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百扑不倒

　　秋少华好不容易摆脱了这次枯燥乏味的拜访之行，一个人心情无比轻松地溜达在陈家的院子里，打算就这么一路溜达出了门往东拐，去书院转转。
　　刚拐过回廊，就被陈玉林堵了个正着。
　　秋少华看着眼前这个欲言又止的白板，心里很有些意外。他俩近来的交集是不是多了些？
　　陈玉林先开口说道：“少华兄，请留步。”
　　“你这么堵在我面前，我不想留步也得留步呀。”秋少华好笑地说。
　　“我心里有一个疑问，很想你帮我解答。”
　　看着陈玉林一本正经的表情，秋少华也开始跟着严肃起来，问道：“什么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揭发玉莲的事情？为什么你明知道真相还由得他爹在公堂上诬陷他人。
　　“哦~你说那事啊~”虽然只有三个字的一个问句，秋少华还是听出了这个白板背后的问题，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县太爷是你阿爹，我们这些小屁民能怎么办？”
　　“你是个读书人，明是非知善恶。你很清楚真相，为什么不求一个公道？”
　　秋少华闻言，难得认真地看着陈玉林，试图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里，而后啧了啧嘴：“陈玉林，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你骨子里一股子清高气，有这资本去寻求什么正义什么公平。我没有这个念头。我书读得不好，也不太受先生器重，说句实话，我其他也没什么特长值得夸耀的。所以，我只想快快活活地过我的小日子。是真是假是公正是歪曲，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干我富贵少屁事！县太爷说的什么便是什么，何苦为不相干的人去出这个冤大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喜欢追究一个黑白对错。看你现在的神情，好像对我很失望。我告诉你，有我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就比如田春妞。再说了，一开始你就看错我秋少华了。对于我，你根本就不应该抱有希望。”
　　说完后，秋少华才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了，其实昨天他从秋水那得知陈县令偷了龙转了凤，心里有一度觉得气愤，但是又能有什么用？再说，他与陈家大小姐虽然是王八绿豆相互看不对眼，但是打心里讲，打小一起在一个圈子里长大，他也不希望看着陈玉莲落魄地接受审判。他说完那一大堆，才诧异地发现自己说话有些严肃，一点都不像他富贵少一贯的作风。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秋少华恢复无赖相，洋洋得意地转移话题道：“对了，陈玉林，咱两在孔夫子面前立的那个赌约现在算是谁输谁赢？”这次要不是他富贵少巧施妙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发现事实的真相？这陈玉林向来一板一眼的，他秋少华等着他愿赌服输。能赢这白头县第一才子一次，他富贵少也没有遗憾了。
　　陈玉林闻言，深沉地说：“这事还没有完……”
　　啊？感情陈玉林这小子还想赖账？真看不出来啊，枉他还觉得陈玉林虽然刻板老旧了点，至少还算是个正直的人，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学人家玩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把戏。“啧，不愿服输就早说，哪来这么多借口？”
　　“你不觉得这两位京官恰恰在那个女人被关入大牢的时候出现有些奇怪吗？”
　　“你完全是多想了，这是只不过凑巧。”没看出来，陈玉林还是个阴谋论者。
　　“你没发现那位学录大人，体态健壮结实，和富贵钱庄的秋掌柜一样，比之书生，更像是一个武人。”
　　“他们有可能是武举人或者武状元出生。”当官的又不一定只有陈县令和孙大人一圆一细两种型的？你陈少爷还不容许他当官的有个正常健康的身体？
　　“不要忘了，国子监里通通都是文官。”
　　“行了行了，奇不奇怪都不关我的事。我富贵少打心底里就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再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富贵少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可是……”
　　“别可是了。”秋少华打断道。他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陈大公子，怀疑道：“陈玉林，我发现你才奇怪了呢。最近怎么老缠着我？还啰啰嗦嗦跟个娘们似的？你你你，不会真的是个娘们，看上我了吧？！”想到这一层，富贵少双手紧紧环胸抱住双臂，紧张而又委屈地申明：“你千万不要搞我！大丈夫宁死不屈！你穿回以前那个白板陈玉林好不好？咱俩你继续做你一板一眼的官二代，我接着做我潇洒快意的富二代，互不相干好不好？”
　　“我需要你。”陈玉林没有理会秋少华神经兮兮的言语，看着他，眼神很是专注。
　　“啊？！”
　　“我需要你，秋少华。因为只有你，是距离你爹最近的人。”
　　又关他爹事？富贵爷哎，您又在外面给他惹什么麻烦了？
　　“牢里关着的那个女人，是你爹交给县衙的。”
　　陈玉林这句话的陈诉语气很平淡，却在秋少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打死他都想不到，他爹居然也和这事扯得上关系。
　　陈玉林随后还跟上了一句：“那天晚上，我带着玉莲回来的时候，富贵楼的薛掌柜已经在了，他还照你爹的吩咐带来了那个女人。”

　　汗流浃背地送走了两位大人后，陈县令马不停蹄地赶到书房，打开柜子，翻出里面那一小叠陈玉林从玉莲身上拿来的小黄条儿，毫不犹豫地点了火，扔到厅中的暖炉里，烧了个干净。他心里还是很忐忑，觉着这样还不够安全保险，还是到玉莲房里来个彻底地搜索，把这些让人不安耽的东西通通毁了的好。
　　他早就该烧了这些小黄条儿，之前是太大意了，今天明明是应该谈论少华和玉林进京考试的事，那沙大人后半截的话题却一直围着玉莲在打转。一个远在京中的学录，怎么会对他一个小小芝麻官的女儿如此感兴趣？他陈为国虽揣摩不出其中的原因，但也感觉出这背后的危险，正悄悄地向他们陈家伸出不幸的触角。
　　也许是他多想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毁掉玉莲那件事情的所有证据。
　　陈为国望着燃烧黄条儿冒出来的青绿黑烟，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就近在咫尺。陈为国心神不安地抬眼，看到他的儿子玉林正站在自己前面，望着自己的举动，沉静的眸子里充满了疑问。“爹，你在干什么？”
　　陈为国看到是自家儿子，紧绷的神经轻轻松了一口气，道：“玉林你来得正好。一会儿你去趟你妹妹的房里，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找出来毁了。留着不安全。我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你再跟你妹妹好好说说，叫她以后不要再犯那种糊涂事了。”
　　陈玉林应了个是，平淡地问道：“玉莲的案子不是就这么定了么？发生什么事了？爹你这么紧张。”
　　陈为国也没有瞒着自家儿子，和盘托出道：“那个国子监学录沙大人刚才一直提到玉莲，临走的时候还提起了前几天公审的那件案子，表面上是夸我破案神速公正廉明，这暗地里到底是什么意图我就不清楚了。最让我心慌的是，那孙大人居然提到想去见一见那个女贼。这让我心里很不安。”陈为国和秋富贵送两位大人出门的时候，李大人提到了那个公审的案子，孙大人随后的原话是这样的：陈大人，听闻你们白头县在你的治理之下一直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淳朴，我倒是很好奇，想见识见识这个胆大包天，搅得白头县不得安宁的女贼。
　　“爹是不是想多了。李大人和沙大人不过是国子监派来地方上监学的官员，管不着各地官员的判案。”
　　陈为国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长得如此高瘦，就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可以顶住头顶的一片天，道：“如果仅仅是个学正学录，我也不会拿它当回事，就怕他们其实有些来头。我就是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什么来头，才会那么不安心。”
　　“……”陈玉林想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玉莲。”说完，转身欲出门。
　　陈为国看着儿子瘦削板正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唤住他：“对了玉林，以后你跟秋家那孩子少接触。”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陈玉林转过头，眉头轻皱，疑惑的问：“为什么？”
　　“你们两个凑到一块查什么案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你以后进京考试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必多花这些心思？”陈为国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爹不是从小教导我一个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吗？而我的人生目标也就是成为恪守一方公正的地方官，追求真相与公正不就是我应该做的吗？我和少华兄查查案子，就当是为我以后为官积累断案经验。再说，爹你也应该清楚，凭我的成绩，高中三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听闻儿子的质疑，陈为国思虑了好久，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奇害死猫，玉林啊，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县太爷顿了顿，轻声嘀喃，“秋家，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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