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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崔今英很少有时间可以这么想着,不再盲目奔跑,不被任何东西追赶,在一片漆黑中缓缓捡拾回忆的碎片。
「松耳怎么会变成斑褶菇……一定是内医正隐盖自己医术不佳的事实,把有毒的菇掺到妳用的调味料里。」耳边提调尚宫仍喋喋不休,更不时皱起眉头,打量湿沉又阴暗的义禁府。「竟敢把我关在义禁府……我要内医正为这事付出代价!」
今英轻叹一声。「娘娘,请您不要再说了。」
「今英妳……」
「我想静一静。」
看着从铁牢隙缝下钻进的月光,好似一伸手就能遮掉这些微的希望,当初韩尚宫和长今被关入义禁府时,是否也看过冷得彻骨的明月?今英此刻只觉得命运的嘲讽着实可笑,当年她以药性和食材来对付最高尚宫,如今有人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于她,总算能体会到韩尚宫心中的冤屈和愤恨。
就像韩尚宫知道是谁下的毒手,那日在医事会议上阿烈过于从容镇定的神情,回想起来竟有些可笑,那么韩尚宫是否也像现下的她一样,对于陷害她的人不是简单的一句恨意即能道尽?
──妳内心深处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路。妳的料理,骗不了人。
──崔今英,我说过了妳连自己的内心也可以欺骗。
当年韩尚宫对她说过的话和前几晚阿烈的话反复交织,使得这两夜的事情在脑海中更加清晰起来。韩尚宫离开前的失望成了今英对于良心的最后一道谴责,阿烈那晚的行为更如一簇火苗,照亮她内心一直不愿开启的角落。手指紧紧按着留下的牙印,阿烈的那把火烧得她腹腔一阵空虚难受。
今英审视着内心,对于闵政浩的渴慕是否如同阿烈当晚想对自己所作的事一样?但当唇\瓣落在颈际,今英记起的却是许久以前在内人房里发生的事,从长今身上想要寻求的味道,明明是一直记得的事……
那把突来的火烧去了长期以来一直遮盖的那层面纱,是今英早明了,却一直不愿揭露的事实。那无来由的嫉妒、痛苦,以及长今回宫后自我行为的多次反复,荒唐至极却又合理不过的,再再指向同一件事──
「我拥有爱慕之情,如同世间男子对于女子的渴慕。」
被这句话惊得倏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不在熟悉的宫闱中,今英不知是庆幸或是惘然,仅喃喃道:「如此,都还清了吧?」
天理果报昭\彰,让她还清当初对韩尚宫娘娘的亏欠,还清付出却无法回报的情意,剩下还不清的……今英亦觉在黑\牢之中无所苦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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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莲妳已去见了好几位尚宫娘娘,停一停吧。」景风拉住思莲,不忍唤道。
「针房、退膳间、生果房……哪一位娘娘没受过崔家的好处?而今提调尚宫和娘娘出事,她们倒个个闭起房门来!」思莲咬牙切齿,不平之气溢于言表。
「不如我们回去问问娘娘……」
「宫廷里讲究的是权势,严尚宫娘娘纵是再关心也使不上力。」思莲说到此处,又不免隐隐气恼起来。「妳也不用再管我,现在和崔家扯上关系也没什么好处。」
正僵持间,却见一道白衣由远而近,景风灵光一闪,连忙上前抓\住来人衣角。「阿烈医女,现在宫里都在说最高尚宫娘娘所使用的调味料有问题,妳懂这么多医术,一定可以证明娘娘的调味料对身体没有害处对吧?」
阿烈初闻此语,表情古怪,好半晌才勉强说道:「这事已由朝廷官员审判,不是我一个小小医女所能置喙。现在淑媛娘娘正需要我去看诊,先告辞了。」
思莲望着医女阿烈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下一阵恍惚。阿烈医女时常到朱子轩来,思莲却极少目送她离开,但如今在眼前越来越消失的背影,却好似在何处曾经看过?
眼光随着阿烈顺延至转角的凉亭,思莲心里一声咯噔,像是落实了某种猜测,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什么?您说斑褶菇吗?」
「这是不可能的,我认识崔尚宫很久了,如果她有其它目的,不会只用毒菇,一定会用更强烈的手段,她绝不会上呈这样的膳食给皇上。更何况,这手法太拙劣了。」
「那么现在崔尚宫会怎么样?」
自从前几日听闻今英被囚于义禁府的消息后,长今的心神一直恍恍不安,而连日来情况急转直下,一颗心更彷若被提到了悬崖边。
「吴兼护右相大人和前提调尚宫连手合作了。」
想起当年曾在宫廷里呼风唤雨的前提调尚宫,长今失了淡定,一双眼慌乱看着带来这消息的闵政浩。
「似乎有人要将崔尚宫等人置于死地,就像上次硫磺鸭子事件一样,他们认为应该不会被轻易发觉是误诊。再说,如果发现是误诊,吴兼护右相大人也会有危险的。这些事都与崔尚宫有关,干脆除掉崔尚宫,反而对右相大人比较有利……」
长今心绪纷乱如麻,今日她亦有一事须告知闵政浩。「皇上的病,现在虽然还没有查出病因,不过已经知道怎么处方治疗了。」
「是真的吗?」
长今点头不语,闵政浩亦察觉惹得长今思绪纷扰的原因。「如果大家知道这件事……」
「提调尚宫跟崔尚宫就会被释放。」
「如果袖手旁观,就可以让她们无法翻身……」
长今难过的闭上双眼,在济州岛时她有多少次希望陷害她和韩尚宫娘娘的人能得到报应,虽然行医过程中首医女逐渐磨去她的仇恨之心,但那份悲愤的心情仍时刻萦绕于胸腔当中。崔家势可遮天,若不利用此次失势将其击溃,等提调尚宫重新站起,她的好斗及贪婪将使宫廷斗争延展到更可怕的地步。
然而她一旦噤声,今英会和当初的她一样被流放至济州岛吗?过惯了宫中生活,今英能忍受沿路的苦楚吗?甚至今英会……
无数念头盘旋交错,长今明白只要自己的一句话,今英即能从死获生──这时才发现,心中仍是这么在意那个人!
当黎明初升,医所的门再度拉开时,闵政浩见到的是满眼血丝、神态疲惫的长今。
「我要见她。」
闵政浩先愣了一下,继而才猜想到,长今所说的人应是最高尚宫。在济州岛数次提起最高尚宫时,长今也有过这样的神色。
一步步向黑暗深处连接的地牢,是长今这半生来难以磨灭的回忆。她不曾忘却年青时期那些缤纷飞扬的色彩,是在这地牢里拉下了铁幕。
「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带路的士兵出声提醒道,长今轻轻点头,步下石阶转进牢房,看着牢房内正坐困愁城的两名女子。
「妳……妳怎么会?」提调尚宫脸上写满了惊讶,腾地站起身走向牢门,紧紧抓着牢槛。「长今,妳是长今吗?」
长今将目光撇向跪坐于地未曾起身的女子,她低着头,不愿意让长今窥见任何神态。
心中一沉,长今面无表情说道:「韩尚宫娘娘跟我曾经被关在这里。我作梦也没有想到。两位也会被关在这里。而且,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原因。」
提调尚宫听了,已将事情连想起来。「是妳诬陷我们,是妳加入了斑褶菇,对不对!」
「妳认为是我做的吗?我不会使用那种卑鄙的招数。」
「卑鄙的招数?我们被关在这里,妳说话倒是放肆起来了。但是我们跟韩尚宫不一样,我们不会轻易被击败的!」
长今并未理会提调尚宫的张牙舞爪,只平静说道:「这是我给两位的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听到长今这么说,今英缓缓抬起头来。
「可以让两位洗刷过去的罪行,再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长今说出此行的目的。「请两位真心悔悟,并且向韩尚宫娘娘谢罪吧。请妳们流着泪,请求韩尚宫原谅妳们。」
崔尚宫手抓牢槛,脸近乎凑进了缝隙当中,却从中发出了咆哮:「妳这ㄚ头说话真是放肆无礼!」
「妳们至少也该为自己辩护一下。如果是人……如果妳们还是人,就该要这样做。」
今英听闻此语,脸色忽刷上一层白漆,眼神中却像有一丝火光跃了出来。她直直瞪着长今,瞬间丢了仪态般吼叫着:「不,我不会这么做,如果要这么走,我就走下去!妳不把我当作人,就当我不是人!我不向妳做任何辩解,我不会求妳原谅!」
当长今走出地牢时,只听到闵政浩轻轻的一叹:「我跟妳说过了,见了她们,只会让妳伤心。」
「大人,您知道吗?她对我发脾气了。」长今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声音却是剧烈颤抖着。「她只有在最困惑或者要做什么计划前,才会这样的对我发脾气。」
「还有,她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绝情的话语,连我被流放到济州岛时也没有。」
「她真的……」长今说到此处突哽咽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闵政浩有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徐医女。
从内禁卫时代他便认识活泼烂漫的徐内人,他还记得因料理的失误被赶到云岩寺时,徐内人伤心的模样,她一个人静静看着昏暗的天色,喃喃念着崔内人的名字。那时,他以为她是放不下比赛的胜负。
被流放到济州岛后,徐内人褪去了曾有的天真,变得冷淡而寡言。可是不变的,还是在看到任何关于过往的事物时,偶然提及崔内人的名字。
当徐内人成为了徐医女,再度回到宫廷中,他曾看见徐医女站在朱子轩的门外静静瞭望,最终怅然离去。
就像那门里门外的一槛之隔,徐医女和崔内人早已成了渐行渐远的两道叉线,理应剩下冰冷的对望;也就像同样站在朱子轩屋外的人,他在济州岛、在疫区中救助了徐医女,他们的交集渐趋渐近;可是每每他望向徐医女想说些什么时,总被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若说徐医女是站在朱子轩的屋外,明明想跨进却又迈不开脚步;那他定然仍如当内禁卫时守在远处的屋子,连企及至徐医女身边也不可得。而如今被关于地牢之内的崔尚宫,让他想起时又是深深一叹,最高尚宫早已在自己心上加上重重枷锁,将他所认识的崔内人、将徐医女口中温雅聪慧的崔今英,一同埋入比地牢更幽深的暗夜里。
明明已成了罪恶滔天的崔家人,但徐医女还是放不下曾有的崔今英。
……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妳隐瞒了妳所发现的治疗方法,就可以赶她们出宫去。」
「不可以的。」
「这么说妳放弃了妳的愤怒吗?」
「为了消除我的愤怒,所以更不能这样。如果她们就这么走了,韩尚宫娘娘的冤屈就没有澄清的一天。」
「这种机会是不常常有的。如果她们被释放,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听闻首医女和徐医女在处所中的争论,良久未再听见徐医女的声音。站在门外的闵政浩,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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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jj的回文系统彻底失望了……
很怕它再次抽风,我直接把我要给归故的回覆放在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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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四十二章出来一定会有争议的,所以我故意空了一点时间,想让读者发洩也好发怒也好,不过这章节我大概不会拿掉。
不会拿掉的原因是,我希望今英能够真正看清楚某些事情。
我们常谈爱情,可是真正从一而终的很少,很多时候我们总把情和爱混而为一。同样是喜欢,今英对阿烈有情,这是我重读一次后所看到的,那麽高傲的人偶尔会做出几步退让;而今英对长今是爱,读者不会有所歧义,但我不认为今英心中会这麽想。
今英对长今的态度,是出自于对才智相当的敌手的敬佩,或者是更深一层的意含?我觉得今英太忙了,不管是之前忙着猜测长今和闵政浩的关係,或者是后来不断防堵回宫的长今,她根本没空去想她对长今的态度有何异样。就算其他人都看了出来,可是没有人会去点醒今英。除非突然有个断裂,或者是一阵强烈的冲突,她才能自己去体会到。
人一辈子或许可以喜欢很多人,可是有些人就有那样的一点执念,就算千帆过尽千山万水,但心底还是有着那抹淡黄的回忆。但这样的体悟有时却得等到千山万水之后,才让人想起最初见到的风景才最为美好。
至于这事到底是不是今英自找的?虽然这晚有一篇番外篇,不过我想也没有解释得太清楚。但对于今英来说,就算是一个拥抱也是侵犯了吧?她的高傲已接近于断除尘欲的状态了,可是很抱歉,我必须这样打断她的高傲,因为长今是不会这麽粗暴的去破坏今英这样的状态,所以我只能把坏人给阿烈来做了。
既然写出了这个章节,当然好坏都要概括承受,或许让它一下子变成了狗血剧,但我宁愿相信那是破坏到谷底后反弹起来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