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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光珠(二)
姬恕低了头踏上九曲桥,旁边的鹂啭伸手来扶她,她不太习惯,低低说了一声:“谢谢。”鹂啭轻轻一愣,眼中就浮出一点点不能察觉的的怜惜:“姑娘言重了,姑娘一个人常年在外奔波,如今回府了,还是找一个妥当的人在身边,帮帮忙也是好的。”姬恕也没有答话,执了伞望向岸边开得极盛的荼蘼花,一团一团的白色格外清雅。
女官在前边道:“诸位姑娘很少进宫,婢子奉皇后娘娘之命为诸位引见,前方那座高塔所在之处便是天枢宫,那塔便是濯翎塔。”她一双沉静的眼睛带着敬畏落在桥边的姬恕身上,姬恕也正静静看着她,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姬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不接一方阁,女不掌天枢宫”,所以她极少进宫,更从未见过天枢宫的真面目,她转过头去看那座塔,它高耸入云,连周围的青色宫殿也带了神秘的颜色。
她们一路穿过重重宫门,最后被带到了正殿涤垢殿的偏殿,见到了正在等待的明嘉三位公子。
待行完礼之后,雒雎便浅浅一笑,对着二公子臻道:“你想出来没有啊?谜底是什么?”她本是一等的美人,一笑之间便有倾国之姿,而她冷然的声音带了娇嗔的意味,更是连女子也觉骨酥。二公子臻星目剑眉,气韵清朗,立在那里,一身冠服正式而庄重,好似一株寒竹:“你这题颇古怪,让我再想一想。”而另一边,大公子光倚在黄花梨木椅上,悠闲地捧着一个白釉瓷钟,似在品着盏中清茶,一双凤眼细细眯起来,使得原本不凡的容貌显出一丝俊逸贵气来,丹朱推了推修莞,而修莞却死死站在原地,两颊飞上粉霞,瞪着丹朱不语。只听一声极细的“啪”,大公子不紧不慢地盖上瓷钟,又慢慢把它放在桌上,一双眼毫不经意地滑过雒雎姬恕,在姬恕身上略惊讶地停了一停,再落到修莞身上,修莞脸上一红,不经意被丹朱一推,便坐到了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
姬恕敛眉,心知这两双人早已互许,此场面当真有趣,唇边就带了一点笑意,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阿恕。”有人走到她面前,玉冠束发,冠服深衣,金丝交领,右衽之上白鹤翩然,自然是三公子舒。
除了父母长辈,还未曾有人这样亲切自然地叫过她的名字,姬恕微微赧然,他却迎上来,看着她的耳朵:“看,我就知道,海明珠果真很适合你。”他广袖里一点亮光闪过,姬恕长睫一抬,翻起手掌,那小小镜子就落在她掌心里,她左手食指轻轻一点镜面,那镜面竟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最后又复归平静。她皱眉,看向他期待询问的眼睛,轻轻摇摇头,一双唇似樱花开落:“没有,还给我吧。”她略略思忖,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囊,倒出一只小小的锁来,似铜非铜似金非金,她合上掌心,又摊开来,那锁竟变为了两个,她又合上了掌心,再摊开来时,又恢复了原样:“这是忘忧锁,你拿着这个再试一试。”
她说着,拉过祈舒的手,把那锁放进他的手掌,一合手指便消失不见了,祈舒一惊,她嘱咐他:“三公子,忘忧锁乃嘉雀七珍之一,由我姬氏女子代代相传,你若弄丢了……”她话音未断,却见祈舒一合手掌,再摊开时,那锁便成一双,再合再开,那锁又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她赞了一声:“公子聪明,令人佩服。”祈舒一合手掌让那锁消失,奇道:“果真有趣,怪不得叫忘忧锁。你方才说,若弄丢了,会怎样?”姬恕见他目光清明,心中一沉,平淡开口道:“若是丢了,被身负灵力之人拾去,以之作法,可化戾气瘴气,但若人心不测,用作坏途,会吸走生魂,为害人间。”祈舒见她说得郑重,缓缓点头,将手拢在袖中。
他们坐得离修雒二姝稍远,却不知这相商的情状落在那边四人眼中,竟似一对璧人喁喁私语,又见手指翻飞,极似一对互相嬉闹的小情侣。祈臻讶然道:“阿舒什么时候和姬小姐这么熟稔?”而祈光一双凤眸落在姬恕身上,姬恕似有感应,抬眸遥遥回望过来,竟令他陡然一惊,像是被她看穿了一般,于是他别开眼,看了一眼修莞,叹道:“阿舒,果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轻咳一声,脸上浮出一分极力压制的痛苦,又生生压了下去,修莞祈臻俱知他向来病弱,忙一个端茶一个号脉,祈臻见他神色安详,又号了脉见脉象平和安稳,放下心来。祈舒焦急地奔过来,姬恕看了看他的脸色,脸上浮出疑惑,刚要开口,便有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官走进来,端正行了一礼,引他们去正殿。
姬恕只得压下心底疑惑,转身却见身前递过一只手来,干净修长,有着习武之人的薄茧,沿着手望过去,是祈舒含笑的脸,她忽地只觉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泛起一点点后悔,犹豫了半晌,还是把手交到他手里,任由他牵着,走向正殿。
庆生大典与往年并无不同,皇帝接受了众人朝贺,便命人派发寿饼,再前往天枢宫拜祭明嘉先祖,又率了皇后登上濯翎塔礼拜了嘉雀神鸟。
姬恕站在十八层塔楼,望见姬息有条不紊地主持着祭礼,内心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不禁一翻手掌,引来百余只百灵鸟落在塔顶啁啾鸣唱,有鹤遥遥飞来,令姬息立在塔顶似仙人一般风华高洁。她轻轻望了一眼十九层闭目祈诵的帝王,触到姬息递过来的赞赏与温和的眼神,心头一暖,低声跟着塔下众臣一起诵祝着“嘉雀神鸟,佑我明嘉,愿我社稷,百世安康”。
薄薄细雨里,姬息一人立在塔顶,气势凛然不可侵犯,他玄衣朱带,乌发在雨丝里浅浅扬开,低声诵祝着,随着他的声音,乌云渐渐散去,一支明黄朱纹的尾羽自太阳处落下,似真似幻,恰恰落在他指间,他含笑转身:“陛下,祈得神鸟回应,此乃嘉雀尾羽所化。”他一扬手,那尾羽便直往高处飞去,化作一只金乌飞向太阳。一片静谧里,只听得到姬息最后祝祷的声音低沉而又醇厚:“愿我社稷,百世安康。”
祭典一直持续到黄昏结束,姬恕未及与兄长说上一句话,便匆匆赴往正殿举行的大宴。才刚刚踏进大门,她便受到强烈灵力的牵引,她皱了皱眉,祭典之时嘉雀尾羽至纯至净,化尽了周围一切污浊,如今大殿里的灵气,自然是有灵物召唤,先前被嘉雀之气压制,灵力受限,如今才使她有感应。
坐定之后,她拉一拉祈舒的袖子,低语道:“这大殿里不对劲,我需要用青鸾镜来探识,可是这里人太多了。”祈舒眼光轻轻落在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上,眼神一亮,拍一拍她的手,忽地立起身来,朗声道:“母后,去年父皇生辰,您出了三道谜题,替父皇选定了三位良臣,今年不知您又有何谜题来让大家猜一猜呢?”
去年皇帝生辰,素有聪慧贤明之称的皇后慕氏以三道谜题难倒众臣,替皇帝选出了一位文臣、一名武将和一名河工,成功地辅助工部与户部治理好了去年的水患,听了祈舒的话,皇后无奈而宠溺地看了他一眼,道:“今年不比往日,大殿之中俱是皇亲国戚,外臣不便入内。不过,”她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今年多了三位姑娘,不如把题出给这三位姑娘如何?”她目光温和慈蔼,拂过雒雎和修莞,落到姬恕身上。
姬恕心里微微着急,双手交叠于案下,青鸾镜镜面波浪起伏,渐渐形成一颗珠子形状,她食指一点,正要结印,忽听得皇后此言,一怔,左手一翻,将青鸾镜扣入长袖,拉了祈舒左手急急把“止光珠”三个字写在他的掌心里。
祈舒在袖中拢一拢她冰冷的指尖,状似悠闲端起九螭纹玉樽道:“可阿恕身怀灵力,岂非胜之不武?对修雒两位亦是不公。”在座众人听得“阿恕”两个字,格外亲切坦荡,令人无法多想,只觉光风霁月,他二人好似多年好友,本该如此称呼一般。
皇后一哂,似一朵素白牡丹盛开,端庄优雅:“三位姑娘才高聪慧,不过各凭本事罢了。”雒雎向来自傲,此时起身笑道:“愿听娘娘吩咐,雒雎必不会让娘娘失望。”修莞亦笑道:“三公子可别为难姬小姐,不过玩笑而已,争什么输赢呢。”姬恕蹙眉,而后抬头淡然笑道:“姬恕尽力便是。”
“这题嘛……,不许出门,也不许旁人相助,什么东西能填满这整个大殿,还要让人目光移不开呢?”皇后饶有兴致地说完,便听一边皇帝笑道:“阿妍这题如此刁钻。”他举箸令众人分食,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起来。
修莞托腮沉思起来,姬恕低了头,掌中青鸾镜光亮微漾,雒雎却站了起来。
她本就是燕华第一美人,这一站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后她竟开口唱了起来:
“燕华景,雨后晴,
杨柳烟色新。
竹影摇,时光好,
明嘉年年花开早。
但得人间春常在,
不负红颜弹指老……”
她的声音清丽柔婉,令喧闹声渐停,她曼妙的歌声在寂静里充斥着整个大殿,不过是燕华的一首极普通的民间小调,由她唱来却别有一番韵味,她出身大家,会一首民间小调已是令人吃惊,竟还唱得这么好,所有人都住了筷,只望着她出了神。
待她唱完,大殿久久无人出声,唯有祈舒击掌道:“以歌声充满大殿,雒小姐真是心思灵巧。”雒雎下颌轻抬一笑,立时绝色倾城。
皇后的目光刚刚落到修莞身上,只觉黄影一闪,声音清丽爽朗:“修莞献丑了!”她纤足落定,站在大殿中心,右手拎一坛美酒,左手顺势一抽一边作为礼器的一柄长剑,一旋,竟就在大殿正中舞起剑来。
她出身将军府,自小习武,剑光之中含着精纯内力,幸而作为礼器的剑未开刃,但也是银光凛凛,令人胆寒。人们还未能从雒雎的歌声中回过味来重新举箸,便被她虎虎生威的剑舞吸引住了目光,这样一名纤纤女子,身姿灵巧,右手美酒稳稳不落,却以内力驱使蒸腾,随着她的一招一式,酒香漫至整个大殿,所有人都醉在这酒香里。一曲舞毕,她翩然落座,无人出声,又是祈舒的喝彩打破了沉寂:“好主意,好剑术,好内力!”
这么一喊,所有人俱回过神来,也无心思在珍馐佳肴上了,目光齐齐落在姬恕身上,只盼这常年在外的一方阁主人使出灵技搏人一观。
姬恕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深遂宁静,她唇角一弯,似笑非笑,仿佛要开口说话,而就在此时,大殿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光亮都不见,仿佛坠入了永久的黑夜里,而所有人也在这一刻停止了动作,时间忽然停驻不前,唯有姬恕掌中青鸾镜发出迫人寒光,她将镜子对着身边凝滞的祈舒一照,他好似从梦中惊醒,却见姬恕一闪不见人影,听到她急促的声音:“是止光珠!时间已被停止!快!拿忘忧锁!跟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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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就更了三千八百多个字……哎呀捧脸,会不会有人记得,来看更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