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
　　在我的江湖里，每一个花魁都是清高自许，
　　每一个风尘后的人都有一段辛酸史，
　　每一个看似颓废的小贩都是一个世外高人，
　　每一个不经意的擦肩，
　　都是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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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那年，我被送到了晴月居。
　　我分明地记得那一天，只因那是多雨的江南难见的好天气。
　　晴空万里。

　　仿佛轻而易举的晒干了我。
　　四娘厌恶的推搡着：“从哪来的小贱种，还不是要回那儿去。”
　　她掐着我的脸：“瞧这狐狸眼，和她娘一个样，生来就是勾人的。”

　　是怎么回事呢，我只记得那天我闯入了一个院子，那里有很多人，有个女人问我：“这是哪家的小姐，你娘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跑？”

　　我摇头：“我没见过我娘。”
　　“那你爹呢？”
　　我手一指：“那个在高台上的就是。”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爹不让我说，他好凶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惊恐地看着我，我想我肯定是说错了话。

　　之后，四娘就把我送到了晴月居。
　　我没有哭，直觉告诉我这是件好事。

　　我的直觉一向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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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晴月居呆了几年，一直没弄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初来这儿的时候，我就被秦水微带走了。
　　因为她需要一个小厮。

　　秦水微是个美人儿，比大娘还美，她身上有一种风尘味。
　　大娘说，美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秦水微不让我叫她姐姐，说是叫老了。
　　你还想要多年轻呢？

　　秦水微还喜欢掐着我的脸，她掐得比四娘轻，她总是笑着说“看这粉雕玉琢的娃娃，长大了又是一个柳非烟。”

　　柳非烟是晴月居的花魁，对，就是话本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雨夜私会穷书生，一曲红绡不知数的花魁娘子。

　　当秦水微的小厮，经常有遇见她的时候，晴月居窄窄的走廊促成了许多擦肩而过。渐渐我就有了一个发现：秦水微从来没有直视过柳非烟，她总是以一种少见的冷静表情，淡淡颔首。于是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秦水微，她扫了一眼窗外，卸下了妆。

　　“秦姑娘还是卸了妆的美。”江蓠插嘴道。
　　秦水微淡淡的回了一句：“柳非烟卸了妆，更美。”

　　江蓠是坐在秦水微右后方的小厮，我是左后方，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左边上的小厮，总是较受姑娘的喜欢，我较江蓠晚来，却只是从一开始，我就坐在左边上了。

　　现在想来，秦水微是比较讨厌江蓠吧，她总说江蓠心太高。
　　“可是秦姑娘这世上，有几个心不高的。”
　　“所以世人皆短命。”她嗔笑着，数不尽的妩媚风流。
　　我又追问：“秦姑娘说如此通透，便不在这“世人”间了吧”
　　她笑得越加猖狂：“良夜你真傻，”她的双眸又忽而沉下来，我被她这骤然的变化弄得一惊一乍，只听她低语：“不是看得通透，就跳出了这万般红尘。”

　　当时我是真傻，被她这话弄得万般摸不着头脑。

　　柳非烟的美，是一种不敢让人直视的华贵寂寞，我总看见她身着红袍，比新媳妇还美，她就站在那花魁的专属台子上，周围系了红纱，点上了檀香，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有男人为她鼓掌，我甚至相信只要她的翩然一笑，西陵所有男人都能把心掏出来。

　　相比较起来，秦水微的房间，总有一种宁静的味道。
　　我经常看见江湖人士在她的房间里，他们一起喝酒，吟诗，交流着江湖上的逸闻，秦水微在一旁弹着琵琶，用柔软的方言唱着曲子。
　　我觉得秦水微很好命，明明是最不赚钱的艺妓，她只要一觉睡醒后数数桌上的碎银而已。

　　但是她笑着说：“良夜，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寂寞。”

　　我心神不宁了几天。
　　有时候，数年的冥思苦想不及一时的大彻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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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我就遇见了云路。
　　那一年我12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头，可惜没了陌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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