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寒

　　清早景风和思莲启程回宫，才入宫不久最高尚宫便急忙来唤：「景风妳回来得正好，前几日好多小宫女生病，堆了一堆萝卜没人削、碗也没人洗，快帮忙一下。」

　　景风正待答应，却听闻思莲冷声道：「这不是景风份内的事，不找其他人帮忙，是觉得景风好欺负吗？」

　　一旁的卢尚宫忍不住发话。「景风是御膳厨房的宫女，宫女之间相互帮助是常情，说起来思莲妳也应该做这些事。」

　　「如果我不做呢？」

　　见思莲态度桀骜，最高尚宫咳了几声，直起身板。「那我以最高尚宫的身份命令妳，妳总得听了吧。」

　　「妳拿身份压我？」思莲脾气也跟着上来。「我崔家出过七代最高尚宫，是以侍奉王上自豪的家族，就算我现在只是个内人，但叫我做逾越内人本份的事，不就摆明羞辱我！」

　　「你们崔家的确曾经显赫一时，但我闵桂烈如今就是御膳厨房的最高尚宫，妳崔思莲是御膳厨房的宫女，无论身份或品阶都该听命于我，难道崔家人就可以不用遵守后宫法规？逾越宫女之间要互相帮助的本分了吗？」

　　极少看见自家尚宫娘娘端起这么大的架子，卢尚宫偷偷递出一个称赞的手势，闵尚宫嘴角隐约的扬了扬。

　　思莲依旧一语不发，心中厌恶更甚。

　　「娘娘，思莲这几天没休息好有些累了，语气才这么不好。求您先让她回去休息，她的部分我来做就好了。」景风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对最高尚宫又缠又求。见思莲转身欲走，又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思莲用力甩开，头也不回离去。

　　「景风妳真的太惯她了。」严肃的气势持续不过片刻，闵尚宫又恢复平日爱唠叨的模样。「我也不是故意要找思莲麻烦，只是她对于御膳厨房的事愈来愈不上心，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起思莲无故出现在宫外，景风心中突地一跳。「思莲挺好的，我想她是真的不适，娘娘我先去帮忙了！」

　　「真不让人省心。」看着景风匆匆离去，闵尚宫叹了口气。「不过我是真的担心，景风事事护着思莲，可是思莲是怎么想的？」

　　崔家人出卖朋友是出了名的，上上一代的崔成琴是这样，上一代的崔今英也是这样，到了这代的崔思莲……唉，她真想回到过去细水长流的生活，最高尚宫这管水太粗太壮，要担忧的事情太多啦！

　　思莲回房后仍气得发抖，一关上门便将房内东西悉数扫落，能踢的踢、能倒的倒。

　　凭什么她要受到这种羞辱？闵桂烈不过是个曾待在水库间的低贱尚宫，只因崔家失了势才坐上最高尚宫的位置，她真认为自己能耀武扬威一辈子吗！

　　但，如果闵桂烈能呢？

　　思莲垂下眼帘，紧握的双拳不住颤抖。不，她曾帮大妃娘娘做过那件事，若要比拟功绩她甚至等同朝中的反正功臣，现在这位置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啪的一声，思莲浑浑噩噩顺着声响抬起头来，见到是景风，随即心下一紧。

　　「思莲……这些书籍从哪里来的？」方才见思莲匆匆离开，景风放心不下，辞别最高尚宫后便赶来安慰。敲了房门数声皆无人应，担心思莲还在难过，想也不想径自闯入，竟一脚踩进了遍地狼藉。景风蹲下身子帮忙收拾，顺手拾起一本书籍翻阅，登时瞪大双眼，依思莲内人身份断不可能拥有这些珍本，她到底私下在做哪些事情？

　　景风心惊之余，手中书籍也随之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但更令景风害怕的是思莲盛怒的脸孔。

　　「妳凭什么动这些东西！」思莲步步朝景风逼近，目光里满是狂怒。「明景风，我待妳如何妳却如此对我，我崔思莲真是错看了妳，滚出去！」

　　「思莲……」

　　「我叫妳走妳没听见吗！」思莲拾起书本丢向景风，书本磕在额角顿时流下鲜血。

　　景风不知所措的神情令思莲慌了心神。她只是想吓唬一下，让景风不再追问这些事，景风望向她的眼神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我出去了。」景风深吸一口气，悄然转身。

　　「景风！」思莲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却连最简单的一句话也欲说还休。

　　景风转头望着，思莲始终低着头，不愿望向她，这才心凉的知晓──自己的目光怎么望也望不进思莲心底。

　　「思莲妳没事就好，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景风第一次抽开思莲的手，转身独行。

　　思莲失去挽留的力气，身子里像是有什么被掏空，只得倚着墙缓缓滑落，跟着滑落的还有满地的无助和绝望。自从姑母离宫后就鲜少哭泣的她，竟落下眼泪。

　　「为什么连妳也要离开我……为什么……」

　　夜晚月色无光，阒静的黑暗像要将人吞噬。一道身影跪伏在大妃殿中。

　　「妳想好了？」坐在上位的那人，有着令人震摄的威仪。

　　「是，我愿意放弃成为最高尚宫，不再待于狭隘的御膳厨房。」

　　「到了我的身边，这双手碰触的将不再是料理，而会是血腥。」

　　「当年……奴婢为娘娘效力时，便已知没有回头路。」

　　「妳和崔今英真不一样。」见对方身子一顿，上位的人语气听来颇为满意。「但是妳更适合在宫廷。我会让妳，过得更加风光。」

　　低伏着的思莲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它们从此要脱离油盐酱醋的枯燥生活，竟然因此兴奋的微微颤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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