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

　　（3）坠马
　　事实证明，林墨辞没有骗她，她真得后悔了。
　　听他说完那一句话之后，白羽晴忍不住回头，一句你威胁我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人身子晃了晃直直的倒在她面前，任凭她怎么叫也不醒来。
　　“你和楼主一起出去，结果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你干什么去了？”确认了楼主没事之后，黑衣少年沉着脸开始教训面前的女子。
　　“我……”白羽晴低头，“他又不是不认路……”
　　“楼主在街上呕血，要不是遇到好心的路人他就回不来了。到了客栈见你还没回来就在这里等，我劝他去歇着也不肯。”烈焰一字一字几乎咬牙切齿。
　　白羽晴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呕血？怎么会……这是什么症状？”
　　“到现在你还研究病症？你这女人心是黑的血是凉的么？”
　　“堂主大人，我是大夫，你们付我诊金不是让我来研究病症的么？难道要我抱着你家楼主大哭才对？”白羽晴一边诊脉一边耐着性子和烈焰讲道理，“那样的话你出门随便喊一声风影楼主病重，立刻有一大批小姑娘争着抢着为他哭。我的职责是救人，不是哭丧。”
　　“你明知道，在楼主心里，你不只是个医者。”
　　他的话让白羽晴一愣，手上动作却不停。
　　“你做什么？”眼看着她拿出匕首划向楼主手腕，烈焰一声呵斥，长剑蓦然出鞘架在她脖子上。
　　白羽晴叹息一声，“你家楼主心疾太重，过多的血液对他来说是个负荷，所以他才会呕血。我替他放出一点血，他便会醒来。”
　　“真的？”烈焰质疑。
　　“担心我手重的话，你来？”
　　烈焰没说话，收剑入鞘，退后一步盯着她。
　　匕首碰到那人肌肤，白羽晴停了停，然后收手。
　　“怎么了？”烈焰紧张的出声。
　　“他伤口愈合太慢……”她不忍心再弄伤他。
　　“那怎么办？”
　　“你今天话怎么这样多？没事的话去睡吧，我不会把他折腾死的。”白羽晴翻出银针，小心的刺入那人中指指尖，然后拔出。
　　“从现在开始，我一步也不离开楼主。”
　　刚刚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坚持着陪楼主同去才让他弄成那样，烈焰已经后悔不迭。
　　白羽晴没说话，只拿过一个杯子接住他指尖不断渗出的血珠，直到血珠由最开始的黑色变成鲜红，她才松了口气将杯子放到一边，握住他的指尖。
　　侧头看到烈焰还站在那里，白羽晴叹口气，指了指一旁的杯子，“去把这血拿出去处理掉，被人发现了会用来害你主子的。西域的巫术厉害着呢。”
　　看着那人乖乖的离开，白羽晴偷笑。终于把他打发走了。
　　“你欺负我的人。”
　　回过头时林墨辞已经醒来，轻轻的道。
　　“你的人也太好骗了，什么都信。”白羽晴笑着，“你怎样？是不是觉得好点了？”
　　林墨辞点头，坐起来，“刚刚去了哪里？”
　　“碰到两个……故人……”白羽晴含糊着道。
　　“故人？”林墨辞皱眉，“很重要的故人？”
　　“恩。”白羽晴应着，避开他的目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恐怕，不能陪你去祁连了……你在这里休息几天，回风影楼去吧……反正，我看你也不是那么想活着……或者你能找到更好的医者。你的诊金我回到药王谷之后会叫人退给你，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那就只能算你命不好了。”
　　白羽晴一口气絮絮叨叨的说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要去哪里？”林墨辞冷静的反问。
　　“帝都……”
　　“去做什么？”
　　“去救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不，是这辈子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曾经失去过他一次，不会再让自己失去第二次。”白羽晴看着面前的人，笑笑，“也许，我真的会去跳化劫池。”
　　不知为何，听到那句话林墨辞心忽然抽了一下，他咳嗽几声，倾身呕出一口鲜血。
　　红色的血落在黑色的衣衫上，白羽晴这才知道，原来血落在哪里都是那般刺目，无论衣裳是黑是白。
　　“你不要这样，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医者。就算找不到，你的一生也已经足够荣耀，不该有什么遗憾。”白羽晴侧过头去，她知道自己的话也许有些伤人，但，却是实话。
　　他的一生，只能也只愿意为风影楼而活，其他的都是杂念而已。
　　不愿意再看他苍白的让人心惊的脸色，白羽晴起身想要离开。
　　冰冷的手准确的拉住她的手腕，林墨辞的声音霸道坚定，
　　“我不许你走。“
　　白羽晴刚想反问他有什么资格不许，却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自己掌心，回过头，看到自己手中那两枚玉石，她惊的说不出话。
　　“我刚刚等在外面，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羽晴，我爱上你了。”
　　上一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不是这么肯定，白羽晴便以为他是说着玩而已，然而这一次──
　　“你知道什么是爱么？你爱过么？你被人爱过么？”白羽晴转过头去不肯看他。
　　“我不知道。”林墨辞声音蓦然低落，“我没爱过……也没被爱过……那又怎样呢？”
　　“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这个字？等你爱过了，再来找我吧。”白羽晴想走，手却被那个人紧紧抓着。
　　“那你爱过么？”林墨辞反问。
　　白羽晴想了一下，点头。
　　“是那个，你愿意为他跳化劫池的人？”
　　白羽晴又点头。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迷茫，让白羽晴心里酸酸的。
　　那个人，果真从没被人爱过么？那么，没有爱，他是怎样活了这么多年？
　　“为了一个人，甘心舍下一切，不远千里跋涉，只为在他身边，这就是爱。”
　　林墨辞沉默，似乎是在想她的话，许久之后他松开手。白羽晴诧异的回头，看到那人目光中的沉定，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帝都，我陪你去。”

　　黎明时分，烈焰被林墨辞叫进了房间。
　　“这个给你。”
　　将手中金色的令牌递给面前的人，林墨辞声音淡漠，“你把它带回风影楼去。我有事要去帝都一趟，若我回不来，你和千寒便去天武门找师叔，让他另立楼主。无论新任楼主是谁，你们待他都要如待我一般。”
　　“楼主，你在说什么？”烈焰皱眉。
　　“听不懂么？”
　　“有危险？楼主，我与你同去。”
　　“焰，我刚才说的，是风影楼主的命令，不容你质疑。”林墨辞看着面前的人，缓和语气，“况且此去帝都是我一人之事，与楼中无关，不能让你也去涉险。”
　　“大不了我也辞了这堂主职位，全当帮你的忙。”烈焰毫不迟疑。
　　“焰，不要胡闹。”林墨辞皱眉。
　　“为了白羽晴，是么？”
　　他虽然沉默，却不是傻子，楼主七年来心里只有风影楼，唯一的杂念便是那个女人。
　　“我去杀了她。”
　　烈焰转身便走，林墨辞拉住他。
　　“我再说一次，焰，不要胡闹。”
　　“楼主，你忘记了当日天武门前老门主的诅咒么？你和你的杂念，都会不得善终啊。”
　　“我这一辈子都交给了风影楼，现在只想为自己活一次，不可以么？”林墨辞问道，“况且，她不爱我，诅咒不会落到一个一厢情愿的杂念身上。至于我自己，是否善终本无差别。”
　　“楼主……”列焰在他面前跪倒，“不要这样。”
　　“焰，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烈焰被问得一愣，茫然摇头。
　　“人活一世，连这么浅显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多悲惨。”林墨辞的目光带着些怜悯，“如果有机会，焰，去寻找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第二日一早，白羽晴便收拾东西出门，本想提前一步趁他还没醒赶紧离开，却看到那个人坐在马上等他。
　　他身侧还有两匹，皆是上好的良驹。
　　一看见她烈焰便迎上来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昨天，你耍我。”
　　白羽晴一愣。的确，巫术是在苗疆盛行，就算这里有什么也该是法术而已。
　　“如果，你敢像耍我一样耍楼主，我就灭了药王谷。”
　　白羽晴哭笑不得。
　　她那点小伎俩怎么骗得了他？
　　“你的朋友来了。”撇到客栈旁站着的两个人，烈焰冷冷道，“记住我说的话。”
　　“洛舒，罗天。”白羽晴迎过去招呼一声，然后侧头看坐在马上的人，“你下来，不要胡闹。”
　　“我没有。这是两匹最好的马，给你的朋友。”
　　“你还病着，不能骑马，我不需要你跟我去……”白羽晴话还没说完，眼前黑影一闪，她已经被那人带上马。
　　“我确实不能骑马，所以才要你跟我一起。”林墨辞抱住面前的人，声音温和。
　　“你……真的决定了？抛下你的风影楼？”白羽晴低声问着。
　　“我说过，我爱你。”
　　白羽晴无话可说，注意到客栈门口两人诧异的目光，低叹了一声，“这是林墨辞，风影楼主。随我们一同去帝都。”
　　“风影楼主，久仰大名。”洛舒拱手道，“有楼主相助，公子如虎添翼。我替公子谢过林楼主。”
　　“我不认识你家公子，也不是去帮他的。我不过是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而已。”
　　洛舒看了白羽晴一眼，笑容暧昧，“我明白。”
　　“我……好像见过你……”罗天盯着林墨辞看了很久，挤出这样一句。
　　“很多人都这么说。”林墨辞浅浅一笑，然后率先催马而去。

　　从平凉一路向西连续纵马奔驰了一天一夜，期间林墨辞没说过一句要休息的话，白羽晴心急帝都的情形，自然的忘记了抱着自己的那个人还在病中。
　　唯是到达渡口镇的时候，林墨辞说了一句想逛逛市集，买些衣裳。
　　“林大楼主，我们是去救人的……”白羽晴低声抱怨一句，察觉到身后的人身子明显一僵，便强迫自己缓和语气，“那你快些。”
　　林墨辞冷笑了一下，扬鞭催马，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市集，马蹄溅起的风尘让两侧的人纷纷皱眉。
　　“喂，我怎么觉得那林大楼主比咱们还担心公子……跑那么快干什么……”罗□□身边的洛舒道。
　　“不要多言，跟紧。”洛舒皱眉。那林墨辞脸色不好，不会出事吧？
　　西渡黄河之后又连着跑了两天两夜，白羽晴几次开口想叫那人停下休息却都忍住。困倦的时候她便在他怀里睡一会儿，那人将她抱得很稳，丝毫不担心摔下去。
　　行至祁连山脚下的大片雪原的时候，白羽晴有些后悔没有在度口镇停下买些衣服。
　　“冷么？”
　　呼呼的风声中，她听到林墨辞开口，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们停马，你坐到我身后来。”
　　知道他想为自己挡风，白羽晴回头，“你身子不好，更不能吹风，不要换了。”
　　林墨辞似乎笑了一下，“难为你还记得……我本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白羽晴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拿着。”林墨辞皱眉，把缰绳塞到怀里的女子手中，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目光中满是眷念，然后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声音飘渺低弱，“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什么意思？”白羽晴疑惑的开口。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松开，那个人就这样掉下马去，瞬间已被马蹄溅起的雪雾遮得看不清身形。
　　“墨辞！”
　　那一声呼喊响彻天际，随后而来的洛舒罗天听出了从不属于那个女子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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