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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重楼人不寐
暮流河听了大半天墙角,这会儿暗暗皱了眉头,敢情这个所谓的五嫂子是来转手拖油瓶的,却不知道三娘是要怎么办。他看看张此,那人嘴角噙着一星半点的微笑,像是打好了什么算盘,越锦则是忿忿不平的,瞧那架势,她恨不得撸胳膊挽袖子冲上去跟那少妇掐一架才好。女娃娃依然面无表情,就像根本不知道这场风波是因她而起。至于三娘——她出人意料地沉静,柔声说道:“我明白了,合该我照看子衿就是了。五嫂子你看,就让子衿跟我在这客栈里行不行?”少妇扬起下巴四下里看看,神情颇为不屑,最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出来。“哼,别以为哪个稀罕你这地方,咱们家好歹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要不是子衿这阵子总闷闷的,我扔了这命也不能让她在这委屈着。”说了这话,事情就算定了下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最后要在这里住下,而少妇还要赶早就走。“我警告你,可别给子衿委屈受,她要是瘦了一点儿,看我们家不扒你一层皮!”少妇临了还不忘恶狠狠叮嘱,三娘倒是好脾气,还是一副笑脸往门边送了几步。越锦捏着拳头,强忍着扇那少妇两耳光的冲动,心里却翻来覆去早就不知骂了她多少代祖宗。
这少妇开了门,却吓一跳,原来门边正站着阿梨。发现是个小孩儿,少=妇才稳下心神,虚张声势骂了一句“寻死货”,匆匆走了。
阿梨也不恼,跳过门槛,顺手就掩上门,高兴得异乎寻常,“三姑,快让我看看新来的小丫头!”说着人已经飞到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娃娃旁边,上下左右看了几个来回,惊奇地张大眼睛:“诶,这个小丫头好粉嫩,多大了呀?”
女娃娃不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娃娃不应声。
“你打哪来啊?”
女娃娃依然不应声。
三娘本在抻平裙子褶儿,这会儿过去拉开阿梨,制止她继续绕着女娃娃转来转去。“阿梨别闹,子衿比你大上两个月,是你的小姐姐,不准没大没小的。说起来——”她的话转了个弯儿,“你给人家下了什么药?”
阿梨嘿嘿一笑,“也没什么,眼看着进伏天了,起几个红疹子也是常情,常情。”她才不会说,这药本来是她配出来逗弄越锦的,三娘一回来,她还以为试不成药,谁知道那个什么五嫂子就撞上来。越锦自然不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想到那少妇可能会有的惨样儿,也跟着扑哧一笑。
三娘也不再多说,到女娃娃身边,半蹲着,好直视女娃娃的眼睛,柔声问道:“子衿呀,你还认识我吗?”
女娃娃毫无反应。
三娘不腻烦,把自己的手覆在女娃娃软乎乎的小手上,耐心地又问:“子衿呀,我带你去歇着,你看好吗?”
女娃娃不说话,但是跳下了长凳子,算是用行动给出个回答。
越锦跟阿梨看得目瞪口呆。三娘把她的小爆脾气揣着掖着到哪里去了?不对!这个女人根本是假冒的才对吧?那个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锦三娘究竟哪里去了!
可是三娘才不管她们,拉起女娃娃的小手,往后院走去。想了想,三娘又停下脚步,回头跟越锦阿梨两个交待:“往后你们两个好好跟子衿玩儿,不准欺负她,知道吗?”
越锦反感的是那个少妇,子衿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她讨厌也讨厌不起来,何况更没必要,因此顺顺当当点了头,三娘又多看一眼阿梨。阿梨张一张嘴似是要说什么,然而她最终忍下去,只是点头也带了几分赌气的意思。三娘被她的小性子逗得暗笑,却又不挑明,说一句“我带她洗澡”,算是交代行动,牵着小女孩儿抬步又要走,这时,张此才开了口。
“三儿!”
三娘停住。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嫁的人,怎么我都不知道?”
三娘垂下眼眸,然而并未回头,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不是就被休回了吗。师兄也不必挂心子衿这孩子。客栈总是人来人往的,你就把子衿当做是常住的客人吧。”张此没再说话,看着三娘,目光灼灼。
小女孩儿老老实实跟着三娘走了。看着背影,倒也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意思。张此看着她们的背影,眉尖缓缓皱起来。他略一顾盼,目光落在越锦身上。
“阿越,”他和蔼地唤道,“你这姑娘也不小了,三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得分担着点儿。你去陪陪三儿。”
越锦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偏要耍脾气,于是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阿梨也正好奇着,刚刚她固然不敢强问,得了这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急忙叫着“等等我”,连跑带颠就跟了上去,竟然也没理会张此。张此一愣,一时间到底想不出来什么地方惹了她们,摸摸鼻子,又看见了暮流河。
好一个暮流河,刚才那么大动静,不见他吱一声,原来一直自斟自饮以为乐事。张此看在眼里,登时不悦。
爷被这苦逼的人生照了个里外不是人,你这厮凭什么饮得好酒!
抱定主意,张此白袍翩翩然走过去,依旧坐下,先为自己倒了杯酒,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以一种蛊惑的语调询问:“暮兄,闲来无事,不如对弈一局?”
暮流河握着酒杯,仔细看他的脸,好像在研究上面的期待有几分真,忽而笑了。“有何不可。”
三娘也没闲着。她领着小女娃洗了个澡,安顿她早早睡下,又拣出几件衣裳,按小女娃的身形裁裁补补,一看就知道,她打算由着这个女娃常住了。越锦跟阿梨两个绕着她转来转去,好奇得百爪挠心,又不好直接问,就借故一会儿拿点这个出去,一会儿送点那个进来,三娘是不是瞥她们,她们也涎着脸装作没看见。最后还是三娘受不住,冲越锦扬了扬下巴:“阿越,你去给秦淮送些吃的,再去看看米悠。”阿越这才嘟着嘴巴去了。她一看计谋得逞,又指使阿梨:“阿梨,你去看看师兄跟暮流河那边缺不缺吃食。”
阿梨的眼睛生得与三娘的相像,此时一挑,颇有几分气势,她说,“三姑急他们做什么?两个大活人,还会饿死不成?”
三娘被抢白得没话,转了转眼珠,又要阿梨去给暮流河备个房间。
阿梨不但没出去,反而一屁股坐到三娘身边来,“三姑,不是我说你,嫁人这种事,就算你不做声,难道阿此哥哥就能一辈子不知道吗?”
三娘手抖了一下,线头竟然没钻进针眼中去。她微恼地放下针线,屈起手指照着阿梨的额头弹一记,忿忿道,“谁怕他知道了,不就是嫁个人么,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阿梨一听三娘的口风渐松,心中暗喜,却还要装得不露声色,“那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夫家的事?爷爷知道了又得大发脾气,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苦吃。”
三娘的脸色僵硬了。“他有什么好发脾气的!他巴不乐得呢!”硬邦邦地甩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她又失掉了难得的好脾气,“我说你这丫头,还敢来套老娘的话!去去去快点出去,要么去看看师兄他们,要么回去睡觉!”
阿梨瘪瘪嘴,知道从三娘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悻悻起身走出去,心想去看看张此也好。张此精得跟什么似的,没准儿心里头早就有个小算盘。出了房门,她却又改了主意,因为她看到越锦蹑手蹑脚溜着墙边儿,摸进新来的小女娃的屋子里。阿梨顿时来了兴致,于是也溜到那房门外。只听见越锦在里面柔声细气地问:“子衿妹妹,你多大了?……你家住哪里?……你爹是谁呀?……”阿梨听得越来越不耐烦,心想问什么问啊,这几个问题下午她又不是没问过,那小丫头要是想回答的话早就回答了。这么一想,她索性就推开门进去了。
越锦蹲在床边,本就提心吊胆怕三娘突然进来,这会儿被阿梨吓得跳起来。阿梨没绷住,笑起来,露出一对儿小虎牙。越锦不由埋怨她:“你还笑!我以为是三娘过来了呢!真是吓死我了!”再一看,那个小丫头还维持最初的姿势,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怔怔的。
阿梨把越锦扯到一边。“怎么样?一直不说话?”
越锦摇摇头。“不说话,我问她话时她也不看我,一直这样就没动过,像魔怔似的,可吓人了。”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阿梨念头一闪,跑到床边,撩开被子,去摸小丫头的手腕。
门又开了。
“你们两个在捣什么鬼!”三娘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拉开阿梨:“你拿子衿试药?”
阿梨没防备三娘会使这么大力气,险些被抡出去,她险险站住脚,不敢置信地看着三娘。“三姑,你说什么?”三娘却没工夫理会她,只顾着上下查看仿佛失去所有感觉的子衿,确认没事之后,才一手一个拎着阿梨越锦的衣服领子,把两个人拖出去。
三娘带上房门,才压低嗓门训道:“你们两个,不该小孩子问的事情就别瞎问,何苦还来折腾子衿!”
越锦自知理亏,只垂下眼睛不做声,阿梨可不行。
“三姑!”她不示弱地回嘴,“她不是你的亲闺女,我可是你的亲侄女,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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