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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三
绝崖山的夜,月如银盘,星辰万点。有山风拂过,透着凉。
一片旷阔的山草地,十五岁的君有无盘腿而坐,手中又一个空了的酒坛被扔向一旁,抬起的眼底下有光斑点点,也不知是醉了还是这星光太亮。
梅无方懒洋洋的靠着他,抱着自己的梨花酿。
明日分别,从此江湖庙堂岁月催,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有何打算?”君有无问他,嗓音渐沉已没了少年的清脆。
“还能如何打算,勾心斗角,就那样呗。你呢?”
“婉儿明年下山,我来娶她。”
梅无方闻言微怔,随即乐道:“那敢情好!师妹与师哥金童玉女,两情相悦,当是一对妙人!”举起梨花酿一口灌道:“到时纵是刀山火海,师弟也必来讨杯水酒喝!”
君有无笑看他一眼:“这话我记着。到是你好事近了可别忘了我。”
“没法近了。”梅无方一口气呼出,望着远处深深浅浅的山色淡然。
“嗯?”
“我不爱女人的。”
夜色下,君有无眉梢轻挑。
梅无方偏过头去,端着一双桃花眼中带笑,他慢慢凑上去,在君有无唇角轻印一吻,低叹:“就是这样。”
君有无神色微怔,半眯着眸,突然朝后倒在了草地上,望着漫天星色。梅无方保持半倾的姿势坐着,夜风带着草泥土的腥味从两人间溜过。
“你该不会对我有什么念想吧?”半响,君有无问,声音无波无浪。
“有过。”梅无方撑着手靠近他,语气带了点哀怨:“可我打不过你。”
沉默一瞬,君有无突然就乐了,他哼哧哼哧的笑开,震得胸腔一颤一颤的。他说:“确是如此。”
梅无方察着君有无反应,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趴上他的胸前,带着份自己也未觉的小心翼翼,轻唤道:
“师哥?”
“嗯?”
“你不会就此厌了我吧。”
君有无闻言呵呵一笑,一手搂住少年,将对方的黑发揉乱,低声叹着:
“傻子……”
邀月楼里,正是一夜里最热闹的时候。台上,水袖风流,莺歌多情;台下,宾客满堂,美人如云。正是酒酣时候,个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不枉的肆意样。
梅无方挑了个二楼的雅静处坐着,堪堪一副花锦绣的屏风挡着,即隔开了天地又不妨将一楼的热闹纳入眼底。
梅无方一走进这里,只觉全身上下连着毛孔都舒畅了,整整一日的苦闷霎时灰飞烟灭。
“皇叔一早便想来这儿了吧!”应蒙坐在对面,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梅无方瞪他一眼:“无方一想到要来这种声色之地,心中难免惶惶。不似五皇子这般熟练。”
应蒙也不理他的冷嘲暗讽,笑道:“父皇前年便给我指了丫鬟。再说,宫里关系好的几个哥们也不时会出来乐乐,最常来的便属这邀月楼了。”
梅无方没好气道:“看出来了。”还枉他以为皇帝管他的儿子甚严了!
良三自从进楼来,眼睛便滴溜溜的转个不停,面对这般活色生香的景色,也难为他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梅无方暗自好笑,挥手让他自己玩去。良三心中痒痒,嘴上却满口正直忠诚的兀自叨念,最后被梅无方赶了出去。
喝着茶,梅无方闲闲地打量着这满堂春色,突然想起什么,问应蒙:“为什么缠我?”
应蒙没料到对方问的如此直白,微嘟着张包子脸,喃喃道:“想跟皇叔比武呗。”
梅无方盯着他:“朝廷大将中,武功高强者比比皆是,再不然,侍卫之中也不乏好手。为何偏偏是我?”
“他们没意思。”
“嗯?”
“当官的没意思,做奴才的也没意思。能文的没意思,会武的也没意思。”
“皇上也没意思?”梅无方轻挑着桃花眼斜睨他。
应蒙脸色一肃,压着声音道:“侄儿可没说。还请皇叔慎言。”
梅无方呵呵一笑:“原来你也不是不明白。”
应蒙赌气般地偏过头去。
这时候,七娘领着两位美人施施然地进来,柔声介绍道:
“两位爷,这是我们楼的红拂和白月。”
梅无方视线淡淡扫过两位美人,一个红衣妖娆,一个清风拂月。他很满意,挥手让七娘下去了。
此时此刻,梅无方已是一副风流入骨的模样,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邀月楼中邀月仙,我当真艳福不浅!”他笑着打趣,一手将清风拂月的白月拉至身旁。
红拂是有眼色的,笑盈盈自动倚到应蒙身处去了。
应蒙脸色有些怪异,自己面前的红拂的确是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不错,梅无方身侧的白月也十分出彩,可不管怎么瞧,对方都是个男人,是个小倌。
原来皇叔好这一口。
应蒙拿起茶掩饰般喝一大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对此,梅无方很满意。
梅无方让白月坐在自己的腿上。
白月十四出头的模样,身子骨又薄又小,自是不重。梅无方勾着他的下巴,从上都下细细的瞧,白月年龄虽小倒也不怯,嘴角始终恰到好处的翘着。
“月儿真是长着一身的妙骨,看着都让人心猿意马。”
闻言,白月轻笑,五皇子瘪嘴。
应蒙无趣的坐在一边,他只让红拂斟酒而已,自己则握着酒杯,视线在面前两人间左扫右扫。先是看看一脸色相的皇叔,再看看笑的矜持又风骚的白月。肯定的评价道:
“没叔叔长得好。”
梅无方意味深长的瞅他一眼。
“他们说梅……姨奶奶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我原是不信。”应蒙有些丧气:“可看到叔叔,我就知道了。”
对于这一点,应蒙的心情是有些微妙的,有点不服气,也不知是针对谁。自己母后齐妃的容貌在后宫中不算出挑,虽父皇并不冷落,但落在那些女人们的碎嘴里也是不省事的。这生在皇宫的女人,一张脸有时候便是安身立命的法宝。
听说当初梅妃绝色,先帝宠爱至极。
“呵~”梅无方将对方略酸的表情收进眼底。他一根根把玩着白月白月般的手指,神情轻浮中带着点空茫,他问面前的年轻人:“知道你天下第一美人姨奶奶的结局么?”
应蒙微怔。
宫里关于这位梅妃早逝的记载是暴病身亡,后来赫亶上位,便将这位美人追封为了□□的皇太后,殊荣无两。
应蒙心头一颤,突然意识到下面的话题并不好。
梅无方就像一个讲故事的人,缓缓道:“你姨奶奶的身体很好,她是被疯妇所害,沉入寒潭,尸骨无存。”
应蒙瞪大一双牛眼,一动不动。
梅无方其实还想说,那疯妇本是你姨奶奶的好姐妹,却因你父皇害死了她的儿子而迁怒。但梅无方只是闭上眼。他突然想起那位总是高昂着头颅的女人来,绣裙飘飘,绰约多姿。那时候岁月静好,桃李犹香。
真的过了很久了……
随后,两人再无交谈。梅无方继续调戏他的美人,应蒙喝着闷酒,不知在想什么。
情一句句的调,酒一杯杯的倒,气氛也算好的。
“皇城的人满身规矩,我不喜欢。”应蒙冷不丁开口。
“?”
“皇……叔叔却是不同。”
“哦……”梅无方明白了,这是又绕回开始的话题了,也被勾起了点兴趣,问道:“怎么个说法?”
应蒙摇头晃脑的:“你虽有装模作样的摆出王爷做派……”他想了想:“却没有耐心,回回装一半。看的人还没烦,自己倒先烦了。”
梅无方嘴角抽了抽。听不出这臭小子是褒是贬。
“我挺喜欢叔叔这样的。”
“……”
“我常想自己若是叔叔的儿子会是什么样。嗯……想来也不错。”
一口酒喷出,梅无方大骂:“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要是赫亶知道我跟他抢儿子那还得了!
“您不是没子嗣么?”应蒙也跟着提起嗓门。
“呸!注意你的身份!当真什么话都敢说?!”
“我……”
梅无方不再理他,疯言疯语的臭小子。恰好这时楼下响起一片骚动,闹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何事。梅无方站起移至凭栏处往下望,白月也跟着过去。
“怎么回事?”动静越来越大,夹杂着桌椅倒塌瓦瓷碎地之音,应蒙也好奇的凑过来。只见楼下闹哄哄一片,一堆人堵在了楼梯口。他定睛一看:“那不是蒋德么?”
“谁?”梅无方眉头微皱,一瞬不瞬的盯着闹事处。
“就是领头的那个,穿蓝色云锦的。蒋元的小儿子。”应蒙指给他看。
果然,一个一身蓝衣的纨绔正满脸悍色的兀自嚷嚷,身后站着一群打手模样的人。
梅无方似笑非笑:“蒋老头年龄一大把还挺精神的么。”
应蒙乐了:“可不是,蒋德正是蒋元第十四房姨太太所出,那女子估计比他的孙女还小上几岁。”
“蒋德就是皇都一土霸,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好逸恶劳。更是色中饿鬼,还只玩男不碰女。成日惹是生非,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谁叫人家有个当丞相的老子呢,便是有些颜面的,在摘月楼这种地方起了冲突,也不好说什么。”应蒙打量着底下的情况,叹道:“也不知今哪个倒霉的招了这煞神。”
楼下,蒋德正领着一帮子手下围着个男人。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邀月楼来了位客人,要上楼,本来人家好好的走着路,不知这蒋德从什么地方窜出,一身酒味,撞了这位客人。这客人还未说什么,蒋德倒不干了。本来不过鸡皮蒜毛的小事,双方笑笑就过去了。可怪就怪在这客人是个男的,还是个大美人。蒋德的眼都瞪直了,只觉得对方俊美无铸,简直是那九天之上走下来的仙人。再看一眼跟过来的花魁,活脱脱就是一根葱。
于是蒋德要死要活,偏说人家将他撞伤,愣不放人。
七娘、四娘忙跑过来劝,却也是有苦说不出。谁不知道蒋大少是个什么主儿,若是自家的倌儿还好说,可人家偏偏是个客人。客人和客人冲突,最后受伤的总是老板。
“你撞伤我,不赔礼也就罢了,还用银子砸我,好大的脾气?!”蒋德咄咄逼人。
这话一出,连一向温柔可人的七娘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算见识了这蒋大少爷的泼皮功夫。人家给他钱也是因为他口口声声要求赔偿,何况对方客人还没咂他呢!
七娘偷偷打量那位倒霉的客人。
方才外边下了点小雪,男人似雪白衣外系着件玄色披风,上面还微微泛着点湿。男人长的十分的英俊,那是种透着寒气的冷峻。他与常人有些不同,肤质如半透的寒冰,还有一头奇怪的银发,懒洋洋的披散在肩头。
七娘第一次看见,原来黑与白两种颜色能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出那么触目惊心的美来。
男人从始至终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没有喜没有怒,看蒋德的眼神就像在看地里的萝卜青菜一般。
蒋德兀自嚷嚷半天,见没人搭理他,只好闭嘴。可心里却越发痒痒了,想这大美人怎么就这么冷,简直是从那天山雪岭上挖下来的般,真不知把这样的人儿压倒床上是何等滋味。
蒋德打着自己龌龊注意,对着男人嘻嘻□□:“就这样,让咱们回我府上去好好谈谈怎么个私了法。”语毕,大手一挥,一群打手闻风而上。
倒霉的客人淡淡的斜了蒋德一眼,蒋德顿感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攀上头皮直接炸开,看美人的神色就变了变。这人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妖术吧。
由于蒋德以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为日行功课,身边带着的便也全是练家子。一个魁梧大汉恶狗扑食般冲上前去,一招擒拿手想将人拿下,哪知男人只微微后侧一步便避了过去,同时腰腹间被人轻扶了一记,顿时脚下重心不稳,直接拦腰撞上了一边的酒桌,疼的是呲牙咧嘴。
这一招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蒋德微眯着眼,众打手原地待命,也偷偷打量男人。现在瞎子也看得出,男人是个练家子,还不是个普通的练家子。
楼上,梅无方用拐撞撞应蒙,问他:“那个蒋德可在朝中任职?”
“这倒没。不过传言蒋元宠他宠的紧。”
梅无方了然点头,看来蒋老头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这儿子拿不出手。
“给我拿把花生来。”梅无方吩咐。
红拂立刻将桌上一碟瓜子端了过去,笑盈盈低声道:“爷,就剩些瓜子,可能将就?”
梅无方一副瞧不上眼的表情,嘟囔道:“小了点……算了。”随手抓了一把握在手心。
这时,楼下的蒋德已经反应过来。他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对男人说:“这是怎么的?我就是看公子投缘,想结个朋友。”
男人并不理会,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闪出一丝不耐,他转身便要原路返回。蒋德怎么肯让,抬手便要去拽。还兀自叨叨不休:“家父当今□□蒋相爷,常教训我说要广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蒋德的手指离那白色衣袖还有半寸的位置,突感手腕一麻,整条手臂使不上力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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