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作者: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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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八】


      经历了血淋淋的一夜,浅浅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人没事了,只是还在昏迷中。

      化验室里沈可然盯着师姐,“验血报告出来了吗?”

      师姐让护士去拿了,滑胎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是太小的一件事了,笑着调侃他,“谁啊你这么上心?前女友?”

      沈可然可没有心情同她开无聊的玩笑,冷着脸说:“不是,我姐。”

      师姐也不笑了,“听京京说,这位可不是自然流产,子宫大量出血,像是用什么药过量了。那边家属来了直接要找院长,什么来路啊?”

      话说到这,小护士正好回来,沈可然拿了报告,对师姐说:“这事到此为止,别传啊,没好处。”

      一夜没合眼的沈可然回到办公室,脑子里全是浅浅的那些化验单。其实心里早有定论,只是不能完全肯定。

      王京京科室的那些人都是妇产科老油条,上了手术室就知道怎么回事,说出来的话就等同于报告。不过这年头什么都讲究实实在在的证据,还有些报告没那么快出来,沈可然叮嘱他们那边不要乱说话。这种特殊人家儿的私/密事,得真正得到多方面确认,从院长嘴里说出去才妥当,否则会造成什么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沈可然休了一上午,下午上班没有过去探望浅浅。救人是好事一桩,别人感激,过分关心怕会落人口实。路过几趟特殊住院部,听值班小护士偷偷聊天,说那边当家人从院长办回来就不说话了,也不让外人进去。

      当家人?浅浅公公婆婆?

      沈可然似无意问了一句:“人醒了吗?”

      小护士答:“还没有,好像是她老公回来了,脾气不小,怪吓人的。”

      还没醒吗?沈可然在自己办公室如坐针毡的来回踱步,终是放心不下,想再去浅浅病房看看。

      院长刚巧打来电话,扯了几句科室里的事,忽然话里有话的说:“可然,你救了他们康家的人是一件大好事,给我们院里增光了。可别人家里的事千万不要多嘴,好心办坏事容易影响自己的前途。明白吗?你一向有分寸,我放心,副主任医师的位置你得早早就懂得争取。”

      沈可然挂了电话,在窗子边站了很久很久。还是去了住院部。

      见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又是沈可然,病房里的人都噤声。

      康国深看到他,自然是感谢加感激。浅浅是醒过又睡了,脸色好了许多,有了血色。

      不知谁说了一句:“身体不好是容易滑胎,年纪轻轻,再怀就是了。下回千万让浅浅要把身体养养好。”

      一屋子人,竟一个娘家人都没有。沈可然握紧了拳头,看过去,是个打扮很精致的妇人,别人的伤心事,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共情,说的轻巧的很。

      康国深脸色难看,还是很有素养,对方谨江说:“大伯母,你们都跟着受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人陆陆续续走光了,李兰之出去送人,只剩下康国深一个人还坐在病床前。

      沈可然看了一下吊瓶里的点滴,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浅浅,对他说:“康总,能把浅浅喝的保胎药的药渣拿来化验一下吗?”

      康国深立刻抬眼盯着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之前听她说在喝保胎药,走流程验一验。”沈可然镇定自诺,话说的多有保留。

      “你们院长说浅浅是身体不好,盆骨小,自然滑胎,她最近这段时间是总生病。你跟我说句实话,是还有其他原因吗?”

      康国深心里多有疑虑,但家里人都说是身体不好,问不出半点东西。滑胎这种事,现如今也很平常。他心里最最担忧的,是浅浅过于伤心,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不想她纠结这个事,又很想要弄个明白,让她过去这个坎。

      沈可然又看了看浅浅,忽然觉得她好可怜,从小就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是一个人。他没有回康国深的话,只问:“没告诉她妈妈吗?”

      “还没有,浅浅非要等出院了再说。她懂事,什么事都不想别人替她操心。尤其是她家里的人,连妹妹也不让说。”

      “也许她是怕他们家的人跟你们家的人闹起来不好看,毕竟这是个挺委屈的事儿。你们住在那么偏的地方,家里竟然就她一个人,要是她没想到找我一路跟我保持联系,而是叫了救护车,那种地方等救护的人找到,估计就没这么容易醒过来了。”

      沈可然面色如常,很好的隐藏了自己几分怒意。心里替浅浅不值,人命关天,从他们家人嘴里说出来,如此轻描淡写,竟然还能够对当事人隐瞒真相,半个字不提。

      愧疚和后怕让康国深无法开口辩解什么,但男人面对男人,妻子儿时的玩伴,他姿态尤在,郑重其事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我是个医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病人好起来。那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药渣尽快拿给我。”为她好,界限也要划清。

      “好。”康国深立刻给妹妹国度发了信息。

      沈可然走出病房,迎面李兰之走回来,他礼貌的点点头,没有再多看一眼,走路如风。那些人,面上一个样,心里一个样,没什么好多看的。

      过了许久,病房里很静,他和李兰之都不说话,没什么话想说。他不高兴便不愿意说话,拿着手机发信息。

      康国度回大院里找药渣,问他是不是药有问题?药一直是她煎的,有点害怕,是自己搞错了什么吗?这个过失她可承担不起。

      康国深猜到她怕了,解释说不是,走个流程,没什么重要。康国度才松口气,说找到了马上送过来。

      浅浅醒了,李兰之吩咐人去倒水。浅浅跟婆婆聊了几句,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情绪了。该哭的都哭够了。眼泪连同血水,和那个未能降到人间就夭折的小天使,全都没了。

      康国深在一旁看着,发现浅浅看人的眼神少了往日灵气,仿佛哀到了极点,连眼睛都不肯多眨一下,眼睛睁的很大,没有眼泪,积满了雾气。连说话都没力气,勉强应付。

      浅浅对上他的眼睛,低下头,酝酿了一下,抬头说:“我真的没事,下次我要好好吃饭,吃成一个胖子。”大家都说原因是身体不好,她自然是先怪自己。

      李兰之心疼的摸摸她的头,一直说:“委屈你了,妈知道委屈你了……是我们没照顾好你。”

      浅浅说:“没有,我应该听话,就住在奶奶家就好了。”

      电话响起,康国深拧着眉毛,到门外接电话,是筠姐。

      他说:“筠姐,那边的事我都办好了,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家里出了点事,浅浅需要我照顾。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

      “理解理解,国深,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瑞明这一辈子都欠你的,将来我和他爸帮他还。”

      “别这么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也没少帮我,都应该的。”

      康国深挂了电话,靠在墙上,回身看了眼病房。

      也许是出于良心发现或者是想明白了做个顺水人情,名伶给了他一个消息,郑瑞明的死对头在国外有一个把柄。欢场上混迹多年,她的消息可靠。康国深亲自去就是怕别人靠不住,这种事最怕有什么闪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全程都是保密的。

      救了兄弟,没了孩子。

      再选一次,他也不会看着不管,做不出那样的事儿。

      康国深回到病房里,浅浅在喝粥,喝了一半开始干呕,不肯再吃。喝下小半杯水,躺到病床里侧。她总也吃不好饭,孩子没了,呕的更厉害,也许真的是身体素质差。

      李兰之招手把康国深叫到病床前,非常严肃的对他们训话:“你爸工作调动,又升了,对咱们家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往后一定要好自为之。”

      每一次父亲高升,李兰之都是同样的话。“好自为之”这四个字的分量,可比万斤。

      康国深体会最深,唯一一次挨父亲打就是学郑瑞明在学校里嚣张,自报家门,以为很了不起,回家就挨了一个大嘴巴,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理解“好自为之”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自那以后再也不敢轻易跟外人提自己的家世,谨遵家风。

      浅浅的理解就比较简单,做人低调,脚踏实地。这是他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两点,她自认做的不错,从没做过一点没有分寸的事。孩子没了,她连伤心都是掐着心头肉忍回去。这个家里,隐忍是她毕生的课题。

      一周之后,身体养的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奶奶打电话让他把浅浅送过去,老人家想她了,知她受了苦遭了罪,说要熬汤给她补补。

      进了大院儿就有好事的小年轻问,怎么很久没来了,怎么浅浅还不显怀?反而还瘦了……

      不知者无罪,但也不知怎么应付。俩人就这么杵在原地,万宝路在一旁瞧见听见,跟那人胡侃几句把话题截走了。

      浅浅先进了屋,康国深跟在她后面,被万宝路拽住,“怎么回事啊?我听我妈说了,怎么就没了?不一直好好的么。”

      “说是身体不好造成的,我没在家,只听护士说流了很多血。”康国深说到这儿,心底还是忍不住一抖,他至今不敢去想那个场面。浅浅在血泊里昏迷,他的孩子没了……真正的痛心是说不出来什么的。

      万宝路仰头,低声跟他说:“你那个大伯母嘴巴太碎了,背地里说你爸高升,浅浅就见红滑胎,不吉利。让我妈给怼了。有些事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得管管,要不我都替浅浅委屈。”

      康国深听着,脸上略带愠色,“在我这儿都给她攒着呢,我不会让浅浅白受委屈的。”

      屋里,奶奶拉着浅浅说话,一直念叨着她瘦了,说了许多宽心话。

      家里孩子东跑西颠摔倒了也不见老的看一眼,方谨江瞧着不是心思。她平日跟家里的姑姐们走的近,在教委工作利用职权给他们孩子都办过事,搭进去不少人情,比李兰之会搞人际关系。到后院跟大姑姐抱怨了几句,又开始细数程靖的不是,总之这段日子就没有一件顺心意的事。

      回去,瞧见老太太在给浅浅剥糖炒栗子吃。方谨江站在一旁抱着自己孙子酸了一句:“浅浅好福气啊,老太太都伺候上孙媳妇儿了。”

      奶奶没好眼色瞟了方谨江一下,浅浅抬手摸过奶奶手里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随后把整个袋子封了口。

      “奶奶,我不吃了,等下还要吃饭。”

      奶奶笑着把袋子收了起来,“不吃了不吃了,甜的吃多了败胃口。”

      康国深从外屋进来,全听见了,没说话。等人都到齐了,始终带着笑模样跟家里长辈挨个打了招呼。

      姑父听说康国深最近动向要涉足互联网金融,动静不小,跟他们集团有合作,主动拉着聊了几句。这一聊,家里老爷们儿都围住康国深不放,这位在家里的地位一直就是飙升。谁不是围着钱转?

      一直聊到上桌吃饭,话题始终都在康国深那里,浅浅松口气。她真的很怕别人多问什么。一问,就疼。

      浅浅本就胃口不好,刚才吃了甜的栗子,更是吃不下几口。方谨江当着家里人面前总是很会做人,一直给她夹菜殷勤照顾,不吃不好,吃又实在吃不动,脸色挂着。

      康国深瞧着,挡了一筷子,说:“大伯母,知道您做饭好吃,不过我们浅浅才好,吃的少,夹了吃不完,用奶奶话说福根都剩了,多不好。”

      这就维护上了?从进医院那天就没给过她面子。方谨江忽的来劲了,“你们这也太金贵了,我们小靖怀孕快生的时候还忙工作吃外卖呢。总这么娇气怎么好再怀呐,医生都说了要多吃饭,再说,身体素质不恢复好,就是到了生那天也没力气。”

      大姑帮腔的说:“是啊,浅浅太瘦了。怀个孕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怎么能好!我就说喝保胎药没用,我们那会儿有什么保胎药,谁不是怀着孕还忙里忙外的,都跑着追车,也没见掉过孩子。”

      大家似乎也都没太把滑胎的事放在心上,姑姑们跟方谨江走的近,多少年积累的利益关系都在里面,自是不会替浅浅多说话。况且都很清楚,她除了得宠,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人。一个舅舅,还是靠着宋家起来的,家务事谁会管那么多?再说,男人都一个样,今天当宝,明天当草,都说不准的事儿!

      康国度想开口反驳,被她妈妈瞪了一眼,桌下死死拽着她胳膊,不许她参合多嘴,两头关系都处得不错,这时候站出来帮谁都不合适。

      康国嵘来这边少,但这里面的事她知道的可不少,浅浅她自然了解,立马语调不太客气的说:“这话说的,你们那是什么年代?现在人都金贵,就我这体格生我们家老二的时候还是刨腹产呢,我一同事,天天跟家躺着亲妈伺候好好的还流了一胎呢,这种事主要是得心情好,听不得添堵的话!”

      康国嵘强势,见气氛不对,方谨江忙解释:“我这好心好意的,可没别的意思,不也是为了浅浅好,想你们赶紧再怀一个。”

      好话赖话不论,提起孩子格外刺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心,一口饭卡在喉咙咽不下去,浅浅实在没忍住,呕出了声。有些失礼,她死死捂住嘴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康国深眼里只有自己老婆,心头一紧,眼色变了变,面上却如常,没开口说话。撂下筷子,抬手捏开浅浅嘴巴,不让她憋着,呕吐物直接让吐到自己手里,拉起人就去了卫生间。

      桌上人互相瞧了瞧,没人再吭声。心里都有数这是几个意思。康国深跟浅浅结婚后脾气是见好了,但他性子有时候跟老爷子有的一拼,气真上来六亲不认。这不做声不做气儿的多让人慎得慌。

      程靖冷冷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这要换做是她这样娇气,估计当场就得被康国城甩脸子,立马吵起来。

      她从来就没有浅浅这好福气。

      家里闲言碎语总归是有的,还以为耳旁风吹多了康国深会烦。可他偏偏跟康国城一点儿都不一样,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话。以往他是什么人啊,手上蹭了灰都立马要洗掉的人,肯让人把污秽吐到自己手里,亲儿子都没这待遇。这是用行动在说,浅浅是他心头宝,谁都说不得。

      一路走卫生间,浅浅只觉自己身子很轻,步子是飘的,扶着台盆干呕了几声。

      康国深洗干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以后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不喜欢来这边咱就不来了。”

      “没有,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得了后遗症一样。照理说都好了,不应该啊。”浅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可医生又没说有什么。

      “头晕吗?不舒服?要不再去医院查查?咱们换一家再查查。”

      “不要了,我不想去医院。”

      浅浅真怕了医院,打针吃药,想想都够了,摇头又摇手,没有身体不舒服,也许是心里难受产生的错觉。

      康国深站在她身后,突然不高兴的骂了句:“他妈的是条狗也喂熟了……我……”

      浅浅赶紧回身用手心捂住他嘴巴,“瞎说什么,一大家人都在呢。”

      康国深原本绷着的一张脸,被她手心儿里的暖化开了,拂开她的手,伸手搂住她的腰。

      声音极其低柔的说:“浅浅,有委屈了一定要说出来,不说谁都能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是我不好,保胎药喝了那么多,孩子还是没保住。”浅浅抽了抽鼻子,眼睛一沉,眼泪就下来了,忍不住,心里疼的厉害。

      “是我不好,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你……

      康国深低下头抱住她,总以为爱一个人娶回家就好了,其实,这才是最难的。尤其嫁给他,一辈子那么长,全得靠能抗事。

      “没有。”浅浅擦了眼泪,用湿纸巾敷了敷眼睛,“我才没她说的那么娇气,我们回去吃饭。”

      “不吃了,你先去车里等我。”

      “你想干嘛?”

      “不干嘛,打个招呼咱回家。”

      浅浅总觉这样不好,像真的娇里娇气谁都说不得似的,背后不定让人家怎么编排呢。可康国深态度强硬,就是说不得,他的人,不是谁都能随便挤兑的。

      浅浅想抻个头,他都不让,把人赶着上车,独自一个人回到餐桌。

      对长辈打了声招呼,刚说完浅浅不太舒服要带她先回家。

      方谨江那头酸溜溜的跟大姑嘟囔了一句:“刚才还好好的,说几句就不舒服了,别是咱俩老太婆话多人家不乐意了吧。”

      康国深听着,没有多大脾气,只是语气极冷的说:“那倒没有,她什么性格家里人人都清楚。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儿。”

      “国深,你这话什么意思!”方谨江激动的站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我太忙没顾好她,孩子没了怪我,就是有些人别再没事找事,闲得慌找别人去。我不爱听!”康国深脾气再大,从未做过当着全家人面不给长辈脸的事儿,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冲着谁了。

      家里人多少知道让着,方谨江没被人这么打过脸,就是跟李兰之斗那么厉害,也是李老师先让步,气的顿脚。

      “这把你的横的!说几句都不行了?还弄个我没事找事?回回就她事情多,当长辈的说两句直接饭桌上把饭给吐了,懂不懂尊重人!”

      论编排人方谨江最能耐,随便一个行为她要是想挑理都能挑出个一二三来,康国深不自愧不如,挑眉顺了顺气,语气全变了个调,轻描淡写的给了句狠话:“行,您都有道理,别有您求着我那天,跪下我都不给办。”

      急匆匆上了车,康国深努力克制,像没事人一样,开了车就走。

      浅浅一直听话坐在车里什么也不知道,“奶奶他们怎么说,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啊?饭吃一半就吐了,哎,太不好了。”

      他只淡淡说:“浅浅,往后别老想着别人,多想想自己,好吗。”

      这一大家子人要周旋,光想着自己还怎么处?浅浅只敢想,不能反驳,看着他的脸,笑着道:“你刚才又耍横了?”

      “没有。”

      “没有吗?”她可太了解他了,没人在身边,什么狠话都敢撂。

      特意等了几秒,见他不说话,就知道没猜错,浅浅说:“有些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话挑明了说不好,都是亲戚,以后还得处呢。”

      “没有爷爷,我认识她是谁啊!我大哥可不是她肚子出来的,我认的大伯母天津墓地里睡着呢。”

      外面都装的和和气气,本性一点不带变的,脾气来了什么人都不放眼里,横着呢。

      “你看你这人!”

      浅浅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忍不住一直笑,笑着转头去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的车流。

      听见他声音低柔的说了句:“浅浅,孩子还会有的,别老为这个伤心,舍不得你哭……”

      浅浅娇嗔,“那你还总没时间陪着我,忙别人的事儿那么上心。”

      他自然有愧疚,也有无奈,很多事情总归该给她个解释,道:“我跟瑞明从小玩到大,小时候我刚来北京什么都不熟,有些东西我都没见过,院儿里位高的子弟总笑话我。他把人推粪坑里回家差点让他爷爷扒了皮,我给他带到我爷爷这边躲着。后来我闯祸就往他爷爷院里跑。这些年,我们就这样互相收拾烂摊子,腻也腻了,烦也是真烦,可我不可能眼睁睁看他进去不管,我做不出。”

      浅浅想起在广州的时候,郑瑞明说过,真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这辈子一两个值了。宋楚凯身份敏感不好插手,国深是必须要管的。

      她说:“我懂的,我明白,没真的怪你哦。他能出来了吗?”

      “不能。赶上非常时期,难了,筠姐想给他先弄个取保候审,再看怎么判决吧。对方不死咬着他不放,证据有误,犯罪情节不严重可以缓刑。”

      “那他……真犯罪了吗?”

      “不知道,不好说。”

      这一点康国深至今拿不准,也许郑瑞明说的是真话,但又不一定是全部,那么大的肥肉,没点猫腻儿,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有些事可能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想了想,叮嘱浅浅:“这个事你一句都不要问也不要说,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浅浅点点头,他又说:“关系再好我也就这一回了。前两天我有事用了爸的人和车,让李秘书接了一趟康康。让他知道电话里愣是骂了我俩小时,听说后来还给结了油钱和工资。非常时期,好自为之。我也不想找骂了。”

      公公为孩子的事很遗憾,没有半句责问,还一直劝慰她。但浅浅总觉得他好像憋着什么气似的,那天之后就没好过。这下估计是全撒到自己儿子身上了吧。

      “爸是不是觉得孩子没了可惜,会怪我吗?”

      浅浅不敢揣测公公心思,也猜不到,与他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多。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点莫名忧心。位子越高,越不能出一点纰漏。她很理解。

      “想什么呢!怪谁也不会怪你,他是怨我呢。”康国深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周末带你出去玩。”

      “你有时间了?去哪儿啊?”浅浅好高兴,很久都没有跟他一起去游玩了,太久了。

      “北戴河。”

      周末,卫南一路把车开到北戴河疗养院。

      浅浅傻傻看着大门,他解释说:“先陪我看一个人。”

      “谁啊?”

      “以前当兵时候的大领导,我爸朋友。也是我哥上级,他没空,让我来看看。”

      浅浅立刻懂了,这哪里是玩呀,替人走人情来了。冲他撇撇嘴,“你这人越来越精了,吃准我好对付是吧。”

      “生气啦?”

      康国深知道她不会,还是赶紧上去拉她的手,浅浅摇了几下,说:“哼,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啊,什么病啊?怎么不在北京看?”

      “肾病,没啥亲属了,上头给安排这了,这边条件好。说是治不好了,没几年了。”

      “哦。这样啊……”

      跟在他后面,浅浅左右看个不停。碧海蓝天,绿树红墙,连排别墅,套房。确实是疗养圣地。

      康国深牵着她手进了对外接待楼,海韵楼,三面环海花园式建筑,楼前视野宽阔,像在大海的怀抱里。

      浅浅不禁叹到:“这里是好。”

      他笑,“隔窗观日出,卧床听涛声,能不好么。”

      话音刚落,来了电话,说人在餐厅那边。他们又去了餐厅,人就在大厅里候着。

      康国深上去热情招呼,寒暄几句才介绍说:“这是卢叔叔,这是我太太,丁浅。”

      浅浅非常礼貌的叫了声卢叔叔好,卢广晟细细瞧着,笑言:“哟,漂亮呢,像大明星啊,那个谁来着,甜蜜蜜里那个。”

      “不敢不敢。”浅浅不好意的靠着康国深,看着对面的人,一身简单的军绿色衬衣裤子,穿的利利索索,举手投足间干部风范十足,级别应该还不低呢吧。

      康国深亲昵搂着她的腰坐下,跟自己的老领导很自然的聊了起来。有说有笑的,行为举止又颇有点军人的规矩感。这一面她还真没见过,让人有点意外呢。聊起一些事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让她想多看几眼。

      一起吃了个便饭,康国深让卫南把送来的东西都拿到卢广晟住处去。这边要等着卫南回来,又聊了起来。浅浅趁着间隙去了卫生间。

      聊着聊着又聊到康国深过去那帮战友了,提起佐家老大,他多问了几句:“佐斯仰还在驻港部队呢?”

      卢广晟想了想,“没有,早调回来了,现在在南京司令部呢。”

      “什么职位啊?”

      “文职,不低。你要是没闹那出混事,你爷爷就得按着他们家一样的路子栽培你。现在正经能混的挺好。”

      当初那一管子血闹的动静不小,军人没有儿戏。没有回头路后悔药!卢广晟气的刷了他俩大耳刮子,看好的兵都混账的很,就康国城一个遵守纪律听安排。

      康国深笑着摸摸后脑勺,“可拉倒吧,我要是还在就得把佐斯仰带坏,不过他这也没扛住啊,我记着他当初可是想做特种兵,硬是熬成了文职,可想他爸这是把人逼成啥样了。”

      “你还好意思笑别人呢!”卢广晟好气又好笑的,突然想起一事儿来,说:“对了,他那个妹妹是不是叫童童?我前两天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到这边来了。”

      “她呀,她不跟男的就怪了,天天把自己打扮的也就跟个男的一样。”康国深一点不稀奇。

      “还没走呢,今儿我还在文体馆那边看见她了,好像她大伯肝病也在这边养着呢。”

      那正好,浅浅喜欢她,跟年年走的又那么近,也没少照顾他这小姨子。康国深想着顺便打个招呼吧。

      跟卢广晟道别,浅浅先回了车里等他。康国深站在车外一个电话拨过去,佐斯童像也正好要找他似的。

      先说的话,“深哥,正想着找你呢。巧不巧。”

      “什么事儿啊?我正好在疗养院呢,有人说见过你,怎么着,见一面儿啊。”

      “谁啊,你怎么那么多眼睛呢!”

      “你一小孩,说了你也不认识,你大伯估计能认识,你可算出息了!知道心疼长辈儿了,来看大伯带的什么东西啊?这也得是有人教的,要么我估计你也不可能来。”

      往下数这些个小一辈的活祖宗,康国深可太了解了,眼里就很少有别人儿,一水儿全惯坏了,比他们那时候狠,花钱都没遛的。

      佐斯童最能贫嘴,电话里却一点没贫,情绪不太高似的,说:“还真不是来看他的,顺道来才知道的。”

      “那你来干什么?”

      “帮年年办事。”

      “年年什么事儿?”康国深奇怪了,处那么好?多大事都不找自己亲姐姐?

      “哎,你老婆的事。”

      佐斯童这么大大咧咧,潇洒惯了的人都觉着难以启齿,不好说,没办法那么干脆的一次性说完。她刚从沈可然那知道点事情原尾就已经开始凌乱了……所以还在琢磨怎么联系,他正好就主动打电话来了。

      “浅浅?”

      “对。”佐斯童寻思半天,说:“你跟浅浅姐一起的?”

      神神秘秘干嘛呀?康国深笑道:“我不跟她一起我跟谁一起,光这一个干部区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了。”

      “深哥,这事我先跟你一个人说,你来找我吧。”

      “什么事啊?”康国深觉得不太对了,童童极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电话里说不清,你来吧,给你看点东西。”

      挂了电话,康国深品出来,事情一定不简单。

      康国深回身过去,打开车门没多说什么,只让卫南给浅浅安排宾馆休息,然后带着她先转转。跟她说自己还有事要单独处理,让她听话。这里环境好,也算出来玩了一趟,浅浅一向体谅人,就这么应了。

      一路往东走,沿着海滩。这一片总参的机关的离的都很近,十分钟不到,康国深就找到了地方。

      佐斯童和沈可然俩人站在一起候着他。

      进了偏厅,三人坐下,吩咐了外面一个多余人不要放进来。

      静了静心,康国深盯着他们俩,“说吧,你们俩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佐斯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对这位哥哥犯怵,近几年听说他这人脾气更怪,没事的时候看着怎么都好,笑呵呵的。一旦触犯了,吃不了兜着走那是必须的。他要是整谁,就是往死里整,没活路。

      她不知道怎么说,瞅了瞅沈可然,“我吧就是替年年来的,沈医生联系她,她外面拍戏回不来,然后我就来了。沈医生让我联系这边的朋友帮个忙,今儿报告全出来,我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事吧……怎么说呢……”

      “说重点,别绕弯子。”康国深有意无意地拿眼睛瞥着沈可然手里的东西。

      沈可然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这是浅浅出事后所有报告和化验单。这些东西足以证明,她不是自然流产,是有人故意陷害。保胎中药的药品和用量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验出了一种西药成分,印度产的,滑胎后会造成子宫大量出血,昏迷,药物副作用大,会持续呕吐,直到药剂彻底从体内排出。这种西药的彻底排除周期是两年到四年。不影响下一次怀孕,但副作用很大。”

      顿了一下,这一瞬康国深的脸色已经阴冷的怕人。

      沈可然继续说:“为了证明这份报告的可信度,我先后拜托了几位不同医院的朋友,药渣的化验结果全部都一致,包括佐小姐找的这里的权威医生。”

      康国深把报告一一摊开,看不懂,但完全相信沈可然的话。在医院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有话想说,许是出于顾虑又没说。

      他寒着脸问沈可然:“你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儿的?”

      “她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她之前不怀孕是因为服用过过量补品,会导致不孕那种。我猜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告诉你,怕给你惹是非。那时候我就问过她是不是得罪谁了被人背后做手脚,她说没有。我一再提醒她别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她怀孕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这次大量出血,抢救的时候医生都觉得不对劲,后续的事都是我们院长找你父亲私聊的,聊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显然你家里人不想揪出这个背后的人,连你都隐瞒。我之所以现在才说,是我要确认了才敢下定论。这个人用心险恶,可以说十分恶毒。浅浅是不是出院后还会干呕?”

      “是。”

      “这就是副作用的一种表现,这个人用的药量,足以要人命。”

      康国深被他这一番话震惊,努力思考过去蛛丝马迹,谁这么狠毒?大伯母?不至于那么傻。越是针对明显的,越不会这么蠢。往往是想都想不到的人。药是国度煎的,但绝对不可能是她。那是谁?

      沈可然做事喜欢做到十足的把握才会说,他把这些拿出给康国深就是要一个十拿九稳。一个真正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何故担忧前程?前程是什么?他的前程不就是救更多的人。行医救命,医者仁心。

      他毫不迟疑对康国深说:“这些东西足够你报警立案侦查,我相信只要你想知道,就一定能揪出这个人。至于你想不想浅浅知道真相,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不会多嘴半句。”

      康国深定睛瞧着他,说:“这个事,不要告诉浅浅,我来处理。”

      佐斯童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处理?”

      他很平静的说:“血债血偿。”

      有他这句话,沈可然觉得值了。果然是没看错人。其实他也在赌,赌这个人知道后会是个什么态度。之所以做这么多努力,就是在为浅浅多做一些准备。如果她一心维护的男人偏袒维护家族声誉并不顾她。这个公道不论怎么个讨法,她手里都有十足的证据。沈可然相信丁年年这头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总归能为浅浅要个说法。家里再没人,也该争口气。

      康国深始终瞧着他的眼睛,挺磊落坦荡的一个人。值得交。下一秒,恭敬的伸手,对沈可然说:“谢谢你。”

      “应该的,毕竟是一条小生命。”

      这句提点,锥心刺骨。也不是个一般人啊。

      康国深回去,卫南坐在厅里,说浅浅逛累了,在宾馆里睡着了。

      他把东西交给卫南,言语间带着莫名狠戾:“把这些全部复印一份,给我爸秘书送过去,让他交到我爸手里。就说我说的,劳烦他仔仔细细看,看不懂找专业的人问!我等他电话。”

      高门子弟横起来,谁敢多问?况且语气眼神都太不对劲儿,要跟自己老子较劲?

      卫南是一点儿不敢多言语,应承了吩咐的事,连夜就去办差。

      宾馆房间简洁,干净,浅浅平躺在床里面,被子只盖到肚子,缩着肩膀,一只手放在心口上,又是梦里拧着眉毛。太柔太软的一个人了,也许梦里都还在纠结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错?

      走过去,给她盖好被子,他斜靠在床头,把她抱紧怀里。像得救了一样,她无意识往他身上贴紧。

      心疼她,太心疼。怎么可能不心疼?像被人插了把刀子在心尖儿上,来回绞痛。

      他再也无法“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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