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囚徒

　　“走了吗？”老太婆问。

　　“赶紧把臭臭叫进来，我看那两个清洁工还在门外！”老鹏如梦初醒，连忙吩咐道。

　　“臭臭！快进来！”老鹏的老婆打开房门，轻声叫着院子里的狗。可那狗明显吧主人的召唤当成了阻止它掏洞的叱责，来了个全不搭理充耳不闻。

　　“臭臭！进来！”这次的呼唤里充斥了焦急和愤怒。可是那狗非但没过来，反而变本加厉的掏起洞来。长期关在家里，人都难免变态，更何况一只狗。那曾经是多么听话，多伶俐的一条狗啊,可自从不让它出去散步之后，这条狗就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臭臭！”老太婆提高了音量，随声而至的，是来自自家大门的一阵刺耳的噪声。

　　臭臭的注意力被大门吸引了，它忽然响起了自己的职责。于是，伴随着那刺耳的破拆噪音闯入各人耳膜的，是一阵激烈的仿佛要背过气去的犬吠。

　　立十破门的技术，比强盗小偷可是快多了。几秒钟，门锁就被切割成了两半。那条小狗显然
　　并没有想到门口的这两个人对它家的大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敬意。那剧烈的，示威性的狂吠瞬间变成了惊惧的呜咽。两个古怪的金属人形从大门里钻出来，让这条小狗两条腿控制不住的打起哆嗦。

　　“呦~！”若然很不自然的捂住了鼻子，“这什么味儿啊，打这么多过氧乙酸干嘛？呛死了。”

　　立十掩好大门，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防护服的模拟嗅觉系统的探头在胸前，若然的这个动作，恐怕只能算是‘肢体语言’的一种吧。

　　立十反身关上了大门，而若然向着瑟瑟发抖的小狗慢慢走过去。对付狗，她很有一套。

　　若然作出了一个玩耍的手势，那小狗惊惧的呜咽一下子变成了惊喜的喘息，小尾巴狂摇，不顾主人的呵斥一溜烟跑了过来。

　　若然一只手逗着小狗，另一只手出其不意的将麻醉针插在了小狗的项子上。那条狗几乎是麻药注入的同时就软倒在若然的脚边。

　　“不错哦”立十看着若然连贯的动作夸奖道。

　　“那是，你不知道，我研究生时候的实验就是拿狗做的，没这点手段还了得？”说着，若然掏出了序列测定仪和采样针。

　　隔着房门看到自家的狗瞬间委顿在地，让一个清洁工拎在了手里，老鹏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了。
　　“放开我家臭臭！”

　　老鹏疯了一样提着菜刀从家里冲出来。一脸的狰狞。

　　然而，就像若然对付狗很有一套一样，立十对付人也非常非常有经验，左脚轻轻一勾一带，右手探出，抓住了老鹏的伸出的手臂，往回一拉一折，轻轻巧巧的将老先生完好无损的按倒在地，打了一针。

　　老头子还想挣扎，可一个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老先生哪里扭得过一个还不只是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十秒钟不到，晕的快要失去意识的老鹏就被结结实实的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老鹏的老伴儿见状，连忙也跑出来，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麻倒了铐着放在了老鹏旁边。

　　老鹏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自己这一辈子，遵纪守法，连警察的面儿都没怎么见过，除了办户口就没进过警察局！戴手铐？这简直就是侮辱！老鹏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大脑，让他一阵阵发晕，甚至听不清那些清洁工在说什么。可更让他痛苦的，是被若然拎在手里搓估的那条小狗。不知道那些清洁工给自家的臭臭注射了什么东西，那狗仿佛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它，放开它！”老鹏挣扎着发出吼叫，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自己在咆哮，在挣扎，可实际上，现在的老鹏和他的老伴儿就仿佛一个木头一样呆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天似乎越来越暗，眼前的人的动作却好像越来越快，渐渐快的有些看不清。他们好像在点头，好像在商量着些什么。终于，在他那木然的脸上，双眼渐渐闭合，挤出两行浑浊的泪。

　　“人畜共存？这可真少见。”立十将老太太放在凳子上的时候说道“养着宠物竟然还能撑到现在，怪不得过氧乙酸的味道那么重。这老先生可是费心了。”

　　李志先自从听见汽车的声音，就开始一直关注这边的动静，院子里一根竹竿上摇摇晃晃绑着的一个摄像机成了李志先的眼睛。当他看到清洁工破门而入，瞬间制服了彭老先生一家和他的那条狗的时候，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这回能活了，他想。

　　麻醉剂的有效时间并不长。不同的人对麻醉剂耐受的剂量差异很大，特别是这种全麻的情况，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死亡。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医院里，麻醉过程必须由麻醉师全程监控，而且不少麻醉抢劫的案子不少都会变成了杀人案件。清洁工所采用新型的速效麻醉剂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任何让人体短暂失去功能的药物都会面临让这些功能永远不会回复的危险，为了保证安全，注入的剂量都是根据是以在人体上能够起作用的最小剂量来确定的。这样一来，作用时间当然不会太长。

　　另外另一方面，老鹏属于对麻醉剂特别耐受的人，这是曾经给他做盲肠炎手术的麻醉师说的。这一次，加上心境的原因，清洁工的操作还没有完成，他就已经悠悠醒转了。若是在三十年前，他或许可以一下子蹦起来，然而年岁不饶人，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了，可身体仍然不能动。老鹏只能这么无奈的看着。默默流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鹏使劲睁着眼睛，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好，狗还在，两个金属人形正在围着他家的狗忙着，从那不时的抽搐可以看出来，狗还活着。

　　就在这时，那个稍微瘦小些的，忽然拿出了一个折叠着的口袋。老鹏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裹尸袋”“包装袋”的字眼，对于一辈子在卫生口打拼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东西。什么原地火化自身燃烧自身，操作方便安全，小孩也能使用，低炭绿色环保无污染，廉价可重复性利用之类的评价简直就是如雷贯耳。据说自从有内部渠道流出了这个东西，火葬场的生意都差了不少，后来还是因为警察局找上门来，说无法侦破的案件数量大增，才掐断了源头，外加落马两三个官员为这事儿还落马了两三个公务员呢。清洁工拿出这东西，分明只有一种目的！

　　老鹏也知道，自家的这条狗未必能不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臭臭已经六七岁了，养得再好，再十年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像这样，眼看着别人把这条狗杀了焚尸，他真的受不了。在他眼前，那就是最深沉的梦魇。可偏偏无法醒来！

　　他只能看着，清洁工将狗放进了袋子，隔着透明的袋子，他看见那条狗浑身精湿，活像一只落水的大老鼠。嘴一张一合，仿佛还在呜咽。他想阻止，可身体完全没有响应，他想叫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屈辱和痛恨的泪水沾满了他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李志先满怀期待的看着清洁工把用消毒液喷的湿淋淋的小狗放进了袋子。万岁！他的麻烦，马上就要变成一抹黑灰了！这么多天的彻夜难眠，终于要结束了！万岁～！他兴奋的手舞足蹈，如果不是摄像机的屏幕很小，他必须仰着头，很费力才能看清对面的情况，他早就满院子跳舞了！老天有眼啊！叫你养不教，教不严！看政府收了你的狗！不过他也有些后悔，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早没想过？早报告，早解决了！有困难，找清洁工！

　　若然和立十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儿工作被两家人一眼不眨的盯着。若然轻按开关。那裹着小狗的袋子忽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直径两三米的气球。接着，立十顺手把老鹏和他老伴儿也塞了进去。

　　李志先突然觉得有些寒，他也曾有想过，要是那条狗已经感染了，恐怕老鹏和他媳妇也差不多。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清洁工会采取这种扑杀的方法对付感染者，而不仅仅是感染的动物。念及此处，李志先顿时一身冷汗，幸好自己报警报得早，要真是等到墙被挖穿，自己这边也就有了感染嫌疑，到时候那个袋子里，恐怕也得有自己的一块地方。

　　老鹏眼巴巴的看着立十将狗，自己和老婆塞进了这个‘气球’，‘要死在一起了吗？’，他绝望的想着，闭上了眼睛。耳畔传来一阵阵放气的声音。‘大概是可燃气体吧’他想。

　　当老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透明的充气的房间里。一个披着金属外壳的人正在这个气泡房间的一侧安装隔离门，另一个正和自己的狗玩的不亦乐乎。

　　“好了，搞定了”那个刚刚放倒了自己的男人打开了安好的门，里面正是自己的屋子。“去给两个老人家打解药吧”他对正在和狗玩的同伴说道。

　　那女孩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小狗，拿着药向老人走过来。一一打了解药。

　　老鹏觉得全身上下逐渐恢复了力量，他翻身坐起来，沉默的看着两个清洁工，没有说话。

　　“你们都没有感染，狗也很健康。就靠你之前的那些布置就做到这种程度只能说是运气太好了。”立十一边做着最后的检查，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这城里几乎已经没有狗了，这套隔离仓，应该能帮你保着这条狗。”

　　“ＯＫ，一切正常，小骷髅，收工”立十满意的看了看屏幕上的数据，开始收装备。若然则恋恋不舍地又摸了摸小狗，尽管一身的金属外壳让她无法体会到一点点皮毛的触感，她仍然有些乐此不疲。

　　直到清洁工离开，李志先仍然没有从恐惧和愤怒中缓解出来。他没想到，清洁工竟然只是帮着老鹏做了一个隔离间了事！竟然仅仅是这样！那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一种绝望的失落，烧尽了他的最后的理智。

　　事情已经过去两周了，若然对那条小狗一直念念不忘，可是繁忙的工作让她再没有机会过去看一眼。可她如果再去，一定会惊讶的发现，王府人家四号院在他们离开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严重的灭门焚尸案。而旁边的五号院的住户，因为擅自离开了自家院子，被环境中的致病菌感染，不久就发病身亡，已经被另一队清洁工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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