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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见
旧城延桂坊的杏仁酥,核桃饼。
平都三重楼的琵琶露,还有许多果脯。
甚至于离这百里之远的皇城内合苑斋的桂花鸡都叫这小子派人给送来了,还尽是些我爱吃的东西。
若说不感动,那定是假的。洛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选择站在我这边,尽心尽力的帮助我。
可那件事发生后,也的确甩给他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一边是他血脉相连的大哥,一边是青梅竹
马的挚友。不过不管怎么说,血亲到底是比朋友重要的,他应该是以洛家次子的立场与我为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瞒着洛家,四处游历帮我找续命的药,毫无怨言。记忆中唯一一次他主动与我
谈起那件事,还是在我刚到平川谷,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
平川谷世世皆雪景,那天也不例外,雪色茫茫到足以遮盖住人们的视线。
我仅着单衣站在院中,任凭刀子般的雪刮过我的脸庞,手指早已冰凉,我却不想进屋。只是静静
望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脸色因久冻早已发紫,内力不足冷的哆嗦却仍在恳求我的人。
他说
“奂昔……奂昔……我……我们洛家对不起你……我知道……这种错误根本无法弥补……我哥他
……究竟是怎么了?我去跟他争执……跟他讲理……可他什么也不听……奂昔……我知道你恨他
……我没用……我改变不了他……要不然……你杀了我吧……奂昔……你说句话好吗?”
他的嘴唇紧咬,肩上落满了雪,以往嚣张跋扈的样子荡然无存。洛卿的性子很少外露,我从未见
过他这样,心不由得动摇了,想去扶他起来。可再看到他那张与那个人4、5分像的脸庞,我又只
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压抑住心底不断撞击的愤怒、自责、悲戚、怜悯……胸口憋闷到
只有让这刺骨的寒风才能吹散些许,直到,直到他绝望的一瘸一拐地离开。我终究是顶不住风雪
的侵袭而倒在雪地中,深及小腿的雪轻易地将我整个倒下的身子掩埋,粉尘般密集的雪从四面八
方灌进我单薄的衣衫。可我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我能感觉到自己很冷,需要进屋取暖,但我不想
动,甚至从骨头的疼痛中感受到了快乐,执着于这种扭曲的感觉之中,朦胧间我又想起刚才洛卿
的背影,孤寂,还有对于要与过去决裂的不甘。
…………………………………………
洛卿,
你没错,
我的确恨洛家,恨你大哥,但我不恨你,不过我也并不想看到你。
所以,洛卿,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这是最后一次了。
有生之年,若能报得我苏家上下七十六口之仇,苏惘川自当以死谢罪于君前!
…………………………………………
放下手中的玉杯,又瞟了一眼桌上的美食,我便起身回了屋子。
既然身子已经日渐腐朽,那些东西,不吃也罢。
廊淮轩,是我这一年多的住所,与外界不同的是,这座房屋皆有石头所砌,从表面看来毫不起眼。
可据我爹生前所说,虽然平川谷内建筑物繁多,廊淮轩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它却是“谷眼”,苏
家历代所藏皆在此地。当然,此地机关也最为复杂,若非知晓真相的人,是半步也靠近不得的。
举着烛火,我沿着石阶下到地底一层,这里隔着几十米便会设置通风口直达地上,以防人因缺氧
而死。缓步走在直廊上,我能看见微弱的烛火将我的影子打在墙边,身形瘦削,一看便知是有病
之人,可步履平稳,腰杆挺直,却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很快地我便走进了练功石室,室内除了修炼的平台,还有一面等身的镜子嵌在中间那面墙上,我
坐上了平台,正好于镜中映出了我的身影。淡蓝色的薄衫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乌丝长及
腰间,并未系起,而是凌乱的披于肩上,白皙的颈,淡粉的唇,挺直的鼻梁,细长的眉,以及一
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眼,本是一副极好的面容,这样看去,却如木偶般了无生趣。可再细看,
镜中人的眼角旁竟有一小朵白梅,栩栩如生像是雕刻上去的,花瓣洁净淡雅,靠近仿佛能闻到那
淡淡花香。这倒使这木偶般的人显得纯然许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打破那冷漠的外表,一探究竟。
我摸了摸眼角的白梅花,不禁自嘲般笑了笑。白梅是美,医者,以它入药。武者,用它行功。对
我来说,只是祸根。亥泠决是苏家绝学,我以前也只当它是一门普通的武学,可等我真正接触到
它时,却被纠缠陷入泥沼无法自拔,它就像是活物,而我的生命,就是它的养分来源。
可我根本离不开它,苏奂昔自幼身体孱弱,筋骨根本不适于练武,就算将筋脉重筑,也无法修习
内功心法。唯有亥泠决,它能让我在短期内获得别人几十年才能修得的内力,对于急切报仇的我
来说再好不过。可万物皆有两面性,亥泠决以生命为食,作为它的宿体已一年有余,时间于我来
讲确实不多了。如今的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我并不后悔,我也没有机会后悔。逆天者必遭
天谴,我知我逃不得。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达成心愿,到那时,我就毁了平川谷,苏家便将真
正的不复存在。
可是,我能做到吗?
敌人,是他。
屏气凝神,我摇了摇头。苏惘川,你又想些有的没的了。你根本没有未来,只有当下。如若此刻
再不行动,凭那人的心计手段,你这一辈子都杀不了他,被那人的谎言欺骗了17年还不够吗?!
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脑海中又不断浮现过去的种种,记忆中的我和小洛卿躲在一个年龄不
大却坚毅无比的身影背后,即便那人被坏蛋打的遍体鳞伤,事后还是温和的对我笑着说:“奂昔
不要怕,洛大哥会保护你们的。”
年幼的誓言是那么虚幻美丽,我竟一直坚信了十几年。如今的我们,还是三个人,不同的是,那
个曾经说要保护我的人对我举刀相向,洛卿站在中间左右为难,而我,早已被血淋淋的事实冲击
的失了本性。
“咔嚓!”一声动静从平台之下传来,也将我从回忆中拽回现实。这是机关被引动的声音,有人
胆敢闯入平川谷?!是谁?!
来不及深思,我匆匆离开石室,来到屋外的小院,满目的雪让我一时间迷了眼,适应了许久,我
抬眼看见对面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骨骼分明的手指正把玩着洛卿送我的玉杯,身形高大,一身
黑红劲装在这平川谷内显得格外突出,腰间挂着一把外镶红玉的剑,修长的双腿肆无忌惮的架在
他对面的石凳上。头发仅有黑缎轻系,在下方绕成一小束搭在脖颈间,似笑非笑的唇角,看不出
任何情绪的眼眸正打量着我,接着便带着调侃意味说了一句话。
“苏奂昔,名不虚传,果然绝色,难为那洛家长子洛连晋要对你穷追不舍……”
在看到我惊愕的样子后,那人眼中露出些许趣味。转而放下玉杯,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继续说:
“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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