都不会有人上门,我一边啃早饭一边继续看昨晚没看完的电影。屋里的暖气很足,只是柜台的位置不太好,光线很是昏暗。不过我也没开灯,这样正好,看电影有气氛。
正看到紧张的环节时,突然吱呀一声,店门开了。
我一抬头,便迎上了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
那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背着一只巨大的登山包,神色颇是冷淡。
“来住店呐?”我刚一开口,就暗笑自己怎么跟古代的店小二似的,“平时旺季都是一百五一晚上的,现在人少给你七十一晚。床铺什么的都很干净,有暖气有热水,要上山我们还负责联系车,怎么样?”
这么一长串话说完,我才发现他看起来根本没在听。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呃,有什么不对么?”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嘴边,莫非是脸上沾了饭粒?
他又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看够了似的垂下了眼睛,动作很慢把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直接把钱包放在了柜台上。
“一个星期。”
一般来长白山随便玩玩的客人,其实一天就够把景点逛个遍了,想要休息好点玩好点的也就两三天。一住就是一个星期,他是来干嘛的?
疑惑是疑惑,客人还是不能怠慢的。动作利索地从他钱包里抽了两张毛爷爷作押金,又找出了身份证来登记。
原来这个年轻人叫张起灵。
身份证上的照片还是和他本人一样,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把钱包和钥匙交给他,我起身带他去空着的房间。看他一个人背那么大一只包,我难得算得上是殷勤好客地主动伸手想帮他拎过去。结果这小子居然一侧身闪开了。
我被弄得站在原地一愣,手还伸着,颇有点尴尬。
他看起来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或者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只是眼睛还是一直紧紧地盯着我看,像是一眨眼我就能蒸发了般。
“咳,这边。”我被看得颇有点不自在,赶紧先行一步给他领路。
张起灵进了那房间,也没像其他客人一样检查检查床铺干不干净,直接就把包放了下来。问他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跟个闷油瓶似的,一声不吭!
若是其他人,我很想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声:哥们,这年头不流行耍酷了!可是面对他,我好像很难像跟胖子在一起一样没事贫个嘴活络气氛。这个人年纪轻轻却着实有点气场,看着他我那些话就一句也说不出来,像是怕会打扰了他的沉静。
更何况,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还一直一直在看着我,一刻都没有移开。
离开那间房间时,我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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