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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礼
陈日月何梵在小楼下推推让让了半天。
最后,叶铁剑跺脚抢过盒子,"噔噔噔噔"的冲上了楼。
小楼里,刀童正拿着件外裳蹑手蹑脚的准备披到无情身上,见着儿叶告冲上来,赶紧瞪了双眼睛和小豹子似的横了他一眼,“嘘”声还未及出口,伏在案上的无情就动了一动,轻蹙的眉头似乎拧的更紧,睁开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
“公子批了两天两夜的卷宗你又不是不知道,刚颌上眼没一会儿,又被你给吵了醒……”
无情直起身子难得的靠在了燕窝上,朝白可儿挥了挥手,才总算堵住了他那张嘟起来也能喋喋不休的嘴。
“什么事”
无情淡淡的开了口,不知是熬了太久还是刚刚被吵醒的原因,嗓子低哑的几乎让人辨不清话语。
叶告看了眼无情身后的白可儿,踌躇了一下才将背后藏着的右手亮了出来。
雕工精美的一个檀香木小盒。
盒子的木料上乘,漆色很匀,一看就是城中久云斋用来装玉器的礼盒。
“取来了?”
无情向着叶铁剑招了招手,接过了他不情不愿递上来的檀木盒。
“早上何梵和陈日月上久云斋取回的,他俩在楼下闹了半天不敢送上来,我就拿上来了......”
无情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说些什么,看了盒子有一会儿,才扳起盒子上的铜扣将它打了开来。
盒子里的物什叶告刚才和陈日月何梵在楼下偷着一起瞧过,却还是忍不住和白可儿一起望向了那朱色丝绒布上卡放着的两块物什。
上好的凝脂雪玉玉佩,一块雕着龙,一块刻着凤。
无情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块,翻过看到了另一面刻着的“百年好合”,似乎稍稍的怔忪了那么一瞬,却又很快回过神来。
自己特意挑的字样,又有什么好出神的
何况,久云斋的唐师傅不论人品还是手艺,都是卞京乃至整个大宋首屈一指的。
无情将龙纹玉佩放回丝绒布上卡好,重又合上了盒子,递给了白可儿叫他代为放好。
白刀童看了叶告一眼,定玉的时候他随着铁手到刑部瞧了件案子,方才又没有跟着他们在楼下,自也就不知道另一块玉背面刻了些什么字样。
叶告错开了眼神,嘴巴明显的轻厥出了个弧度。
刻了些什么
不就是"龙凤呈祥"么!
婚礼上要送的贺礼,还能特别到哪去
何况是要送给那个人的......
难道还真能刻上“劳燕分飞”“断子绝孙”什么的么
若是按着他叶铁剑的性子,便硬是要这么来了。谁让那人明着暗里没少设计神候府,更何况,他还......
哎!
陈日月在“始乱终弃”这个词蹦出来前赶紧打住了思绪。
公子这般的人物,怎可能跟他那种人“乱过”就算“乱过”,公子也不是那嘤嘤求怜的女子,怎么,也用不上“始乱终弃”这个词吧。
无情似是没发现俩孩子的小动作,揉了两下紧绷的太阳穴,又重回到案前仔细批起了卷宗,批了两页见二童还是杵在原地对着比瞪眼,便打发他们去跟着难得在京的铁手学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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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大好的日子。
神通侯府里更是好事成双。
亮眼的红绸,隆重的红毯,喜气的红灯笼,映红了神通侯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神通侯方应看方小侯爷满面红光的立在府门口迎客,再过半个时辰,迎亲的轿子便能从蔡府抬了出来,任劳任怨与八大刀王亲自去迎,便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人群的远处行来了两个人,一坐一立,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划开了本围得很是热闹的人群。
后面的男子松开了推在轮椅上的一双铁手,抱拳一辑,递上了红纸细包的贺礼。
"小侯爷,家师今早起来身体忽觉不适,我家三师弟四师弟还远在外地办案,今日便只得由我和大师兄代为前来道贺了,小侯爷切莫见怪。"
方小侯爷回了礼,接过那双铁手递上来的贺礼,随手递给了一旁候着的家人,满脸真切的关心了几句诸葛神候的身体。
轮椅上坐着的男子道了声"恭喜",递上了腿上放着的贺礼。
红色的彩纸,包出了盒子方方正正的棱角,映衬的递上礼物的那双手,似乎更白更透,也更寒了一些。
方小侯爷接过礼物,手指若有似无地触到了那寒俏的指尖。
眉头一闪,似乎不怎么明显的皱了一下。
"大捕头身体似有不适,可要紧?"
方小侯爷言辞恳切,听的无情的眉头也差点皱了起来。
不过,无情也真的只是“差点”而已。
微一颔了首,道了声“无妨”,便似乎再无了客套下去的打算。
“我家师兄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劳小侯爷挂念了。”
铁手到底是性子温厚,善于词令一些,替无情客套了几句,便道不好堵着门口阻了其他宾客,由下人引着推无情进了神通侯府的院子。
神通侯府的院子无情来过很多次,甚至,连铁手都因无情而来过那么三次。
第一次,是四年前冬至日来接他被方小侯爷心血来潮救回府,重伤在身的大师兄。
那日以后,铁手被诸葛派到了南方查了件案子,一查就查了个把个月,然后便断断续续听着些他大师兄与神通侯交好的流言。
第二次,是三年前春分日铁手忍不住偷偷尾随无情看着他独自进了神通侯府,然后铁二捕头躲在某个隐蔽位置吹了一夜寒风,直等到第二日晌午他大师兄从某个显然是主卧的房间出来为止。
那日以后,铁手主动向诸葛请缨去西北平日渐猖狂的马贼,再然后去了山西,去了陕西,去了山东,去了东北……直奔波到两个月前在洛阳碰见了追命,听那个满身沧桑的三师弟咽了一口酒才道出神通侯府的方小侯爷即将迎娶蔡府的小姐,于是匆匆将手中的案子托给了追命,日夜兼程的赶回了卞梁城。
可是,和预想的不一样。
铁手担惊受怕的脑子乱了一路,风尘朴朴的冲回神侯府却发现他的小大师兄依然还是一副该如何便是如何的样子,每日看看卷宗,办办案子,提点提点四小,研究研究新暗器……于是铁二捕头的心中,更加的,不安稳了。
第三次,便是一月前,铁手忍不住又偷偷潜进了神通侯府按记忆找到了方小侯爷的卧房,可是站在门口的铁二捕头却突然发觉自己找不到进去的理由。
是啊,他的小大师兄都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他一个旁观的第三者,又有什么立场呢?
再进这神通侯府,却与前几次来时看起来很不一样,具体说是哪里不一样,铁手也讲不清楚。
一样的楼阁庭院,一样的流水山石,却恁的喜气洋洋,好像唱一出才子佳人喜结良缘终成眷属大戏的繁丽戏台,虚华的像是一脚踏空误入其中的梦境一般。
看来看去,才顿悟过来。
其实,变的不多。只是能换的物什摆设皆被换成了红色为主,不能换的也被覆上了些红绸红花而已。
可看起来,就是那么很不一样。
大喜的日子,本就该弄些艳丽喜气的红来应应景。
可是红多了,便成了煞,生生晃地人头昏,刺地人眼疼。
这么想着,铁手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又情不自禁的低头看了看他的小大师兄。
无情面上是一向的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和心思,只是在那些闻着些风声咂出些门道的人投来或鄙薄或挪揄或瞧热闹的目光时,眉头会不自觉的紧一下。
相处了四载的春与秋,三载的相知,两载不到的相守,怎么还没来的急等旧人眉尾爬上那么丝细褶,新人就将八抬大轿的登堂入室了。
那些人的目光刺得铁手脊梁骨都是痛的,因为刻意去忽略,也如芒在背。
更何况是身为事主之一的大师兄。
与其叹人无长情,叹越是权贵越是情浅,不如笑原来堂堂的四大名捕之首,素以“无情”著称的无情大捕头也会落得个此般的境地。
古来男行女事,雌伏人下的又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瞧瞧,这不连年还未老色亦未衰呢,就已成了昨日黄花。还硬得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庆贺旧相好的婚礼。
真是,啧啧啧……
铁手愤怒憋屈的快喘不上气,饶是素来最为厚道自持的汉子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恨不能,恨不得给那些不敢指名道姓却又冷言嘲讽的人一人面上一大铁拳,砸它们个稀巴烂!
可若真是这么做了,便才是真正的辱没了自己这个一向冷傲孤高的小大师兄。
毕竟有些事情,摊开来摆在明面上讲,才更让人难堪。
何况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讲的出个是非对错。
可铁手想不明白的是,明知道会遇到这种境地,大师兄他,为什么还是来了。更不明白的是,那个人他,怎就情薄至此,怎就能狠下心来让大师兄陷入如此境地。
还是那些看到的听到的,能让自己放心远走的,都是假的。
那些爱怜的,疼惜的,倾慕的眼神话语和举止,都只是一时兴起或逢场做戏而已。
吹吹打打的喧闹乐声愈来愈近,铁手推着无情寻了个略为僻静的位置,将那句到了嘴边的“大师兄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对新人在家奴仆妇的簇拥下进了堂行了礼,新娘子羞羞答答的被送进了洞房,新郎官则留在了宴中挨桌的敬酒。
神通侯府再大,摆桌再多,铁手找的位置再僻静再不起眼,也捱不过细心周到又面面俱到的方小侯爷挨桌敬酒。
铁手起身拿了酒壶,正欲为他和他的小大师兄各满上一杯,却被笑容诚然且腆然的方小侯爷按住了手。
唇红齿白的嘴张张合合,大意是无情与铁手年长于他且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应尽宾主之宜,怎么也该他敬两位忧国忧民,为苍生为百姓而延误了终身大事的兄长两杯。
方小侯爷热络真诚的无懈可击,表现过无数次的笑容看不出一点点的不自然,铁手与无情接过他亲手满上的酒,有礼却并不谄媚的回以几声恭喜恭喜佳偶天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花开并蒂,客套的就像是有桥集团与神候府之间应有的态度和调调。
旁边等着这一幕,等着瞧热闹寻端倪的人这会子也不禁疑惑:那大捕头与这位小侯爷的风流传闻莫非只是捕风捉影的空穴来风而已?
方小侯爷敬罢了酒便继续呼朋引伴的到了下一桌继续他的热络诚然,铁手与无情与几位相熟些的同僚又饮了几杯,瞧着差不多了,该尽的面子该做的场面都已做足,便未等方小侯爷进了洞房,就借口府中俗务缠身提早离了宴。
铁手先送无情回了小楼,磨磨蹭蹭的在无情身边东拉西扯的磨了半天时间,本想说些什么,可想了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如何起头,等到无情忙完了所有终于只得睁着一双堪比月华星魄的双眸,目光陈清如水的看着他时,终只是道了句“夜里风寒,大师兄注意身子”便下了小楼。
夜凉如水,更深所以露重。
铁手在小楼下的石案边坐下,那是平日里他们师兄弟们相聚言欢的地方。
如今冷血追命远在外地办案,
铁手想继续喝酒,尽兴的喝酒,却找不到伴。
小楼的烛火被窗口吹进的冷风冲撞,摇摇曳曳的仿佛鬼魅,却难免的风情迷离,蛊惑般的让铁手看得定了神。
痴痴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大师兄在看案卷吧……
烛火这般随风而变,摇摆不定的,眼都被晃花了,纵使再用心去看,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铁手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心中一片酸涩,却突然涌生出一种想冲上楼将他的小大师兄拥入怀中的冲动。
如同拥住他所有平时不会显露出来的,脆弱的,空芜的,寂寞的自己的冲动。
可是然后呢?要说些什么呢?
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告诉他自己所有的想念?
那种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的想念?
说了,他会听吗?他会懂吗?会接受吗?
许是无情终被烛火晃花了眼,从窗口伸出了一只如幽灵般莹白的手将窗槁取下,关上了窗子。
静了半响,却终是吹灭了烛火。
铁手再度叹了口气。
还是,被发觉了啊……
想了又想,铁手终于决定还是去追命的老楼中先他“借”几坛酒,也许这夜,会比较好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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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月,汴京城中不变的是依然波涛暗涌,风云际会。
变得是这次被“波涛”波及到的是权倾天下的蔡京蔡相爷。
几日前神通侯方应看突然交出了一件震惊朝野的罪证,在朝堂上洋洋洒洒将蔡京的几大罪行揭露在了圣上与百官面前。
官家惊得目瞪口呆,一口气艰难的咽下后立马下令命神候府几日内彻查虚实。三日后,蔡府满门在板上钉钉的事实下皆被下了刑部大牢。
可惜官家在先皇的劝说下,念及蔡京乃是老臣终是只将他抄了家产,遣返回乡。
道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蔡京终因作恶太多,天怒人怨,沿途的百姓皆拒卖米粮给他。一代权相,竟活活的饿死在了回乡途中。
无情将枚袖箭抵在了方应看白皙的颈边,止住了他压的愈来愈近的俊美脸庞。
“小侯爷,到底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请庄重些罢。”
方小侯爷笑着将无情持着暗器的手推到了安全距离,正欲再近一些,却又被那枚袖箭阻在了刚才的地方。
“大捕头这可就不厚道了,当日与我定下此计的是你,这会儿冷言冷语的闹别扭的可又是你。”直了身子,方小侯爷踱了两步,见无情不搭话,有些心急,忙又道“你明知我迎娶蔡琦是假,为的是接近她老子,找机会扳倒她老子,此计你也是赞成的,这会儿怎又不痛不快了起来?”
无情收了袖箭整了整袖子,顿了顿才道“虽是假戏,却也真做了。小侯爷这笔买卖,做得也并不亏。”
“娶得不是我最想要的人,我怎就不亏?”方小侯爷有些想叹气,当初明知道这位大捕头的秉性,怎就还是与他定下了这劳什子反间之计!
这会儿子人家要是摆出一副正义清高的好模样,从道德层面责任角度把自己往那一晾一堵,那自己这辈子不是就别想再跟他有个什么了?!
这么一想,方小侯爷心中一凉,忙又开了口“大捕头这可就不厚道了,你们自诩清流人士,总不至于做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不信不义的事情吧?”
无情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着笑着表情却又冷了起来。
“当初与你定下这计时,我便已经想到了。”
“什么?”方小侯爷晃了一下神才猛然想到:感情人家当初定下的本就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啊!
这“驴”,这成大捕头本来就是算好了要杀的!
“大捕头,你可果真不枉‘无情’之名。”
方应看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一口气凭地噎地够呛,急踱了两步,却猛的又冷静了下来。
人家把自己当驴杀,自己还真乖乖做了那傻驴不成?
虽然说扳倒那蔡老匹夫于有桥集团也有好处,可是于他们神侯府于他无情,更是迫不容缓,不然,以这冷人的冷静自持,之前也不至于联系了那九现神龙做出刺蔡这种危险贸然的事。
虽然不可否认有一定的私心在里面,可是动机,还不是为了面前这位妄想翻脸不认人的大捕头!
现在他成大捕头目的达到,肉中刺除去,就迫不及待的和自己划清界限撇清关系,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还当他方应看是好打发的善主么?
“大捕头,就算是我娶了十房二十房娇妻美妾,却总是念着你的好的。”
嘴里说着无赖无耻的下作话,脸上却是一派天真表情,无情见他这般,也不免有些佩服,原本要发的气,也发不出了。
方小侯爷见无情的薄唇动了一下,似是欲开口,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便又近了回去,换了副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诚恳样子。
“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无情斜睨了他一眼,刚想反唇相讥却惊然觉到:若在这句话上与他夹缠不清,倒像是自己因了那些风言风语在和他呷醋闹性子了。
无情不禁冷笑,燕窝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些位置,挪出了些距离。
“小侯爷严重了,你我之间诸多纠缠本就是为了扰乱世人目光而故施的迷雾,你我各取所需,无情心中并无不忿,又何来委屈一说。”
无情淡淡薄薄一番话,滴水不漏的将二人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仿佛过往种种只是场他方应看一人入戏太深的表演。
方小侯爷心中凉了个透,脑子里的过往种种你争我抢的往外闪,反倒怎么也连不成一个完整的片段。
无情见他似是懵了,心中有些愕然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方小侯爷竟也会流露出此般模样,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紧,终还是不欲再多言。
抬手满了杯早已凉透的茶,四指轻推,将它移到了方应看身侧的桌角。
五指微拢,掌心向上一展,一个简简单单的请茶手势,有礼却又疏离到了极致。
奉茶送客,人未走,茶已凉。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怎还有脸赖着不走。
方应看闭目将情绪努力压下,到底举起了那莲心荷叶茶一口灌下。
茶水虽凉,却苦中藏甘。
人心之冷,坚如寒冰,这么个冷人儿,怎么就任他怎么捂都捂不暖,捂不化了呢。
本想着借以合作之机,也许能得个假戏真做的机会,到时候一石二鸟,人势两得,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痴梦妄念一场。
罢罢罢,你既无情我亦休。
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通侯,一点点的心动,又怎会不能收控自如。
杯落,安安稳稳的被放回了桌角,那么清脆的碰撞声,却没碎下一星一片的裂瓷。
该走的人拂袖而去,留下的人等人走的远了,才默默伸手去触那桌角的瓷杯。指尖刚及,这物什竟碎得和尘土细沙一般,被桌边小窗吹进来的风一带,大多扬漫而起,飘飘摇摇地落到了地上,桌角只余下了个深深的杯底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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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团圆的日子。
神侯府的几位神捕聚在小楼下的石桌旁,听着院墙外的喧嚣热闹,赏着房檐上的薄雪,饮着崔三捕头特意加了温补之物煮着的淡酒,等着几个时辰后的年饭。
近年来,边关纷扰不断,各地又皆是大案连连,他们师兄弟四人已是多年未这么聚在一起了。
何况,又是这么难得的日子。
铁手看着无情被冻得有些微红的鼻子,脸上却难得的带着柔柔和和的笑意,心中那么些的担忧,也慢慢的释怀了。
自十年前蔡京倒,那几年开始有桥集团联合了六分半堂逐渐坐大,方应看欲娶雷纯,设计逼走了狄飞惊,势力之大甚至已让金风细雨楼渐呈劣势,谁料大喜之日雷纯反水,指认方应看才是当日暗巷一案中的做恶之人,与假意离京的狄飞惊一起共吁其他参宴的群雄,将方应看当场击毙于喜堂之上。
杀方的一役铁手并未出手,事实上,墙倒众人推的过程也并不差他这双铁拳。
满堂的鲜红,鲜血染就的鲜红,当日堂中有人厉喝要剜出为害世间的方应看的心,看看害母弑父,欺凌弱女,残害百姓之人的血,是否也是黑的。
可鲜血又怎会是黑的呢?
恐怕天下最巧手的工匠织染而就的喜服,也不过如此颜色。
方应看被击毙的前几日,大师兄旧疾忽犯,并未应帖前往神通侯府道贺,只是那压在枕下的喜帖,还有收到喜帖的那一日,世叔找大师兄去都谈了些什么,铁手不知道。
知道的只是,狄飞惊暗藏于京中并且仍与雷纯有联系的消息,大师兄是知道的。
消息,是戚少商带来的。
只因为狄飞惊的隐身之地,就是金风细雨楼提供的。
戚少商是大师兄的知己,所以他选择了不瞒着他。
孙青霞也是戚少商的知己,所以他也不小心知道了。
铁手是孙青霞的知己,所以他也难免知道了。
铁手将这件事告诉了诸葛,是因为担心,也是因为他知道,面对这种情况,世叔可以给予大师兄以最好的建议。
所以方应看的婚宴,也只剩了铁手代表神侯府前去贺喜。
那日后铁手常常庆幸,多亏自己当时做了最正确的决定,才保住了他的小大师兄。若是当日大师兄去了,恐怕方应看第一个出手欲击毙的就是这个知道一切,却选择看他一步步走上绝路的人了。可就算最后他终是不忍,那么在群雄震臂呼应时,大师兄又是否会出手共杀之呢?
何况,那么惨烈的染了满堂的血,杀红了眼,甚至只能用可怕来形容的那个人,大师兄能不见,还是不要见的好。
可是直到那个人的坟上长了草,草黄了枯了又重新欣欣向荣了几番轮回,大师兄的身子却每况逾下,几次都到鬼门关口转了一圈又被救了回来。
这么折腾,有时候铁手甚至觉得,还是,死了的好。
近两年来,无情已经渐少接触案子,朝中的事也多由铁手接了过去,这么休着养着,身子已经慢慢有了起色,碰到今天这么个日子,又难得的四兄弟聚在了一起,连无情最近身的几个童子甚至都觉得:公子的气色,真是好了许多。
当然,他们如今的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被称为童子或是孩子了。
四个青年笑笑闹闹的放了炮仗回来,将顺手在巷子口路过的小贩那里买的糖炒栗子放在了桌上。
追命剥了一个丢进嘴里,又挑了一个样子极为顺眼的剥了递给无情,见无情似乎还挺喜欢吃的样子,就又接二连三的剥了一些放到了无情面前的碟子里。
无情笑着连吃了几个,喝了口温酒正欲再食,却被铁手给拦了下来。
“大师兄,这东西尝个味就好,吃太多了容易滞气,也不易消化。”
追命醒悟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仰头一口灌下手中的杯酒,将无情面前碟子里余下的那十几个仁儿,呼啦啦的全倒到了他那正自力更生剥栗子的小师弟面前。
四个生龙活虎的小青年又一窝蜂的跑去后厨瞧瞧年饭怎么样了,诸葛转过老楼旁边的小道,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向着他的爱徒们走了过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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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于是还是be了么?
果然我还是……
好吧╮(╯_╰)╭,至少它还是完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