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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无双
翰墨亭。
一个女子立在亭中,倚柱等待,妖娆如秋水。
终于,一个灰袍男子缓步而至。微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雅逸如仙。
两人对视。
良久良久。
终于,女子先开口:“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说这话时,她春风含笑,眼里闪亮如星。
她就那样看着他,不避不移。眼神热辣如火。
灰袍男子淡淡看着她,淡淡的口气:“彼此彼此。”
女子一怔。心渐渐下沉。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可以在她热辣的眼神下不燃烧的。这个男子,凭什么,那么淡?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男子再度开口,依然是淡淡的口气。
女子突然发现眼前的男子像一潭水,温良的水。任你投入再大的热情,他都可以波澜不惊。原来,世人传闻的顾相风雅高洁不恋酒色,竟然是真的。
天,这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此生只与墨为伴?
女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斗志:纵然面前的,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也要让他弃仙从红尘!
因为,从来没有哪个男子,敢这样……无视她的美丽。
她换上一副温和的微笑,道:“小女子楼心月,特来谢顾丞相赐画。”
顾回知她说的是上次在摘星阁选后献舞之事,淡淡道:“是陛下下旨,让我在旁作画,不必谢。”
楼心月抿嘴一笑:“当日献舞的不止心月一人,丞相却只画了小女子一个。所以,仍然要谢。”
“陛下让我画下皇后初现的凤姿,我以为会是你,又懒得多费笔墨,就只画了你一人。”他淡淡答,无丝毫做作。
楼心月寻不着破绽,心里恨得牙痒痒,心道:众美在侧,你画中却只有我,难道你就真的对我无意么?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会发作。她又笑:“陛下并未看中我,丞相何以以为小女子会雀屏中选呢?”
“美丑无定法,各眼看各花。更何况,姻缘一事,自古便是上天作伐,其中玄机不是你我能参透。”字正理直,云淡风轻,一语带过。
楼心月咬着嘴唇,半晌,歪着头妖媚一笑:“好一个‘各眼看各花’,丞相的意思是,心月是你心头的那朵花……么?”
顾回沉默不语。
良久,他道:“姑娘若没有其他事,就先请回吧。我府里还有一位朋友在等着,我也要回去陪他。”
“顾回!”楼心月变了脸。美貌如她,向来是走到哪里都有特权。天下男子,谁不想陪她多待一会?被下逐客令,还是第一遭。
顾回一顿,看着楼心月。眼里似乎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什么样的朋友要你这么急着回去陪?”楼心月原本性情就不好,此时莫名火气,也懒得再装温柔,“她是金枝玉叶?还是天仙下凡!”
“他是男的。”
楼心月顿住口。
突然意识到:至少他目前还没有心仪的女子,自己还大有可为,又何必徒自毁了自己的形象。
想至此,她又换回温和的笑意:“好,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低首一福,起身时眼波流转,笑眼含火。这才转身离开。
顾回看着那个远去的妖娆背影,静默良久。
他突然想: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解释府里的朋友是男人?
他不向来是我行我素的么,什么时候,跟人解释过?
却说楼心月出得府来,刚好见一个人抱着剑,远远歪着头看着她笑。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来看好戏呀。我想看看眼高于顶的楼心月,看上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原来是个文弱书生啊。”
“你刚刚跟踪我?”楼心月瞪着他。
“都怪你太投入,心思都在那小子头上,才会连我的跟踪都觉察不到。”要知若单论轻功,他并不在她之上。舞低杨柳楼心月——能当得起这一句的倾世一舞,没有绝高的轻功,是办不到的。
“无聊。”楼心月扔下两个字,继续前行。
男子搔头:“是挺无聊的。”
他打了个哈欠:“如今都不知道干嘛了。”
楼心月停住脚步,回头,笑:“怎么,你的华大小姐进宫了,你就只能做闲得发慌的江湖浪子了?”
“我夏络殃原本就是浪子。”夏络殃苦笑。
他原本就是江湖浪子,只因五年前元宵灯会,被那个才盖群儒的胖乎乎丫头吸引,迷上了她的眼睛,才从此飞蛾扑火,形影相随。
那个女孩那时候还有些胖,也许客观来说并不算美,但她有一双举世无双的眼睛,那是大家闺秀才有的纯净,纯得纤尘不染。却又不同于一般深宅女子的沉静古板,她的眼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波动,似乎蕴育着无限生机。那双眼里,有着年少女子少有的通达与智慧。
曾经,师父对他说:三尺流光的剑,一双温柔的眼——江湖子弟,得此两样,一生足矣。
曾经,他不懂这句话。但看到那个女孩后,他突然就想起那句话,然后瞬间顿悟。突然很期望那样一双智慧的眼能陪自己一生,日升月落,白昼深灯。
可惜,等他鼓起勇气想去搭讪的时候,她已经被另一个青衫书生搭讪走,然后他们走了一夜谈了一夜;他使着轻功在后面远远跟了一夜。直到最后他们道别,含情脉脉;他再不敢现身。
那一夜,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很羡慕他们那么亲密地谈了一晚。甚至,他羡慕她坏里的那只白猫,被她柔柔抱着,如斯亲近。
于是,他找了个机会,做了华府的护院。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守在她身边,等待一天天的日升月落。
直到,她入宫为后……
也是在她入宫之后,他才知道她当初是自毁容颜。而毁容的目的,就是不想进宫献舞。
然,他一个阴差阳错,便好心办了坏事。她痊愈、进宫、顺利被昭明帝选中,立为皇后,从此永住深宫。
每念至此,夏络殃都心痛如绞。一个女子,肯自毁容颜去拒绝,可见她对那个深宫是多么排斥。而自己,却无意间做了帮凶,让她的用心良苦毁于一旦!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那个女子是通达而智慧的,通达地不肯入宫趟那滩浑水,智慧地用计自保。可惜,全被自己毁了……
所幸,听说那个皇帝很宠爱她。
此后的夏络殃,离开了华府,又回到了江湖浪子的状态。只是他比以前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喝酒。华月进宫后的这几个月,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直到有一天,他醉倒在桥边,被一个女子拖回客栈。而那个女子,就是楼心月。
楼心月向来是嘴巴不饶人,将他一番冷嘲热讽,连批带骂,总算把他给骂醒了。
尤其楼心月那句“我都没有放弃希望,你堕落个什么劲!”
是啊,楼心月的年龄早已无处可查,但想来已不小了。而从她每年的七夕之邀来看,她自己还是很想找一个男子托付终身的,然而天公不作美,始终没碰到那个有缘人。等到的,只是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的蹉跎。
红颜如花,易老;流年似水,易逝。纵然她惊艳众生,又能有几年的青春可以挥霍?而偏她又眼高于顶,不肯将就。
绝伦如她,怎么再去找一个绝伦的男子来相配?
纵然如此,她也没有在一日日的寂寞里放弃,还依然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另一个绝伦的男子,与自己,红尘成双。
失望不过自找,绝望不过自伤。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还有什么好堕落的?只要生命还在,就还有达成夙愿的希望,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该堕落……
当明白这些道理,夏络殃也不再终日醉酒,而是及时行乐。经常去做些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事,也包括偶尔跟楼心月逗逗乐子。
比如现在,楼心月一边吃汤圆一边问:“我是不是你见过最美的女人?”
“你明知道不是。”夏络殃夹了一个汤圆到嘴里,想也不想地答。
“当”的一声,汤匙摔在碗里。
夏络殃抬眼看了看生气的楼心月,也不多话,继续低头吃汤圆。
“好吧,我知道在你心里最美的是华月。”楼心月想了想,也就释怀,继续吃汤圆,“那我起码算第二美的了吧。”
“不是啊。还有一个比你漂亮。”
“当”的一声,汤匙再度摔在碗里:“谁?”
“顾骊歌。”夏络殃说这三个字时,眼睛不自觉笑盈盈眯起来,“那才是女人中的女人,极品中的极品,奇葩上再长出的一朵奇葩……”
楼心月看他色眯眯的表情,皱眉:“你是说跟我齐名的顾骊歌?”
“对。歌尽桃花扇底风……你听过了她唱歌,才算是不枉此生。她就是顾回的胞妹,顾骊歌。”
听到“顾回”二字,楼心月心里突然一动:“你是说丞相顾回?”
“废话,还能有几个顾回?”
惊才绝艳、清雅无双,以墨为魂的顾回,自然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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