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影

　　夕阳已沉入半山坳，只一片余晖犹在西天寂寞地燃烧，暮云渐渐拢了起来，将那乡野都收进晦色的深沉之中。几缕炊烟被清风吹乱了方向，四散地向灰蓝的天幕上攀去，谁家迟归的鸭子蹒跚着步履，急匆匆地从河畔归来。

　　“真美！难怪你在这里住了下来。真是此间乐，不思蜀啊”，习宇勋握着方向盘惊讶道，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紫蝶看着远处一排红砖灰瓦的房子，也活泼了起来，笑道：“可不，我真想在这里永远地住下去。前面停下就可以了，那就是我住的房子。”

　　“进屋坐坐吗？”下了车的紫蝶站在虚掩的门扉前，对站在对面的习宇勋道。

　　院内传来小小孩童嘻笑奔跑的声音，习宇勋心中格登了下，那应该就是她和裴煜的孩子吧！他瞧着那爬满了瓜蔓的围墙，微笑着摇头道：“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其乐融融了，反正明日还是要来的。”说罢，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紫蝶看车子远去，正欲推门，却被一个柔软的小人撞了个满怀。“妈妈，妈妈，我听到车子响，可奶奶不让我出来，说有大灰狼。奶奶是在骗人，对不对？”

　　紫蝶哭笑不得地看着相继奔出的一老一少，快三岁的柳儿，长了一头柔顺的黑发，两只眼睛一瞪，活像某人，此时正噘着小嘴，叽咕个不停。周妈已经老了，满头银发，却一步不落地跟在柳儿后面。见紫蝶伸手将柳儿抱起，她才一手抚着腰，气喘吁吁道：“可真是老了，连个小人也看不住了。”

　　“娘，你还年轻着呢！”紫蝶将柳儿轻轻放在地上，一手挽起一个，向屋内走去。

　　吃完晚饭，哄柳儿睡下，紫蝶坐在油灯下，手托着腮，看着在屋里收拾的周妈几番欲言又止。周妈觉得奇怪，看了几眼，见她沉默，便也默默地端着手中的碗筷向厨房走去。

　　油灯起了灯花，噼里啪啦地烧着，紫蝶忙从针线筐里取了针，将那灯芯剔净，恢复了平静的灯光柔柔地照着四壁，只让人觉得满室宁馨。紫蝶瞧着周围熟悉的物什，心中酸涩，真到离去时，竟然如此万般不舍，千般不愿。但既答应了蕊洁，哪能出尔反尔！

　　“蝶儿，瞧你踌躇不安的样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是赞同的。”周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瞧着愁眉不展的紫蝶。

　　“我决定搬回城里住”，紫蝶说出自己的打算，便静静地看周妈的反应。

　　“好啊！”周妈认真地说道，“柳儿也该回城里上学了。”

　　紫蝶看着神色自若的周妈，疑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张大爷回来跟我说了，我自己猜了个大概。至于原因嘛，你认为需要肯定会跟我说，不需要，我也就不用知道了，”周妈呵呵笑道。

　　紫蝶的目光迎上周妈的眼睛，那是一双已经混浊但却依然让人依赖的温暖双眸。看着那日渐伛偻的瘦弱身躯，心中纵有万千感动，却只吐出一个字，“娘”。

　　夏日的午后燥热冗长，天响晴着，连一丝风都没有。紫蝶搂着柳儿和周妈坐在车后座上，看着熟悉的村庄慢慢向后退去，心中酸楚。蓦然回头，却见张大爷、张大娘还立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殷殷地挥着手，她不由轻叹了一声。

　　“你呀，就是太重情”，坐在前侧的蕊洁回过头来，光洁的额上满是细如碎钻的汗珠。见柳儿在紫蝶怀中睁着一双忽灵灵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自己，她不由一乐，嫣然笑道：“柳儿，姨姨说得对不对啊？”

　　柳儿见她笑容可掬，语音轻柔，也胆大起来，钻出紫蝶的怀中，攀着座椅，大声道：“不对！”

　　车内四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蕊洁抿着嘴乐道：“这神情、这倔强劲还真像紫蝶小时候，是不是，宇勋？”

　　习宇勋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后视镜中紫蝶的脸如三月桃花般红粉，忽然忆起年少时那只握在自己掌中柔柔软软的小手，心中一时百味陈杂。再抬头瞧镜中，那人已静了神色，专注地看着窗外繁茂的绿荫。

　　道路渐渐平坦起来，高大的城门遥遥可见，小柳儿丝毫不解离愁，欢天喜地地拍着掌，嚷道：“瞧，好大的房子！好大的门！”

　　周妈将他揽入怀中，耐心解释道：“那高高大大的墙叫城墙，那门叫城门，记住了吗？”柳儿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离城门还有五十米，车子却戛然而止。“怎么设了关卡？”蕊洁不解地瞧着前方，侧过头来问宇勋。

　　“我下去看看，你们别乱走”，习宇勋也一脸的莫名。

　　紫蝶见习宇勋从兜中掏出一个小本，那领头的士兵细细地翻看了一下，便做了个放行的手势，沉重的铁栅栏被两侧荷枪的士兵迅速拖曳开去。

　　习宇勋大步走了回来，面色颇有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吗？”蕊洁从未见他如此神情，不由担心道。

　　“督军府出事了！”习宇勋犹豫了片刻，终于道。

　　“出事？”蕊洁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紫蝶，见她一脸澹定，自己心中却益发担心起来。这丫头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强撑着，从不愿麻烦或影响别人，真跟爹一样，不折不扣的犟脾气。

　　习宇勋继续道：“裴督军前些日子在城中遇刺，性命危在旦夕，督军府一直封锁着这消息。裴少在海外接获秘报，搭轮渡秘密回国。今日刚到，便在督军几个心腹协助下下了全城戒严令，严禁出入，搜查刺客下落。”

　　“那刺客能这么傻，还呆在城里？”周妈不解道。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习宇勋接道。

　　“督军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宁远城恐怕要换天了”，蕊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车子驶过检查的哨兵身边，紫蝶看他们个个严阵以待的样子，心不由暗暗紧了起来，那个人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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