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

　　二战过后的第一个梅雨季节。

　　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

　　快要放晴了吧。

　　阿尔望着那扇纸门。几分钟前，他被菊轰了出来。

　　和之前一样简单的话，冷淡的语气——滚。

　　自作自受。

　　阿尔想。这个词很符合他现在的状况。

　　如果当初他没开黑船逼他开国，如果当初他没强迫他签条约，或许就不会相识，或许在战场上就不会不忍心对他下手，或许现在被拒之门外也不会伤心。

　　雨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啪啪”声，就像脆弱的物体瞬间破裂一样。

　　“呜…”波奇守在门口，尾巴不停地摇晃，压低的呜咽声。

　　那不是受了委屈或讨好主人的声音。

　　阿尔知道。

　　当他抱着身上几乎缠满绷带的本田菊进来后，波奇温顺的眼神立刻变了。

　　警惕而凶狠。

　　连小狗都讨厌我了。

　　“Hero我做的真失败啊…菊，日/本，出来吃点东西吧。”脱口而出的昵称被硬生生改变，阿尔拿着便利店里常见的盒装寿司，轻轻叹了口气。

　　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

　　“日/本，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完蛋的。”

　　仍旧得不到回应。

　　阿尔忽然很想摔下东西冲进去然后把一直窝在被子里的菊拽出来问问他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干什么？！”

　　像被撕裂了什么般的声音，愤怒的质问让阿尔闭上了眼睛。

　　“滚出去。”

　　半响后的平静的语气，身后波奇疯狂的犬吠声。

　　阿尔放开了菊的手腕，走了出去。

　　他没回头。

　　所以他没看见黑瞳中的泪水。不然，他肯定会立刻跑回去婆妈起来。

　　但是他没有。他没回头，所以他看不见。

　　失去了一个机会。

　　注定错过。

　　雨不停歇地下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打开。波奇“汪汪”的欢快地叫往来人身上扑，很高兴的样子。

　　和对待阿尔时的态度有极大的反差。

　　阿尔在的话肯定会对波奇大喊什么“我可是世界的Hero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世界的Hero呢！”之类的话。

　　因为波奇不怎么喜欢亲近外人。

　　“真可爱啊阿鲁。”

　　摸了摸波奇的头。

　　结果还是来了。

　　王耀感觉身体在颤抖。

　　是将要冰释前嫌的激动，还是担心对方逃避的恐慌？

　　或者两者皆有。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纸门钱的狼藉让他莫名的紧张。想好的话在脑子里如同复读机般不停地重播却说不出口，拉开门后就呆在原地，甚至没上前一步。

　　“滚！”

　　像刚哭过一样，嘶哑的嗓音在裹的结实的棉被里有些发闷，更为虚幻。

　　“真失礼呢小菊。”玩笑般的口气，恰如几年前哄还是孩子的本田“我可不是美/国阿鲁。”

　　王耀知道阿尔和菊之间的事。

　　实际上，他在路上碰到了失魂落魄样淋雨漫无目的行走的阿尔。

　　可能是知道对方会在这里，也可能是根本没有心情去惊讶，礼貌性的打个招呼就擦肩而过。

　　“中/国，你是菊的哥哥吧。”失去了以往的活泼，冷淡的口气让疑问句硬生生地变成了陈述句。阿尔忽然叫住了王耀“你…劝劝菊吧，他好久没进食了。”

　　“你后悔吗？”

　　没有回答反而对阿尔抛出了一个问题。

　　王耀听说了，阿尔开枪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Hero做的事从来都没后悔过！”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阿尔仿佛从王耀的瞳孔中看见“为什么”这个疑问，继续说道“那个人，不是菊。”

　　很肯定的一句。在战场上相遇后阿尔确信了这一点。

　　那个人不是菊。

　　他的衣服是黑色的军装，印象中的菊从来都是白色……不对，是深色的和服；他的眼睛是嗜血的红色，菊的眼睛是深邃的黑色；他的脸上是戾气的笑容，残忍凶暴；菊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彬彬有礼。

　　鲜明的对比。

　　他绝对不是菊。

　　“现在这样很好。”

　　“在医院的时候不哭不闹，饭也是我强迫喂下去的，安静的像个做的逼真的娃娃一样。”
　　变态狂。

　　欲说出的词被后面的话阻断了。王耀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阿尔说这些话的。
　　菊是个孤独的孩子。

　　或许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想到一起。

　　“王さん？”

　　怀念而熟悉的声音。菊掀开被子的一角，看见王耀的笑脸后果断钻进被子里。

　　蒙的严严实实的。

　　“小菊害羞啦？好可爱阿鲁！”

　　如同为了加深可信度，王耀一个熊扑扑到了……呃，被子上。

　　“小菊再不出来你会被闷死的阿鲁。”

　　“王さん……”

　　王耀打趣地看着眼前把自己卷成寿司状死活不肯探出头的菊。

　　“小菊听话，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拿点东西。”

　　微笑着说出的话语很是温柔，手上却暗自使劲把菊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再不出来会长蘑菇的。”

　　“王さん……”

　　菊一直搞不懂王耀的想法。

　　至少，菊认为王耀应该恨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以前一样对待弟弟般对待他。

　　菊换好衣服出来后王耀已经坐在那里了，怀里抱着一意外和王耀亲近的波奇。

　　很和谐的一副画面。前提是除去王耀类似灵魂出窍的表情。

　　气氛怪异的很。

　　菊用勺摆弄着碗里还冒着热气的粥，盛起来，倒进去，一遍一遍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没心情吃饭。
　　王耀凌厉的视线逼得他想立刻躲开。

　　更多的因素或许是对自己所做的感到惭愧吧。

　　“恨他么？”

　　冷不防一问。

　　菊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又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碗中的粥。

　　恨么？或许吧。

　　“小菊恨我么阿鲁？”

　　王耀脸上的好似表情未曾变过，出神的乱想奇怪的东西。

　　“哎？”

　　确实是奇怪的东西。

　　动作终于停了。

　　“在下怎么可能恨王さん呢。”

　　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让王耀觉得咫尺天涯。

　　就像接待员经过多少训练后挂上的面具——礼貌又陌生。

　　“那你在怕什么？”

　　身体仿佛僵在那里，一直以来标准的笑容出现了微笑的裂缝。

　　“所以说你在怕什么？”

　　连口癖都忘了。

　　所以说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阿鲁。

　　“算了。小菊好好休息，有空我会再来的阿鲁。”

　　又突然冒出这种话。王耀作势就要走。

　　“我…”几乎是反射性的张嘴，连敬语都忘记用了。

　　王耀回头就看见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菊。

　　哑然一笑。

　　“小菊怎么了阿鲁？”

　　“……”

　　“你不说我走了阿鲁。”

　　恶趣味。

　　王耀不知道自己何时养成了这种习惯。

　　看着眼前人因为自己哑口无言和害羞的表情有种变态的满足感。

　　“我……”就像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在下很羡慕阿尔さん和亚瑟さん。”

　　王耀没吭声，抱起在他脚边蹭的波奇坐回菊的对面。

　　“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经历和在下自己十分相似，在下很羡慕他们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仍旧能像朋友一样交往。”

　　“这样啊……那小菊想说什么呢阿鲁？”

　　虽然我所期待的并不是交朋友，不过，如果这是你的答案，我不会说不的。

　　“所以…那个…对不起，王…にい…にいさん。”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耀好笑的看着菊越来越低的头和紧抓和服两边的动作，简直就像恨不得地下有个洞然后再钻进去一样。

　　和以前一样可爱啊阿鲁。

　　“接受你的道歉阿鲁。”

　　菊猛地抬头，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瞳孔中满是惊异和兴奋。

　　“真的吗？”

　　“恩。”

　　宠溺地摸了摸菊的头，王耀走到菊身边把他搂进怀里，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我也恨不起来你啊小菊。

　　就像你恨不起来美/国一样。

　　或许我和阿尔只是用不同的方法爱着相同的人。

　　ねね，看窗外。

　　要放晴了呢。

　　“中秋回家过节吧阿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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