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胜者为王(四/八)
“……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四阿哥自皇座上回头俯瞰金銮殿。
殿上,所有臣子都跪下伏拜,高呼“奴才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阿哥面色苍白,一贯带着笑意的唇也失去血色,唯有一双眸子仍然漆黑深沉,亮的惊人,却更显得清逸脱俗近乎清冷。他拦住了想要大闹的九阿哥十阿哥,一掀衣摆,跪在地上,语音不高不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贴着地砖,冰冷得让心里都生出寒气。就如同多年前,他被康熙斥责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乃至‘父子之恩绝矣’的时候一样,只能跪在金銮殿上,把额头紧贴着地砖,把一切表情全部掩藏起来。他一声声听着康熙的指责,却几乎要笑出来。
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大阿哥对太子的陷害,太子对父皇的谋逆,三阿哥的挑拨离间,四阿哥的隐忍潜伏,谁不是冲着皇位来的!妄蓄大志,难道他胤禩对皇位的渴望就和别的兄弟不一样,难道他同身为皇阿哥就不能更进一步!
系辛者库贱妇所生?呵,若不是你康熙看上了辛者库的女人,若不是你康熙宠幸了辛者库的女人,何来的辛者库贱妇所出!错的难道是额娘的美貌吗?贱妇,那宠幸了贱妇的你又是什么!
自幼心高阴险?他自小养在惠妃膝下,额娘又出身低微,若不向上爬,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轻贱。自幼,他幼时如何,难道这个心里只有大阿哥和太子的父皇还记得?
父子之恩绝矣?太子犯上谋逆你尚且能给他机会,万般怜惜,而他只是因为相信了康熙推举太子的试探就要父子之恩断绝?早在康熙以这种手段试探的时候,他就不当他们是儿子了。
八阿哥微笑,他年轻的时候相信民心既是天道,相信手段高超尽得人心是优势,相信康熙和他有父子之情。只是一步一步的,他被他所相信的背叛,民心轻贱,只要笼络谁人都能够得到。手段高超得人心也只能碍着人主的眼,是阴险心高。相信帝皇的父子之情更是笑话,对皇帝来说,只有臣子没有儿子。
他彻底输了。
现在十四还远在皇城之外,而四阿哥外有隆科多、年羹尧,内有康熙遗诏,无论遗诏是真是假,无论康熙的死因有无疑点,四阿哥的确是拿着遗诏登基了。现在追究康熙当年将十四封为抚远大将军,是为了帮助十四登位,还是想彻底断绝十四的奢望,都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只能折了九弟和十弟,变成四阿哥皇位下的白骨罢了。
他只能对着自己的兄长俯首称臣。
四阿哥手握遗诏,一向冷酷的脸上带着笑,虽然一身孝服,却仍显得意气风发。
现在,这个天下是他的天下。
是他胤禛的天下!
他冷眼看着所有人跪伏在金銮殿,简直心旷神怡。尤其是看见八阿哥脸色苍白,却不得不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他厌恶八阿哥虚假的笑容,厌恶他手段圆滑八面玲珑,厌恶他出身卑贱却能尽得人心,厌恶他不知好歹在被康熙厌弃后还要掌控朝臣,厌恶他在这个地步还要保持从容仪态。四阿哥自小冷漠,甚至被康熙斥为喜怒不定,虽然擅长隐忍,却的的确确不擅掌握人心,就连他亲生母亲德妃,为了十四也能是他为敌人。因此看见这样的八阿哥,就更加厌恶乃至憎恨。
他和八阿哥相争已久,多年来,八阿哥的存在简直像一枚刺在眼中的针,每次看见都会觉得厌恶。
唯独此时,他看着跪倒的八阿哥,心神舒畅。
“目下诸王,八王最贤”——再怎么贤,再怎么笼络人心,还不是被康熙厌弃,还不是要跪在地上!
雍正坐在龙椅上,沉沉地说,“平身。”
雍正元年,皇帝将八阿哥加封为加封为和硕廉亲王,授为理藩院尚书。开始一点一点剪除八爷党的羽翼。
雍正对廉亲王左右挑剔,先是明知廉亲王腿脚不便,却以新制更衣帐房油气薰为由,令廉亲王胤禩跪太庙前一昼夜;怒斥廉亲王致康熙暮年愤懑,“肌体清瘦,血气衰耗”,伊等毫无爱恋之心,仍“固结党援,希图侥幸”,实乃不孝自私;斥责九阿哥、十阿哥,将九阿哥十阿哥削爵,并把所有依附八爷党的官员尽行遣散,革职流放;丧事盛大是廉亲王生性奢靡,皇陵从简是心存阴险;乃至责骂廉亲王福晋品性善妒,为人阴狠,令廉亲王休妻,下旨命其自尽,并将其剉骨扬灰;甚至将八阿哥九阿哥逐出宗族,强令改名为阿其那、赛黑思。
种种手段称得上是偏执狠毒,连怡亲王都劝过雍正帝。既然八阿哥一党已经被剪除羽翼,不能再成气候,还不如干干脆脆将他们圈了,一杯毒酒下去就成了,何以要用这样简直失之阴狠的手段,甚至还要改名,将他们的面子里子全部践踏。
只是雍正帝并不听劝,每每听见之后变本加厉地折磨八阿哥。
“不愿全尸,”雍正听见关押八阿哥的太监回话,语气阴沉,“不愿全尸、好一个不愿全尸!真是给脸不要脸,若不是他好歹还是个皇阿哥,早就把他和那个贱妇一起剉骨扬灰,还轮得到他叫嚣什么不愿全尸!不知好歹!”雍正也不叫回话的小太监起身,就开始背着手在养心殿里来回踱步,青筋暴突,脸色铁青近乎狰狞。
一边侍候的苏培盛低着头一言不发,皇帝每每对着廉亲王的事就格外的暴戾偏执,连怡亲王都劝不动的事,身为内监就更不应该说什么了。
“都圈在宗人府,还能心存怨怼,真是天生的心肠歹毒!”雍正一边怒骂,一边抬脚就踢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回话太监,“允禩好大的胆子!”又对侍候的宫人斥骂,“滚下去!”
待所有宫人退下,他又把桌上的奏折全部扫在地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把瓷杯中冷喝尽茶一口,才坐到椅子上。心里头的焦躁如同火烧,让他几乎要坐立不安。
那日他下令要八阿哥福晋自尽并剉骨扬灰,那个一向一张笑脸,被怎么斥责怒骂都不动声色的八阿哥却站在他跟前,霎时间面色苍白如纸,漆黑深沉的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仿佛终于被有什么终于被压断了,激动地怒骂雍正,直到他被内监押下去,八阿哥才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惨叫——
“雍正!你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就是了!你为什么不干脆一杯毒酒杀了我!”
那声悲鸣一日日缭绕在雍正的耳边,让他越发的烦躁暴戾。
高墙之内,八阿哥已革廉亲王背着手,恍惚地看着那一角蔚蓝的天空。
他的鬓发早已花白,辫子也有些散乱,昔日俊美如玉的脸庞一片苍白,却衬得一双眼睛黑得惊人。他自幼带着的笑意已经从唇畔消失无踪,一脸冷漠,几年来一次比一次加重的打击让他有些消瘦,但挺得直直的腰杆仍有着当年八贤王从容高贵的气度。
这几月的圈禁,让他终于从泥沼中脱身,自当年康熙斥骂厌弃,说出“父子之恩已绝”之后无时无刻萦绕在胸中的巨大绝望和悲愤开始慢慢淡忘。他一遍一遍回想他几十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却只能自嘲一笑而已。
不是他技输一筹,只是他没有料到自己先天的就失去了圣心。
胜者为王,无话可说。
他恨康熙的冷酷,恨雍正毫无必要的刻薄折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恨康熙,自康熙看着那两只死鹰,对他不由分说的破口大骂,那张狰狞的脸和恨不得拔刀杀了他的态度,让他终于明白了,何为父子、何为君臣。他恨康熙,就连五岁孩子都能看出的陷害,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康熙只不过是顺着这件事彻底表明他对他的态度——早就应该明白的态度,父子之恩绝矣!
他恨雍正,自当年的俯首称臣,胤禩就明白自己的下场,不仅自己,就连他的妻子、弟弟和属臣都逃不过的结局。只是他没有想到雍正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他要的不是他的命,不是他的血肉,而是他的仅仅拥有的一点温暖,他赖以生存的所有尊严。或许是因为两人是多年的老对手,雍正清楚他的弱点就如他知道雍正的弱点,刀刀都捅入心口,血肉模糊。
他恨他自己,眼睁睁看着支持他多年的弟弟被革王爵,看着他们被迫离开京师;就连和他相依为命的妻子都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强迫休离,赶到安亲王府的时候,却连她的骨灰都找不到。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点长进都没有,他还是那个只能看着额娘在窗外偷瞧他的胤禩,他明明看见额娘,却只能若无其事地走开,在惠妃膝下装乖卖好。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现在这个境地,就算连累了所有对他好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后悔。八阿哥胤禩,从来不是池中之物,即使只是一条鲤鱼,也宁愿一试龙门,最后鳞片尽落,血肉淋漓,落入泥沼,也不会后悔。因为,如果他不争不爬,就只能永远是辛者库所出的皇阿哥,可能连内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可能连父皇都忘记他的存在!
几十年来,他得到的失去的那么多,现在也只是将所有的还回去。
八阿哥苍白的脸上突然升腾起一抹红晕,手掩住嘴巴,发出一阵剧咳,猩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蜿蜒而下,淋湿了袖子。
只是一双眼眸,仍是漆黑清亮。
“启禀圣上,阿其那去了。”
雍正正写着朱批的手不觉一抖,在折子上画出一道鲜红的痕迹。然后却就着错笔,慢慢地写好了朱批。
“阿其那去了,”雍正低声重复了一声,“胤禩死了?”却突然把茶杯一摔,将所有时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养心殿。
长久以来一刻不停的焦躁终于熄灭,却生出一股锥心蚀骨的寒气,冷得心头生痛。雍正深深地咬牙,就连死了就烦着他……可是,他终究是死了,胤禩终究是死了。
雍正突然有些茫然,几十年来的争斗终于在今日完全结束了。
其实年轻的时候,他和胤禩也曾交好,他们还特地做了邻居,建府的时候就挑好再一起的地址。可是,自一废太子,他们就渐渐疏远了。胤禩是个不安分的,那双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高处……
雍正微微闭眼。
胤禩何德何能,连死了都让他心神不定……
插入书签
四八的话,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不能想象八能像某些故事里那样暗恋四,八主要恨康熙其次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