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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谷』
一踏三生远常伦 ，嬉笑怒骂绝痴尘。
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
——恶人谷
如果要问，哪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是五毒教的圣坛？是唐门的密室？是明教的秘道？都不是，所有江湖人士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恶人谷。
恶人谷这个令所有侠士都为之色变的地方，是江湖正派人士的噩梦，即使如少林这样的名门大派，抑或天策这样的国家力量，都不得不对这个地方睁只眼闭只眼。
恶人谷，恶人谷，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永不受苦……
陆子衫垂下的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子衫。”他在笑。
“子衫……”他抱住她轻声唤。
“陆子衫！”他冷下来的声音，让她已经无法面对他的表情。
“浩气盟的第一七秀。”
陆子衫提着双剑，她冷漠的站着表情看不出喜怒，脚边是一圈被她重伤的恶人谷弟子。转开目光，随着她的动作手中一双绝世双兵，一赤一蓝折射出冷洌的寒光。
微微侧身，傲慢的扬了扬下巴，看着面前的人，她一身代表浩气盟的蓝色装束溅漫血点。“你只身一人，闯入我恶人谷做什么。”
“入谷。”低了手腕，陆子衫往日温润的嗓音掺入低哑。
白晰的手掌上染满鲜血，江湖人只知她云裳心法曾经救人无数，却不知她冰心诀心法亦是大成，也这般杀戮干脆，这般轻易让人无法抵抗。
话语之间，思绪再次恍惚，斑驳的画影拼凑出记忆里存放的画面。
那个人的脸再一次闪过，她想不起表情，只记得冷洌的声音。
“你？”对方的声音带着怀疑，微微上扬着，似是有些费解。
“有何不可么？”陆子衫勾唇反问，褐色的瞳孔里如同隔水的池塘，一层冻结的光芒，然后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恶人谷，不便是这般么。还是说，其实不过是和浩气盟一般迂腐？”
“恶人谷，没有那么多规矩。世间不容之人，在这里皆能安身。”莫雨说着微微上前一步，“任何人。”
——陆子衫！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伤？你是浩气盟第一七秀，能伤得多重？
我想，我大约需要离开浩气盟好好冷静，沈敬辞。
“多谢。”陆子衫笑容越盛，一如恶人谷之中看不清的灰蒙蒙天空，冷然的让人不安。
“用不着谢我。”莫雨说，他看了看别处，说：“谷里你这类人多得很。”
……
『倒戈的七秀』
“这一次，恶人谷和浩气盟一战，浩气盟伤亡很重。”
“说来，你们可知，浩气盟第一七秀倒戈入了恶人谷？”
“第一七秀，莫不是陆子衫？”
“自然，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会突然离开浩气盟转投恶人谷。”
“这江湖还真是无常，不过浩气盟却没有她叛出的消息。”
“说不定是自行与浩气盟断了关系。”
酒馆里的人事不关己的谈论着武林上的趣事，却也只是说说便过了。
“……”只是酒馆之中有一人，独桌坐着却将所有话听进心里。
“哦？兄台可知那位七秀，在恶人谷如何了？”沈敬辞持杯上前去搭话，浅浅微笑，如同世人心中万花弟子的形象。有匪君子，谦谦如玉。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恶人谷的入口就隐在昆仑的茫茫雪山里。沈敬辞从南屏山寻到扬州又寻到昆仑。
全部曾想，原来一直寻找的人已经折身，转入和他对立的位置。
原来在七秀坊手持锦扇，一曲动天下，云裳倾尽华美的人，现在却是手持双剑，运着冰心诀，目光冷凝满手杀戮。
昆仑一役她只身在原地斩杀任何冲上来的浩气盟弟子。没有停顿不曾犹豫，剑气长江，剑主天地。
一转身，剑神无我。数十名弟子表情僵凝的仰面倒地。
她面色不变从容收手，如同一曲舞罢，略略低头都不见她抬眼。
“为什么……师姐变成这样了……”
他们无法硬攻，比起她已然不认来人他们尚且念旧，退身向后时，她往日的一个师妹带着颤音捂嘴忍住呜噎。
是啊，竟然变成这样了。
略略倾身站在一片冰雪里，脚边叠满尸体，才流出就凝结的血液保持着喷洒出的模样。
凝冰之上，染成一片绯色。
子衫，错的是我，……可为何你，变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再举目窗外风雪依旧不见停。
初见时，那个呆呆的七秀，却是连种花的顺序都分不清楚，随意逗她一句都会信以为真。
笑靥明媚，单纯的让他想藏起来，只让自己欺负保护。
“只让我欺负，”沈敬辞低头又想起她离开浩气盟那天所说的话。
——我是不是就应该！活该为保护她而死？
“只有我保护……”
那温润如玉的万花弟子低头，无声的勾起笑容，轻声喃喃，“有我保护……”
第二天早上一直飘飞的雪停。
……
『浩气盟之日』
陆子衫越发醉心冰心决，双剑舞动带起的剑气削断地面的草叶。
她本是习用云裳心经，被称为浩气盟第一七秀。也是因此，那一次她没能保护好那个新进的浩气弟子，哪怕自己被震得重伤，拼命救了她回盟，还是被认为是她的过失。
“被赞为浩气盟第一七秀，却练个人护不住吗？”
“为什么不救她，云裳心法能让她不用受这么大的痛苦！”
“……谁信，你是不敌。”
转腕起手换式，陆子衫神色未变却动作越愤。
——江海凝光。
“我要与你决斗，若输了，你离沈敬辞远些，不要干预我和他的事。”
扭身挥剑，陆子衫目光越发冷下去。
——剑主天地，剑气长江。
“陆子衫，她是我的病人！她伤没痊愈，你怎么能与她动手！”
眼神猛然变得尖锐，而后却平静下来，她侧身此时已是轻描淡写的挥剑。
——剑碎空虚。
四周一阵破裂，废墟一片。
陆子衫收手，剑插入地面。
她越发习惯低头的姿势。
那个时候，她是重伤未愈，甚至伤势比那个人更重。比试里她更是牵动伤势复发，忍住一口淤血硬生生咽下去。
——伤，你是浩气盟第一七秀，伤能有多重。
——我是不是应该！活该为保护她而死？
“子衫你这般好骗，可真让人担心啊。”
陆子衫将剑刃自泥土里抽出，仰头看了看天空，月亮被蒙蒙的烟灰遮掩，看不清楚。
“有人闯入谷了。”
“……”陆子衫迈步的动作停住，她回头望见烟在身后，戒备的动作松了下来，“有什么特别的么？”
“是浩气盟的。”
“那么他是来送死的。”她说完，步伐不停的迈步走开。
……
『漠视生死』
浩气盟敢只身闯进恶人谷的人没有几个，像陆子衫那个时候，报着死或者入谷两种念头杀入恶人谷的疯子不会再有第二个。
那天夜里一夜太平，陆子衫却一夜没睡，屋外传来如水般的笛声，绵长扩散像是竹叶上被触动的露水。
摇晃着滴入水塘里，涟漪呈回字型一圈圈飘开。
可以感觉到那笛声是凉的，像是雾一样。
记忆突然浮现，画面里面前微笑的青年笑眯眯的看着她，“冷么？”
早晨竹林里的雾气有点大，她有点委屈的点头，“嗯。”
“所以下次我说带件外袍还会不会嫌麻烦？”
她无辜的看着背着药篓的青年，万花紫黑的衣饰衬得他如青竹一般，就像是万花谷里的花海样让人觉得安心温暖。“不会了。”
……
记忆片段的后续，是青年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他掌心的温度暖暖的传来，比早晨的阳光还暖。
但是就像太阳不是一个人的，她无能拥有全部的温暖。
抽出双剑，天边初亮的时候，陆子衫推门出去时，果不其然的看到门外的榕树下的身影。
目光没有过多的停留，打算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从她入恶人谷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将这个人，抛出那个特殊的位置。
沈敬辞从树荫下走出来，跟上前了两步，而后开口唤，“子衫——”
第二字的音尚且压在喉咙里，陆子衫只在一瞬间里抽剑施招。
江海凝光！
两道剑气深深砍进沈敬辞的肩胛，血液猛然从伤口涌出。
“滚。”陆子衫收剑转身，她简单的吐出这个字甚至没有侧头。
像是没有听到这个字，他依旧向陆子衫走去，却被她抬腿一脚踢中伤口。
结结实实的撞在榕树上，他也只是顿了一下，就重新起来，固执的走向陆子衫。
“已经许久了，那年你在七秀坊你种的梨树开花了，那时你却是先浇水还是先埋土都犹豫了很久呢……”
“对了，现在去巴陵不错。曾经你不是说要去游玩吗”
“子衫……”陆子衫未曾答他一句，却在他若无其事的继续迈步试图上前时，这一次她这是猛然回身一剑狠狠的刺入他胸口，将人刺了个对穿。他身子僵了僵，跟着呛了口血出来。
可就算是这般，却依旧眉眼温淡，带着安抚的歉意，低声问，“可能原谅我？”
“你我，已无瓜葛。”
陆子衫冷漠的回答，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咬牙切齿。
闻言沈敬辞骤然握住她持剑的手，让剑刃完全刺入他胸膛，跟着全不在乎伤势，伸手抱住她，“可是……你还在我怀里，子衫。”
——轰隆……
今天并不是个好天气。凝聚了许久的乌云终于无法留住，雨滴开始倾落。
豆大的雨点砸落，噼里啪啦的雨声越来越大，掩盖过剑刃从血肉中抽出的声音。
踏着满是水滩的地面，陆子衫大力推开沈敬辞，随着他倒向地面，也跟着欺身，飞快地补上一剑，直取他的头颅。
“碴……”
“……”
剑刃劈开沙土挨着沈敬辞的脸颊插入地面。
压在他身上，陆子衫抓紧他的衣襟，好一会，才无法坚持，慢慢的将头埋低。
雨水错落着落下，将一切都彻底淋湿。
陆子衫低着头，不断有水渍沿着她脸颊落下来。
但听不到抽噎的声音。
“沈敬辞。”她如同冰冻般听不出端倪的声音终于变化，“我不会，……原谅你。”
……
『留谷』
沈敬辞最终是被肖药儿救的。
之后带着一身需要修养许久的伤，留在了恶人谷里，却不属于恶人谷的势力。
没有人多说什么，恶人谷里没有人在意。
因为这里不差那么一块位置，因为一个伤势没能痊愈的万花，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沈敬辞却只是日复一日的，守在那名七秀身后。
想着一直守着……
“等她愿意回头，发现我还在这里的时候。”
——不妄求原谅，只求能再回头看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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