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七章心细如尘
出身寒微的纳兰朙珠之所以能得到清和帝的重用，没有一点才学是不可能的，他教子有方，三子皆学富五车，长子纳兰公子《饮水》《侧帽》家家吟唱，次子纳兰容珏任职翰林院，可见其文采不凡，幺子纳兰容方赠诗巧娶善礼亲王佞玳曾孙善康亲王佞杰书第八女也是坊间的一段美谈。
初春的风微寒，我沿着院子曲折环绕的小桥流水，来到内院的暖阁，那是纳兰府的二房内院。经过通报，我进了那间青帘长垂的书斋，书香、墨香、炉香阵阵，纳兰容珏穿着天青色便袍依着睡塌，手里卷着一册书卷。若不是我早已看透他是个贪恋权势的伪君子，倒要叫他道貌岸然的儒生幌子给骗了。
“老爷。”我上前行礼。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我：“有什么事吗？”
“奴婢是来请求责罚的，奴婢私自送走了学规矩的师傅。”我跪下来。他早知情了，但迟迟未对我有所发落，我倒不如先下手把事情挑明了。
他没料到，我会提起这岔子事，顿了一下，反诘：“那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奴婢本不想求开恩，只是奴婢还要照顾娘……”我不由地悲戚，抽咽道，“就当老爷把奴婢母女赶出纳兰府，求老爷让奴婢学医，奴婢不忍见娘如此难受。娘日夜呻.吟，奴婢无心再顾别他。”
容珏猜忌地看着我：“你娘的病连京城名医都束手无方，你现下学医，又有何用处？”
“外边都说老爷才冠翰林，向来重孝悌之义。”我知他极重名声，故而先如是说，“奴婢虽无才无德，也知道‘百事孝为先’的道理，娘是为了奴婢撂下病根，奴婢如此做是为了略尽孝道。”我顿首，“奴婢家乡蕖塘有种说法，一家的子女如果亲手采药，亲手煎药，把雷锋塔底的白娘娘感动了，她会开恩施法让这家的爹娘痊愈……”我没有说下去，别说我是个穿越者，就算我真是十三岁，我也不会信自己所言，但我晓得，心中有鬼的容珏一定中计。
果然，容珏思索半晌，道：“便依你，师傅我替你寻，只是你娘久病不便，还是住在府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猜到他会将娘作为人质，我的目的也不在于让娘离开纳兰府，我知道娘暂时有人参续命，但终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我这是在为我今后打算。为了今后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我必须有一门生存的绝技。而我若不想做皮肉的营生，就只有学医这一条路。纳兰容珏虽然答应为我找师傅，但他找来的人一定是毫无实学的庸医，为了让我失去生存能力，他不会让我学到任何本事。
我心下明了，但还是俯首，做戏要做足，我感激涕零地道：“谢老爷。奴婢还有一请求，蓉卿少爷是娘的亲生子……”我低头掩去嘴角那抹深沉的笑意，只要让我学就好。
等到我出书房的时候，天色一亮。我碎步穿过竹林，踱到蓉卿的房前，突然一开门：“蓉卿哥哥！”
自从那一次，他抱过我后，他就一直在房里闭门读书。他回头，青涩的脸一笑，他的后面是一扇微启的窗，春日略带忧郁的光线从窗外婆娑的竹叶间洒在他的身上，若谪仙般空灵淡远。
“州儿，怎么了？”他静静地开口，我竟一瞬看到了娘的影子，连说话的语调都如此相似。
“我想是时候见八皇子了。”我关起门，走到他身前轻声说。
他这一次没有惊讶，牵起我的手道：“答应我，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
他在等我的承诺，我望着他眼底浮动的晶亮，一点头。
他捧起我的小脸，他温温的唇覆在我的额头，我的心里一痛，你可知道我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单纯啊！
容珏别有用心地不阻止我们见面，反而冷却了我对蓉卿的感情，让我在最后关头把持住自己，我已经背负了太多，再也背负不了这份深情。我想如果没有纳兰府的暗潮，我说不定真会爱上这个单纯腼腆的少年。
阳春三月，暖暖的旭阳普照京师文阙城，驱散了腊月寒冬。光线从微启的雕花窗牖射入，我对着铜镜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曾有人说我的这双眼睛泄露了我心底的不甘，轻轻地放柔我的目光，可不能叫人瞧去我的心思。
我清楚我的容貌平淡得太容易让人遗忘，我干瘪的身形根本勾不起男人的欲望，我唯一的资本是我冷静的头脑。对于八皇子，我有比纳兰容珏更深刻精准的定位，我不可能成为他的宠妾，却可以成为他的棋子。八皇子不是会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的人，他能在比纳兰府更冷酷诡变的皇宫里将自己保全至今，可见他城府极深，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样的人至少符合我靠山的标准。
用替娘买药的名义，我和蓉卿不受阻拦地出了纳兰府，这让我确定身后一定会有人跟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毫不知情的蓉卿撒娇要吃冰糖葫芦，刻意兜圈子晃到正泽门逛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蓉卿怕我被人潮冲散，紧紧地扣着我的手腕，我的心里感到丝丝暖意。我知道人潮是甩不开那些尾巴的，也只是装装样，为了追求逼真，我还让蓉卿在“涌仙楼”等我，自己跑到当铺里用一支玉钗换了一身书童装扮，直把蓉卿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虽然有人跟踪，但和蓉卿这样畅快玩了一个早晨，我还是从心底里开怀,好久没有那么放声大笑过了，只是快乐往往短暂，也到了和八皇子约定的时辰了。我和蓉卿来到“仁乐堂”边的“多宝斋”。一个童仆热络地给蓉卿介绍店里的古玩，仿佛他是老主顾一般地引进了内堂。一扇扇的门打开，我和蓉卿进了房中房，我才意识到，这整条胡同的屋子都被“多宝斋”的东家买下来，外边看看都是一般的店铺，里面却是打通了的。七拐八弯地，我和蓉卿最终被引到胡同里的一间处于视觉死角的小楼。
小楼的排扉上挂着一块小扁额，娟秀的楷书提着“闻莺阁”。顾名思义，从小楼开启的雕花格子窗看出去是一片片随风而扬的细柳，柳絮中夹杂着“吱啾”莺啼。
八皇子一身淡色的长袍，含笑地坐在窗口。
蓉卿拉着我忙要跪，八皇子先一步止住蓉卿：“我们之间，何须这些？”
看见这一幕，以前心中一直不太疏通的地方找到了答案。蓉卿虽然是纳兰家的眼中钉，但容珏似乎并没有拿他怎么样，原来是因为他与八皇子如此交好。
八皇子笑道：“蓉卿，你可是好请啊！”
“蓉卿惭愧，殿下对蓉卿的交托，蓉卿却把事给办砸了，哪里还有颜面见殿下？”
“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为官，白白浪费了十六岁即中二甲进士的功名。还记得那日母妃病了，我彻夜照顾母妃，是你仿着我的字迹写的帖子，否则我早在东宫罚跪了。”八皇子笑道，“当时师傅可没瞧出来，还夸我练字有精进，没几天见我的字又倒回去，摇头自语‘大奇，大奇’，我在下边可憋了好久，一出去就笑倒在地上了。”八皇子安抚地一拍蓉卿肩膀，“办事的我这儿不缺，就缺个交心的。”
“殿下待我，我感恩戴德。”蓉卿道，“州儿也受过殿下的大恩，我们兄妹无以为报。”
八皇子淡淡地一瞟跪在蓉卿身边的我，我忙磕头：“纳兰泽州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