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乱

　　4 彼岸的秋千架

　　新的生活环境为默默打开了另一扇窗，她的世界里不再是只有姥姥，还有学校，老师，同学，朋友，当然还有她的‘一休哥’。这些对她来说新鲜的人和事，分散了许多因为跟姥姥的分别而产生的感伤。当然，默默当时还并不知道那种让她难过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就是感伤。于是‘年轻’的默默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迅速地投入到新一轮战斗中，没用多久就与全班同学混了个半生不熟（为此还得了一枚团结友爱的小红花）开始了她那丰富多彩，游刃有余，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小学生活。

　　这天早上，由于头一天获得一朵小红花的兴奋劲还没过，积极性大增的默默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比她早到校的腾浩南一起出了门。到学校的时间就比平常早了些。教室还没开门，默默就绕着教学楼闲溜达，参观参观漂亮的新学校。教学楼的南门是学校的正门，门前修有一个一米来高面积很大一片的平台，两边是供汽车走的滑坡。一个是显得很气派，一个也是给校长老师讲话提供一个平台。可是由于南面空地太小，从门口直线走不了多远就到了大院的围墙，所以就被弃用，平时学生都走北门，以至于南面的正门反而成了学校的后门。北面的一大片空地就被修建成操场，操场上有一些单双杠等健身器材，还有默默最喜欢的秋千架和滑梯。

　　默默闲庭信步一路走来，就溜达到了南门这里，经过一暑假的荒废，杂草长的都很高。默默正想沿着滑坡上平台看看，就听见平台上有人在说话，由于个子矮，她就猫着腰贴着墙根在杂草的掩护下蹭到了平台边上，伸脖一瞅，就看见三四个男孩把一个男孩围在中间推推搡搡的。默默一看，被围攻在中间的那男孩竟然是班上的叶森。

　　叶森本来比默默高两年级，可是由于他小时候发烧耽误了治疗，脑子烧坏了，智商比正常孩子发育的晚，所以就一直降级，降到了默默这一班。据医生说就是以后成年，最好的情况智商顶多也就达到十岁左右的水平。叶森的妈妈是本校初中部的老师金华，爸爸是本单位的一个中层领导，家境不错。金华也知道以儿子这种情况在学校也学不出什么明堂来，可好在天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顾起来方便，总比把孩子一个人扔家让她放心。再一个金华也想让孩子过过集体生活，跟一帮年岁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起，不至于过于孤僻。也有人劝他们俩口子再要一胎，可俩口子说不要了，这辈子就让这可怜的孩子得到爸爸妈妈最最完整的爱吧。

　　不说叶森的智商，光说这孩子的长相，真是谁见了都替这孩子惋惜。叶森长的浓眉大眼，线条分明，成年后必是个标准的花样美男。不知道该说老天爷是公平还是不公平，给了这孩子如此美好的一个皮相，却没给他一个完整的灵魂。默默本来就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漂亮的叶森。她心眼又好，性子又野，所以每每有人欺负叶森，默默就会冲上来保护他。遇着女孩就她上，遇着男孩就关门放云龙。所以一年一班的同学对于某个时刻突如其来的一声“叮当，给我把他们通通一屁股坐成照片”都见怪不怪，知道肯定是默默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叶森抱打不平了。所以有时候他们班上的坏小子又要拿叶森耍着玩时，只要听见默默喊“森森，过来！”这帮臭小子马上就做鸟兽散。所以叶森在一年一班，紧紧团结在以默默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时，基本上还是很安全的。也正因为默默对叶森的庇护，其大名在学校已远扬到了初中部。

　　今天这帮男孩显然不是本班的，看上去要比默默大上两三岁，好像是叶森以前班级里的同学。
　　“怎么办？”默默急得不行，这些男孩都比她大，人又多，云龙又不在，就她孤身一人。可是看着森森被他们推来搡去的，眼瞅着就要哭了，她也不能不救。这时叶森被一个男孩子一推，失去平衡，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可能是膝盖嗑破了，叶森咧着嘴“啊～啊～”地哭嚎起来，边哭还边喊“默默...默默...”

　　默默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快速地往衣兜里装了几把沙子，就顺着滑坡跑了上去，边跑边喊“森森别怕，我来了...”然后不由分手的把手里的沙子扬向这帮男孩。这些男孩也都不大，看见叶森哇哇哭，本来就已经有点害怕，又一听有人来了，也没仔细看，撒腿就跑。默默看他们跑了，一时间有点发傻，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一下子变得好象梦境一样。默默没想到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跑了出来，竟然这么容易就把敌人给吓跑了。她跑过去扶起叶森，像小大人似的哄着“森森别哭了，坏人都被我打跑了，走吧，我们回教室吧。快上课了。”说完拉着叶森的手，一边哄着叶森一边往正门走去。

　　吃过晚饭，滕浩南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过来找默默姐弟俩个出去玩。路上，默默跟滕浩南学了早上的事，讲的绘声绘色。
　　“默默，你真厉害！我也好想上学呀！”方紫非的捧场很是满足了默默的小小虚荣心。
　　默默摇着滕浩南的胳膊期待地问道“南哥哥，我勇敢不？”
　　“默默真勇敢，你就不怕那几个比你大的同学打你？”腾浩南笑着问道。
　　“唔...有点怕。”默默吱唔了一下，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得到了滕浩南肯定性的夸奖默默心里乐开了花。
　　“默默，以后你别一个人去学校后面，那里人少不安全。知道吗？”在父母跟前也是个孩子的滕浩南此时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起了默默。
　　“嗯，知道了...”
　　三个人边说着话，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学校操场，腾浩南说“默默你不是最爱荡秋千吗？上来，我推你。”然后又跟小非说，“小非，我推完默默，就推你。”
　　“我才不玩儿，女孩子才荡秋千。我去打滑梯。”说完就往滑梯那边跑去。

　　默默高兴地坐到秋千架上，滕浩南推了几下，秋千就高高的荡了起来。默默的心一下子就随着越荡越高的秋千飞了起来，她咯咯地笑着，明明心里忽悠忽悠的，可嘴上还是忍不住的大叫“南哥哥，高点，再高点...”滕浩南使劲地又推了几下，秋千高高的飞了起来，默默感觉自己就快要飞入了云端。然后默默在秋千上大声的问道“南哥哥，如果我被欺负了，你也会来救我吗？”
　　“当然会！”滕浩南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接着又补充一句“谁敢欺负我们的小叶子，我就把他们通通打趴在地上。”

　　默默又咯咯地笑了起来，风从耳边吹过，撩起了她细碎的短发，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黄昏空荡的操场上，晚霞的光辉笼罩在两个孩子笑意盈盈的脸上身上，连眉毛都反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多年后当默默在金庸的《碧血剑》里看到金蛇郎君夏雪宜在秋千架上虏走温仪的那一段文字时，内心深处被封印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开启，瞬间就把她带回到这一年黄昏的秋千架旁，秋千架上的‘小叶子’在等待她心中的‘一休哥’的那一句回答时即使内心惴惴不安，但脸上那种惊险、刺激、纯真，无拘无束自由飞翔的幸福却是无法代替的。而当11岁的他那么肯定地说出“当然会！”时，站在回忆这边已经历经沧桑的自己就仿佛被像夏雪宜一样的神秘男子拥在怀中如飞一般穿行。
　　她站在时光的此岸看着彼岸秋千架上那个7岁的小女孩，和推着女孩越飞越高一脸金色汗水的11岁男孩，仿佛看着自己宿命中最为疼痛却幸福的绕指揉，一时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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