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作者: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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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二】


      学院里,浅浅素来是最低调的,有什么事也不太主动去争,非是等到李兰之追着她问了才会显得上心一点。评级的事儿她不太想上赶子老是问,出来了自然会通报的。可李兰之总是过分关心,这一点她也懂,人嘛,都好个面子。康家的媳妇儿怎么能差呢。

      几天后,院办发了通报,浅浅从系领导办公室里出来总算松了口气,准备了那么久的材料和论文,终于是通过了,能给李老师一个好的交代了。她评上了讲师,第一个是想告诉康国深的,想了想,还是给婆婆先打了电话汇报。

      好像一切都在李老师的意料之中,说了几句恭喜的客套话就开始问关于浅浅他们备孕的事,说着说着又埋怨了儿子几句,打死别人爱犬的事传到长辈耳朵里总归不会好听,现在外头人人都把康国深传成是个霸道蛮横的纨绔。浅浅多想替他解释解释,可一想这事跟她也脱不了关系,搞不好越描越黑,也就只好装糊涂,什么都没说。

      挂了电话,好像又没什么心情再跟康国深报喜了。备孕的事……急也没用,大可说女人的身体调养起来需要时间的,哪有那么快,除非是不要命的。

      以前不懂事,浅浅每次看电视剧里那些为了生孩子烦恼的女人总觉得特别无知愚昧,人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的,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委曲求全?可现实是她发现人在婚姻里有一种无形的枷锁会把你锁住,那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责任与压力,哪有那么多清闲自在随心所欲?大谈特谈什么独立自由……那才显得蠢……

      这几年,她也终于真正明白父亲病重时多番劝阻她的良苦用心。原来,普通人才是最快活最好做的。而她做什么决定想要什么都必须要深思熟虑,不能办出半点错事。

      她多么想把自己的母亲接过来同她和年年在一起,母亲太顾着她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就要守着自己的老家。母亲说,人聚到一起是是非非就多,做得再好也是咱们瞻仰别人,大可不必。半世夫妻,母亲身上多少带着父亲的风骨。

      她从前也有的,而今嘛……哎,不该想那么多,都是自己选的。

      浅浅抱着资料往自己办公室走,门虚掩着,里面有人酸溜溜说:“我就知道是她。”

      “还用问吗,肯定是她。”

      “诶!你们可别瞎议论啊,系主任强调过的,人家论文写的确实好,而且发表的又多。”

      “你看那像她能写出来的?年纪轻轻能有那水平?谁知道找没找枪手。我估计肯定是找人写的。”

      ”不会吧……”

      “咱这圈子里臭鱼烂虾还少吗,你看那个学编导的赵湄,我念博士的时候她还在考研究生,一天学没见上过,现在他么嫁国外成博士后了。还有个那个三十多岁就混到正厅级的,比她老公小了整整16岁。这要是没潜/规则谁信!学术界就是被这帮垃圾给搅合臭的。”

      “你们别胡说,她做项目那么认真。”

      “她老公家那个背景不得做戏做全套!我是不信李副院没帮她!”

      “……”

      这些人平时面子上对她都特别客气,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想的……

      浅浅转身就走。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凭实力还是托了“嫁的好”这样的福。也不想再去深究,反正事已至此,爱谁谁吧。

      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六点多了,浅浅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临时被安排了差事去顶另一位老师接待什么专家团,俗称就是酒局应酬。

      从海外来了一批做学术交流的专家学者,学院在自己的酒店已经接待好几天了。这种事在他们学院很常见,甚至在各大学院都常见。浅浅从来是不参与的。估计是临时没合适的人能顶,要不系领导绝不可能找上她。浅浅不想去,暂时没有回信息,还是准备先回家再说。

      又来了一条信息,是一个系的老师,谢佳欣。

      原本系里安排的是谢佳欣,她来那个痛的厉害实在熬不住,又害怕得罪领导,就举荐浅浅替她一下。没找别人是因为清楚浅浅不用担心得罪人。谢佳欣求着她一定要去。

      浅浅心软,一想到谢佳欣是今天在办公室背地里议论她那群人里唯一一个帮她说话的,平时处的关系也不错,又想到谢佳欣家境好像不是太好,能帮就帮吧。

      学院自己的酒店就在旁边,一楼的厅都是满的,这是附近最好的酒店,生意自然是好到不行。

      浅浅低头等电梯,忽的来了一大拨人,吵吵嚷嚷,不知是哪部电影刚做完宣发,一组名人大腕儿似的人,戴着帽子口罩捂的严严实实,保镖蛮横的开路推开围观的人,还是有人厚着脸皮不停拍照。

      电影组的工作人员一面帮着驱散人群,一面嘴里不停的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让一让!让一让!私人聚餐,禁止跟拍哈!实在不好意思。散了吧,不要影响酒店其他人。”

      六个电梯口,浅浅一直往后退,退到最后边一个,原本也没太在意,抬眼间看到那个戴口罩帽子的女人好像是名伶。不是好像,那就是她,左侧眉上有一颗痣,浅浅记得很清楚。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名伶正巧视线也投了过来,四目相对。浅浅礼貌的冲她点了点头,名伶冷眼一笑,算是应了。

      这地方遇上,也不算多巧,这个地界儿这些人,高校里做路演,遇上谁都不稀奇。

      等那波人全散了,浅浅才走回到刚才的电梯口,因为她要去的那一层只有一号能直达,其他电梯没有那一层。

      浅浅伸手想按电梯,被人拦了一下,穿着职业装的女孩露出标准假笑:“美女,不好意思,这个电梯暂不对外开放使用。”

      浅浅也礼貌的对她笑了笑,拿出证件给她看:“我们院领导让我来的。”

      女孩一看证件,做了个“您请”的姿势。

      这样的应酬,看来是家常便饭。浅浅以往听梁桥说过,学院里有些拼命想要往上爬的女助教最喜欢参加这些应酬,说不定攀上高枝就可以少奋斗好几年。搞学术太多无奈和心酸,也有些人并不情愿参加这些所谓交流宴,但这年头不理人情世故一心钻研学术的人,除非家里有背景,不然多半混的都不怎么样。

      什么圈子不复杂呢?几乎没有,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游戏规则。文人戏子,谁又真的比谁高明多少呢。只有那一少部分天生高贵的幸运儿可以不屑一顾。

      浅浅一进门,就看到某系领导搂着一位单身的年轻女老师在说话,亲密的有些不像话,竟然还有在读的女学生……被人偷偷捏了下屁股。

      一屋子老男人和年轻漂亮的女人……

      在这之前,浅浅对这样的场面略有耳闻,但并没真正参加过。这算是第一次。婚后难免要参加各种应酬,可康国深宠她,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不是特别重要的都免掉。从来不用应付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不用像那些为了生活所迫的小老师一样趋炎附势。跟着康国深,多少也学会了点他的傲,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

      浅浅忽的心生悔意,不该来的,她应付这些怕是不行,装不成样子。再细细看一遍,院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众多,这个局里,没有熟悉的,几乎都不太认识,认识的也不熟。才想起以前听说过,各学院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应酬都找不同系的,以免回头自己系里的人乱传闲话。

      “丁老师?怎么是你?不是说小谢来吗?”说话的正是刚刚那位某领导,国关学院的张主任。

      浅浅想了想,赶紧随机应变说:“张主任您好,谢老师她病了来不了,怕您误会,特意交代让我亲自来跟您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您可别怪她。”即表达了诚意又委婉的说明了来意,她并不是来参加的,只是来带话的。

      张主任清楚她的背景关系,态度上自然不一样,又怕她多想,紧忙说:“那怎么会呢,这次来的都是国际级别的专家学者,这样的学术交流机会难得,小谢啊平时特别好学,可惜了可惜了。”

      是么,也许,管他那么多。浅浅心里腹诽,面上笑着说:“那张主任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别啊,老张,这位美女谁啊?不介绍介绍?真漂亮,像明星似的,你们院确实名不虚传啊,女老师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哟,可不是,压轴的都在后面啊这是。”

      “来者便是客,进来坐吧美女,别走了。”

      说话的几位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估计是外校教授领导之类的。还有几位,亚洲面孔,张嘴说的却是外语,有年轻的,也有头发都白了的老头。

      浅浅略略扫了几眼,果断的说:“不了,我是言院的,不是国关的。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专家。”

      国关级别略高,出来的都是大佬级别的。话里听着是抬举,其实浅浅一点都不想给这样的面子,拒绝的非常干脆。

      张主任略显尴尬的抿了抿嘴,随意露出一副领导架势,“丁老师,来都来了,就坐一坐嘛,在坐的都能当你的老师,就当是替小谢学习了,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来都没办法。”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中文系的丁浅,专门研究语言学的,学术研究方向非常特别,巴利文,梵文她都懂。非常优秀。”

      并不理会她的拒接,张主任这就介绍上了,这种人套路深,容易把人绕进去。

      “张主任,真的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李老师找我呢。”实在没办法,浅浅只能搬出家里靠山。

      这样不给面子,其他人不懂,张主任是懂的,李兰之再升估计就是副部级了,那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也不敢再摆什么领导架子。心里直骂,他妈的,这小谢怎么办事的!怎么把这尊佛请来了!走了他没面子,留下是个麻烦。

      旁人瞧着奇怪,张主任的面子也不给?

      不知哪个女孩挽了她一下,特别热情的说:“诶哟,我可知道你呀,听说丁老师你的课都是满的,讲的特好,学生都喜欢。诶!你们知道吗,她博士论文研究的古楼兰文化,可厉害了!”

      “不敢不敢,跟大家比,我还是才疏学浅。”浅浅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把女孩的手推开了。

      这么多人面前,面子太要紧,张主任心一横,“我没记错李老师应该去开会了,吃顿饭而已,耽误不了几分钟,这样,李老师要是电话催了,我立马放人。”

      再拒绝的话就着实有点不给张主任面子了,浅浅想要是这时候有心灵感应就好了,国深感应到打个电话过来就有托词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两难之时,心灵感应没有,冤家路窄倒是来了。

      双扇的大门一开,韩双巧穿着一身华丽旗袍挽着位洋先生进来了。老先生年龄一看就不小了,不过精气神儿很好,气度不凡,一身得体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昂贵手表,全身上下,无不显示尊贵。

      韩双巧第一眼就认出了浅浅,在场女孩无不带着刻意的装扮和媚俗,各个招人。只有她站在那里,穿着素色的套装,黑亮的长发绸缎一样披散在背上,只涂了唇釉,刻意掩藏着自己的美。

      “浅浅妹妹!太好了太好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见你,太巧了吧,咱们姐妹真是太有缘了。”

      韩双巧当着众人,优雅中带着温情的跟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浅浅瞬间懵了起来,这是……干什么呢……身体本能的抵触,手在腰间顶着,正要去推。

      韩双巧轻盈闪开,转过身又挽住那洋老头,拿强拿调地说:“哦,天呐,查尔斯先生,你说这是什么天意,一定是上天安排,这是我的妹妹,我小时候最要好的姐妹。”

      标准英伦腔调,傍上的这位洋老头估计是个英国佬。韩双巧还是韩双巧,还是那么厉害,演得一手好戏!浅浅真的好想大声说,姓韩的你装什么装!谁是你姐妹!一边凉快去!却只能努力控制厌恶情绪,当着这么多人,先失礼显得多没教养。

      浅浅控制得了脾气,却演不了跟她一样的戏,冷冷说:“是有点巧,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吧,不是听说你去了中东吗。”

      是的,那一次无论韩双巧怎么想尽办法求她,浅浅都没有理会。她被派去了条件最差的大使馆,做最没人愿意做的苦差。每天奔波在时局不稳的战争国家,还要提心吊胆的预防可怕的传染病。处理的都是棘手问题,面对的都是残忍的雇佣兵。活得人不像人,成了鬼。韩双巧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无人收尸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老天爷赏脸,让她在一个援助项目中结识了查尔斯——一个英国皇家学会的专家。虽然他都快六十岁了,但韩双巧在知道他身份那一刻就认定自己得救了。

      韩双巧笑的越发甜美,嘴巴恨不得裂开,其实心里恨的牙痒,挽住查尔斯的手像一条白蛇,扭啊扭的。

      她对浅浅说:“我后来还去过很多地方,全是战乱国家,很刺激,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我和查尔斯就是在战火中相识,简直就像传奇一样。对不对,查尔斯?真叫人终身难忘。”

      查尔斯是个典型的英国老绅士,微微一笑,皱皱巴巴的手轻抚着韩双巧的腰际。

      “当然当然,我已经找人在帮我写传记了,Elisa是我遇见的东方朱丽叶。”

      众女生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浅浅依旧冷眼瞧着。

      又改了新名字,Elisa。有的女人就是这么厉害吧,千人千面,行头一改又活成新人了。烂泥堆里爬出来扒了皮又是一副好皮囊,着实令人惊掉下巴。演得一手好戏,浅浅都想当场给她鼓掌了。

      时间正好,张主任张罗大家入席用餐,韩双巧一把就将浅浅拉到了自己身旁,两只手死死压住她肩膀,强行把她摁坐到椅子上。

      “坐坐坐,咱们姐妹这么长时间没见,姐姐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这就是缘分呀。”韩双巧顺势在浅浅身旁坐下,一只手还压在她肩头没放。

      “不了,我没什么话想跟你说,我要回家。”浅浅说的声音很小,只给她一个人听到,手上用了些力道把她的手甩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韩双巧这种人无情无义,郑瑞明没进去前整天想着嫁进去做阔太太,判决书下来,一看没指望立马翻脸无情。要不是她人性暴露的太难看,筠姐也不会下那么狠的手。

      而韩双桥心里想的是:丁浅,我有东西要还给你,别急着走啊。

      “丁浅,我记得你做人做事一向谨慎,这么不给夫家长脸吗?这里面人可都认识你公公婆婆,别人盛情邀请,你这么没礼貌不好吧?还是……你怕我把你过去的事迹宣传出去?”韩双巧这些话也说的极小声,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韩双巧,咱们彼此彼此,你的事更难看难听,你以为我就不敢说吗?”

      “嗬,要么说妹妹就是妹妹,姐姐我自己的事我在跟人好之前就交代的清清楚楚,再说,查尔斯就是看上我不能生不麻烦,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可就不一样了,你不能有一点瑕疵不是。”

      浅浅背后僵了一下,斜眼看着韩双巧,明知她不安好心,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人言可畏,她不知道韩双巧会造什么谣,但她撒谎编故事的能力从不用人怀疑。鬼话连篇要是算一种本事,她算得上顶级。要不然郑瑞明也不会被她骗的团团转,进了局子还以为韩双巧会等他出去。

      不惹事,也不怕事,浅浅坐直了身子。

      “Elisa,你们姐妹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们这撺的可是学术交流局,你们俩研究什么高深学问呢说出来我们一起听听呗。”

      韩双巧冲着那个说话的油腻老男人媚笑:“女人之间的悄悄话我劝您还是别乱打听。”

      “别啊,我最喜欢听女人的事儿了,尤其是漂亮女人。”

      男人们哈哈大笑,女孩们也跟着后面不知廉耻的笑。关起门来这些所谓学者专家就是有文化的流氓,在场有一个算一个。

      浅浅可笑不出来,横眉冷对的,这种场合这些人,她不必卖弄那个风度!

      不经意间目光与那个查尔斯相撞,他并没有跟着笑,礼貌的冲她点了点头。也许是听不懂中国人的无耻玩笑,也许是他的身份地位让他保持住了作为英国绅士的男士风度。

      仅仅只是一眼,浅浅就闪开了,她谁都没有再看,也不想看。

      韩双巧坐在一旁,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嘴角擎着诡异的笑,一闪而过。

      席间所有低级手段,浅浅都不接招,全部婉拒。

      张主任再没面子也不敢太过。看得出她懒得应付在场所有人,甚至有些不悦。实在有点后悔,刚才争那个脸干什么?不如早点请走这祖宗来得省事。其他人见张主任似乎格外给她面子,也不敢过分为难,有劲儿都使到别的姑娘身上去了。

      饭吃到一半,查尔斯先生突然说身体不舒服,要回酒店房间休息。韩双巧喝了许多酒,表示还没喝尽兴不想提前走。查尔斯只好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来了一位年轻的蓝眼睛男士把老先生接走了。

      酒桌上闹哄哄的,韩双巧一开始只顾打电话,用一种听不懂的非洲土语。之后醉醺醺的拿着酒杯不停在浅浅眼前晃悠,忽然靠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丁浅,你比我命好,总是比我命好……你嫁的好,有人捧着……”

      酒气冲天,难闻的要命。浅浅实在厌烦,也并不想听她胡言乱语,伸手推开了。

      “我知道你嫌弃我,看不上我,那又怎么样。你没孩子,我知道你到今天都没生出一个孩子。起码我和二平还有个远远。”韩双巧突然立直了脖子,打了个酒嗝,“哦对了!远远,我的远远,我把她送人了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浅浅神经绷紧。

      “哈哈,你不知道啊,对,我送人啦,我的东西我想送就送,谁让你不要的。二平父母都没了,没人要,我也不想要……太烦了……耽误我的人生……我怎么能让一个小崽子耽误我的远大前程……是不是……”

      “韩双巧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送谁了!你把远远送给谁了你!”浅浅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死死捏住,大声质问。

      “我……我不告诉你,我偏不告诉你……”

      “你!你说!”

      “砰”韩双巧一头栽到在桌子上,怎么摇都不起来。

      一桌上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姐妹俩闹了小矛盾都没太在意。韩双巧醉的不省人事,也没办法再追问下去。

      这时,那蓝眼睛的年轻男人又来了,原来他是查尔斯的私人助理,来接韩双巧的。他对浅浅说帮个忙一起扶她上去,浅浅想这正是个可以脱身的好机会,而且,她很想再问一下远远在哪儿。

      这一层的尽头就是酒店房间,韩双巧整个人都趴在蓝眼睛身上,浅浅只是搭把手扶着她手臂。长廊里静的吓人,浅浅甚至能听清那蓝眼睛深深的喘息声。鼻腔里充斥着呛人的香水味儿,有韩双巧的,也有蓝眼睛的,浅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忽然迎面出现一个女人,从拐角处拐过来的,一头大碧浪,脸上有些脱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的皮肤状态不是很好,但整个人气场还是那么强。

      浅浅瞟了几眼,喝了不少酒脸颊绯红的名伶与她对视几秒,迅速挪开了。擦身而过,两人皆是忍不住又回头互看了一眼。

      名伶回到包厢,喝了几杯酒,凑到程靖身边,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程靖分公司的大股东跟名伶是极好的朋友,好多电影资源都靠名伶牵线搭桥,她们之间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常有往来,最近几个戏路演宣传她们见面机会特别多。

      程靖抬眼瞧着她,笑呵呵说:“谁啊?谁能提起你的兴趣啊?对家仇人闹什么丑闻了?还是让你抓住把柄了?”

      名伶似笑非笑的,撇了一下嘴巴,说:“看见你兄弟媳妇儿了,你说巧不巧?”

      “丁浅?!”

      程靖心里惊了一下,她和丁浅的过节没外人知道,内部矛盾内消化,毕竟都是康家人。上次的事儿父亲一而再的训诫不许再生事端。

      “是啊,一家人不过去打个招呼?”

      程靖双手环胸,端坐在位置上,想了想,“算了吧,没什么必要。况且咱天天跑酒店,就跟自己家一样,遇见谁都不稀奇。”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名伶却能感觉到这里面蕴含着怎样微妙的关系。贴近了她耳根,悄声对程靖说:“我可跟你说,跟她一起那女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没什么好事儿。”

      “什么女的?”

      名伶古怪一笑,咂嘴说:“那女的出了名的皮条客。专门给外国老钱拉活儿,赚的盆满钵满的。康国深那么傲的人儿怎么让自己老婆跟那种人混在一起啊?”

      “真的?”

      程靖眉毛一提,最近公司里几个项目都崩了,几千万搭起的拍摄基地就那么放着不让用。得罪康国深在这一行就难混。原本她还想着大不了他那碗饭不吃了,也就是嘴巴子硬,不吃的下场就是要自己亲自下场应酬,没以前那么多好事自动上门了。

      “当然真的,那女的挺社会,特能混,那个圈子里的都知道她,以前专门勾搭二代,后来出国回来勾搭的一水全是外国高知,明码标价签合同续约那种,段位高着呢。你说康国深那么傲的人怎么会让自己老婆跟那种人混一块?”

      名伶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自己的手表,程靖闻言往起一站。

      “你在哪儿看见的?”

      “就卫生间那边,估计是就住在这层,这层也就三个宴会厅,其他都是总统套。你出去就能找着,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也许就是吃顿饭,能有什么呀。我去上个卫生间。”

      程靖找借口没让名伶跟着,出门就往左拐,一直走到尽头,又回头。长廊里很安静,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这一层的总套一共六间,门与门之间都是错开的。程靖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一会儿,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时的浅浅正和蓝眼睛一起,在韩双巧入住的房间里看着她趴在浴缸上狂吐。

      “韩双巧,你把远远送给谁了?你说话,你说啊。”

      就算她醉了,浅浅也并不客气,揪着她的衣服使劲儿摇了几下。

      韩双巧眼色迷离,伸手将他推开,发疯似的狂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我问……问那么多,你能管她吗?你装什么好人你!你他妈的……”

      韩双巧开始污言秽语的骂人,蓝眼睛估计是听不懂中文,一脸疑问的看着她们。

      浅浅没有心情跟这种人计较,皱眉对蓝眼睛说:“先生,我还有事要先走了。麻烦你自己照顾她吧。”

      蓝眼睛很礼貌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多嘴说:“你不是她的姐妹吗?为什么你……这么冷漠。你讨厌她,对吗。”

      外国人都这么直白的吗?浅浅也毫不否认,“我跟她……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好的姐妹,我们都不喜欢彼此。我们是两种不一样的人。”

      蓝眼睛点点头,笑着说:“我懂,她是红玫瑰,你是白玫瑰。你们有不一样的色彩。”

      “不是。也许她是玫瑰,但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蓝眼睛显然很想跟她闲聊,并且也很绅士的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附下身用心的照顾着韩双巧,又抬头看看她。

      浅浅无奈,看着他,耸耸肩,“总之,我不喜欢玫瑰,我喜欢茉莉。不是一个品种。”

      蓝眼睛有些不懂,浅浅也懒得再解释下去,留下一对孤男寡女也不是很好,她有些严肃的说:“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最好请个酒店的女服务员来照顾一下她。然后,你也可以去休息。”

      蓝眼睛虽然是外国人,但完全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中国人说话的拐弯抹角他懂一点点,笑着说:“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姐妹。”

      他把醉得瘫软的韩双巧扶到床上,对浅浅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把一份重要的文件送到查尔斯先生那里去,他非常需要,他就在这一层的一号房间,他病了不能自己过来取。”

      蓝眼睛说完,原本仰躺在床上的韩双巧歪着脖子又吐了,雪白的枕头上全是红酒白酒混在一起的酸臭。

      浅浅退了几步,摆出厌烦的态度,“如果我拒绝呢?”

      “那她可能会呛死,你知道,醉酒有可能会死人。”

      “那就让她死吧。”

      话说的恶毒,浅浅还是伸手拿了文件袋,走的时候,门虚掩着没有关起来。

      出门就跟程靖撞了个正着,俩人都略显尴尬。

      浅浅先大方开了口:“大嫂,你……也在这边吃饭啊。”

      “嗯,我这一个礼拜都在这边忙活,你……”

      “哦,我们学院安排的,我给人送个东西就回家。”浅浅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

      程靖看都没看,随意点了点头,“嗯,那成,你忙,我先走了。”

      程靖疾步走开,拐进了楼梯间的门,躲在门外,用力吸了口气。她只是好奇想看看丁浅究竟是跟什么样的人一起,没想到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她和程靖的关系,早就止步于认识的亲戚,再不可能恢复到从前。浅浅虽然什么事都不争,但心里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她就这么头也不回的一直走到一号房间,按下门铃。

      查尔斯穿着睡袍打开门,笑着对她说:“欢迎你,丁小姐。”

      好像早知道她会来一样,查尔斯竟然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美丽的丁小姐,请进。”

      查尔斯看起来不太像病了,反而精神饱满的。浅浅一阵莫名其妙,站在门外把文件递了过去,认真地说:“不用了,谢谢,我只是来帮忙送个东西。哝,您的文件。”

      查尔斯并没有接文件袋,只是神色隐晦的笑了笑,“哦,看来Abel猜的没错,你跟别的女人不太一样。”

      Abel?哦,蓝眼睛叫Abel?

      浅浅疑惑的看着查尔斯,又看了看文件袋,听见他继续说:“丁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非常美,你是我见过的东方女孩里最美的,你的皮肤像雪一样白。”

      外国人喜欢夸人,这一点在出国学习的时候她就习以为常。也许是内心比较传统,她不太喜欢有些外国人的那种自来熟,更懒得应付,又一次把文件袋递出去。

      “查尔斯先生,请拿好您的东西,我要走了。”

      查尔斯双手环胸,根本一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气定神闲的盯着她的脸。

      闹不懂这人究竟什么意思。

      浅浅正想把东西塞进他怀里就走,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跌倒在门里,查尔斯一只手迅速捂住她的嘴,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往门里面拖,都来不及去看,门就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浅浅吓得手脚一软,反应过来立即奋力反抗,挥起手中文件袋就打,厚厚一叠纸从袋子里扬出来,散了一地。全都是白纸,一个字都没有的白纸。

      浅浅顿时傻了,查尔斯力气非常大,男人的年龄不代表他的体力,外国男人尤其力大无穷。任她怎么挣扎狂吼都没有用。她被一路拖进了卫生间,一根皮带捆住双手,将她吊在浴室的铁架上。

      查尔斯一面整理自己被抓乱的浴袍,一面温和的对浅浅说:“丁小姐,你想要什么,你说,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李安导演的电影《色戒》,你是我选中的女主角。”

      这是一场猎/艳游戏。是带着无耻阴谋的陷阱。

      浅浅的大脑就像那撒了一地的白纸,突然出现大段空白。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手被紧紧勒着,皮带卡着她的手腕生疼,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拼命的想要抚平惊恐混乱的情绪,她已经被吓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必须憋回去,用全部的理智去谈判。

      “查尔斯先生,我结婚了,你知道我丈夫是谁吗?”

      “他是这里没有人敢惹的人。“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盯上了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我丈夫一定不回饶恕你。”

      “他会要你的命!”

      浅浅希望能用最快最简短的叙述方式,让他知道威胁性,让他有所顾忌。但这想法太天真了。查尔斯去过各种战乱国家,看惯了枪战,听惯了无数威胁。她的话就像小羊羔对狼说我要吃了你一样可笑。

      他无所谓的笑笑,“是吗,我的荣幸,又认识了一位厉害的人。不过非常可惜,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这个国家,你的丈夫可能没有那个荣幸认识我。”

      浅浅心中愈发慌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两只手被皮带困住吊着,她用力的拽,拼命的拽,手腕的皮肤被皮带死死的勒住,皮肉摩擦,拽烂了手腕上的皮。肉/体的疼痛让人更加清醒,这样的境地,太让人绝望了。浅浅试图大声呼叫救命,这间总套太大,隔音效果非常好,她知道无济于事,可是仍不愿放弃挣扎。

      等她喊到精疲力竭,查尔斯拿起花洒,打开喷头,用温热的水浇灌她的身体,慢慢靠近,近乎变/态的神情对着浅浅的脖颈亲了亲,一脸享受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嗯,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你看起来温顺的像一只小羊,可实际上你很……浓烈。”

      “不要碰我!你滚!滚开!滚!!!”

      浅浅太害怕了,她控制不住泪泉,泪水一直一直往外涌,一切都在失控,脚下拼了命的想要踹开他,却被他用浴巾捆住了脚腕,根本动弹不得。

      同一时刻,韩双巧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提着行李走出房间。

      看到守在一号门口的Abel,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邪恶的冲他一笑。

      “我走了,赶飞机。记得按照我说的,千万不要提前放了她,你们明早一定要按时走,明白吗,这不是开玩笑。会要命的,懂吗。”

      Abel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游戏,面无表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她是你的姐妹。”

      “我恨她。”

      “你怎么知道她会上钩?”

      韩双巧愣了几秒,仿佛没有了人类的灵魂一般,眼神空洞,最后有些惨烈似的,笑了笑,说:“因为她过得太好,根本不懂人间炼狱。”

      韩双巧挥手拜拜,拖着行李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着:丁浅,我要把我经历过的,加倍奉还给你。

      程靖躲在楼梯间,吓得不敢呼吸。这一切她都懂,阴沟里的肮脏交易,她所处的圈子里很常见。听过,也亲眼见识过,甚至嘲笑鄙视唾弃,直到麻木不仁。

      此时此刻,她不想阻止,内心深处甚至非常恶毒,希望这一切继续发生下去。不用等到明早,也许再过半个小时,丁浅这辈子可能就毁了。一个拥有令人羡慕的完美婚姻的女人,被别人……康国深那么傲气的人是不可能忍受得了的。他可能会发疯……不,是一定会发疯。

      双手握拳,程靖内心又突然十分矛盾,丁浅刚才看见她了,会不会认为她见死不救?康国深……康国深如果知道她这个大嫂这样视而不见,一定会更加怀恨在心。

      好奇害死猫……

      程靖偷偷看了看那个门口站着的外国人,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是名伶!名伶出来找她了。程靖努力让自己镇静,硬着头皮从楼梯间打开门,目不斜视的往回走。

      “你上哪儿去了!那边都要散了!就等你合照呢!”名伶一把挽住程靖的胳膊,感觉她不太对劲儿,全身僵着。

      “你怎么了?遇见谁了?”

      名伶好奇,正要回头,被程靖死死拽着不放,“别回头别回头!”

      名伶被她用力板着身子,想回身也回不了,一路走回包厢。

      名伶再回头,什么都看不见了,对着有些呆愣的程靖说:“出什么事了?程靖,你是不是看见什么?”

      程靖用力摇头:“没,没什么。”

      一屋子人闹哄哄的,都在等着她们俩拍照。程靖站在人堆里听见有人喊:“祝咱们电影大卖!”

      拍完照,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只有程靖一言不发,怎么也笑不出来。

      扪心自问,丁浅从嫁到康家,对她一点都不差,甚至比别人还关心她一些,对她的两个孩子也好。父亲也说,丁浅配康国深,配得起。可一个人好的过分就让人莫名生厌,希望她跌到泥潭里再也爬不起来……

      从进门名伶就察觉到了程靖的异样,把她拉到一边问:“程靖,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跟丁浅有关是不是?我一见是那女的就知道准没好事儿。你就别瞒我,说。”

      名伶太聪明了,一下就猜到了点上,内心无比挣扎的程靖此刻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手抖的厉害,对名伶颤颤巍巍说:“我……我看见她被人拖进了房间,那个女皮条客跑了……”

      “她看见你了吗?”名伶一把抓住她手腕。

      “看见了,在被拖进去之前,我们在走廊里撞见了。”程靖此刻心里是一团乱麻,有点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这个圈子里,可谓五毒俱全,名伶起起落落,那算得上是乱葬岗里爬出来的人物,什么人什么事一听就有谱,脑子里迅速过事儿。马上果断的说:“程靖,立刻给康国深打电话!让他叫宋楚凯带人来把酒店封了!”

      “名伶姐……”程靖结婚早,比名伶小几岁,主见全无之下,姐都叫上了。一想到康国深更加发怵,他家的事真不想管。

      名伶立刻拿出手机给她,语气近乎命令一般,“这事得管,懂吗!打电话!快打!”

      程靖拿着手机就是不打,心乱如麻,该怎么组织语言?怎么说?他那人又阴又狠,这段时间整得她到处贷款……好死不死正好让她遇上这事……再拖上一拖会怎么样?

      名伶那边已经在叫人,叫了几个比较壮的男人。她用力拽了程靖一把,低声对她说:“什么都别想,这事对我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凡是能跟康国深搭上关系的事,她一定要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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