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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
蔓青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收到了金家送来的请柬。那是金家老爷五十岁的生辰大寿,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请宴。她手抚过请柬上烫金的几个字,闭了闭眼这才确定上面的确写着她的名字,“佟蔓青”。
金怀恩,金薇的父亲,上海滩十里洋场内叫得出的名字,见过的人都说金老爷面善,总是挂着一丝笑,对人也客客气气,可做起生意来毫不含糊,谈笑间便已定下了契数,那稳坐泰山的姿态,霸气突显。蔓青去过金家一次,是被金薇拉着去的,外界传言的金怀恩并不假,对她这位自己女儿的友人显得非常从容有礼,沏茶倒水,一样没少,甚至拉下架子,与她们一起聊学堂里的趣事。蔓青对金老爷的印象很好,总觉着他少了一分商人的铜臭,多了一分谦和。金薇曾对金怀恩玩笑道,“蔓青是个才女呢,爹爹,你真该看看她写的字,听听她唱的歌。”蔓青因为金薇的这句话而窘迫,也不会傻到要在金怀恩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跟前卖弄,而金怀恩闻言只是轻声一笑。
可没想到,他就这么邀请自己参加这次宴会。金薇对她说,“蔓青,好好准备,我爹说期待你的歌呢。”蔓青叹了口气,为此事发了一整日的愁。
“我们蔓青也是大姑娘了呢,也有人邀请你了。”三叔知道这件事后一个劲地道。“三叔,我不愿意去。”蔓青对着三叔才能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她知道当日一定会有许多上海的名流权贵聚集,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男男女女,她真的怕自己无法应对自如。三叔叹了口气,深望她一眼,随即开口,“让韶之带你去,有个人陪着会好很多。”三叔是这么说了,可蔓青却发现,多了一个董韶之,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如此刻,在车里,蔓青坐于一端,而董韶之在另一端,一双眼对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景,那心思不知是飘向何处。蔓青心里揣测,也许今天他本已有事,可是三叔将他拉了来,他自然是不情愿的。在她胡思乱想之间,车已拐进金家的大宅院内,安然停下。蔓青打开车门下来,抬眼就是金家灯火通明的宅院,奢华如梦。另一侧,董韶之关上车门,几步上前,“我们进去吧。”蔓青点点头就往前走,手臂却被往后拉。
蔓青不解地望向董韶之,他左手轻隆起一个弧度,“这是礼仪。”蔓青知道他是要自己将手挽上他胳膊,可如此亲密的举止实在不该存在于他们两之间,犹疑之下,董韶之皱眉,“怎么了?”蔓青摇头,缓缓将手挽上去。
踏进金宅,蔓青惊叹不已。这座宅院比起那天她来,更为亮丽繁复,与其这么说,不如坦言这是她所见过最为迷人的私家府邸,显然为了今日的生辰,金老爷差人精心布置了一番。偌大的厅堂内,穿梭着的,是各色人物。董韶之有礼地将请柬递给了金家的家仆,随后跟着家仆就去见了金老爷。
“金老板,祝大寿大福。”董韶之伸出手,嘴里轻吐出的,是一贯对外人那客套的口吻,其实并未带任何感情。金怀恩与他单手相握,“不求大福,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金怀恩眼一侧就见到了蔓青,“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蔓青点头,“金伯伯,生辰快乐。”她递出自己的礼物。“一点薄礼,还请金伯伯看得起蔓青才好。”她送的,是一长型檀木盒,用丝带精巧地包裹住,虽小虽轻却很可人,让人见了不禁欢喜。
“这盒子倒是精妙,只是盒中是?”蔓青脸微微有些红,“是蔓青亲笔提的小字,兴致之作,怕就怕过于简陋。。。。。。”她话还没说完,就闻得金怀恩爽朗的笑声,“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不错不错,只是,除了字,今日你可要献曲祝寿哦,我们家薇儿就等着你唱歌呢。”蔓青手心全是薄汗,面上自然是带着浅笑。
退到人少的地方,她才将刚才那不适感驱走几分。“没想到你对这样的场合已经应付得很周道,看来我也是多此一举了。”董韶之靠在身后的墙上,话是对着蔓青说的,可目光却幽怨,冷淡扫视着满堂的浮光。蔓青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便开口,“若你有事,可以先离开,我一个人也没关系,可以去找金薇。”董韶之那眸光忽然转向她,变幻不定。蔓青不知他是何意味,只觉着那目光让她难以自在,她已经做出让步了不是吗?“我没说要离开。”董韶之一字一句道,仿佛怕她不能够听懂。“唔。”蔓青点了一下头,顿感气氛尴尬。
“蔓青!”楼梯上窜下来的身影很好的解救了她。“金薇。”蔓青向她招手。金薇走近她们,蔓青才发现今晚的金薇实在太夺目。一袭粉色纱裙至膝,裙摆下是两截修长的小腿肚,崭新的皮质高跟鞋很恰好裹住漂亮的双足。而她天生就柔软乌黑的发丝垂于肩侧,盈盈然伴着窗边渗进的晚风轻微飘荡。
“今晚你很漂亮。”蔓青由衷地感叹。金薇笑了,执起她的手,“你才是呢,蔓青,谢谢你过来。”她凑近蔓青的耳边,低声道,“待会用餐晚宴上,会请你上去献曲,准备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不经意似地睨了一眼蔓青身旁的董韶之,“你哥长得真好看,让我想起了电影明星。”话落,她似蝴蝶般悄然飘离,隐没在人群里。
蔓青对金薇的话不置可否。一块徒有外表的冰块,淡漠到无心,如果这就是上海滩人人口中女子为之垂眉不敢直视的董少,那么,她觉得自己就是异类。越是接近,越是能了解这个人,他不挂心的人,一个斜视都吝啬给予,他挂心的人如此少,可纵观董家上上下下,能令他放在心上的,除了三叔,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为什么愣着?”董韶之的声音就这么响起,蔓青一怔抬眼,却对上他略带探询的眸光,不由得一惊,怕他看出些什么端倪。
对于这些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言,每一次聚会不过是更广拓宽人脉,打通门路,也有年轻的未婚男女将这当作是结交的际遇,或许,权势与权势联姻,能更巩固自身的地位,在这动荡的局势下,谁都活得不易。这便是上海的上流社会,蔓青在伺者的带领下入席,倏然有种不安感。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这不同于她世界的喧嚣充斥在耳,不是她要的。可是隐隐地,她又有种莫名的预感,一种她猜不透的预感,仿佛这一切将与她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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