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一个月过去，又失败了，又是推迟了几天，来了，量少，很痛，周期不稳定。
　　浅浅盯着记录例假的APP软件，一行一行的字不用看都已经烂熟于心，还是认真选择和自己相符的那一栏选项。
　　翻到下个月，预测排卵的那一天，下面的标记是一朵小花。这朵花一点都不好看，都已经看烦了。
　　下个月会成功吗？
　　她和康国深都厌烦了算着日子备孕。但又没办法，父母家人的感受终归要考虑的，况且是大家族，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背后的闲话，自然是说她不行。因为康国深查过了，男人查生育能力问题比女人简单。他的检查报告显示一点问题没有，甚至医生说他的“子孙”旺盛的很，比一般男人都要好的多。
　　因为这件事，浅浅真的好怕家庭聚餐，每每问到这个问题，都是康国深帮她打圆场。后来他烦了，直接不许别人多问了。他的脾气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不敢惹。连李老师自己都不敢多问。
　　“浅浅，这周末我们带康康去滑雪吧。”康国深在外面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浅浅打开门，哭丧着脸，“我又来那个了，我……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觉得我肯定有问题。”
　　康国深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瞬冷了下来，他确实厌烦了这件事，但看到浅浅，又很心疼，伸手抱住了她。
　　“如果你确定要去，我帮你约医生。”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约。”浅浅脸贴在他心口上，暖暖的。
　　“你自己约要排队等很久，专家医生更是要排队等号。”
　　“我知道，我可以自己约。”
　　“我帮你约直接就可以看，不用等。”
　　“我不要。”
　　“为什么？”
　　有时候康国深真的搞不懂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外人都以为她盈弱温柔，在家里肯定是他一手遮天，作威作福。其实呢，温柔是真的，但自从领证，从来没有哪件事是听话的，主意比谁都正。
　　“反正我不要，我自己可以。”
　　他低下头去看她的脸，浅浅撅着嘴，眼眶有些发红，这是要使小性子的前兆。以前他总能体谅到这也许是压力大给闹的，家里人施压那不是一般的压力大，他有时候都扛不住，何况是浅浅。还会想帮她排解。但次数多了，也烦。成年人了，毫无征兆的闹脾气，谁都会烦。
　　他轻轻推开浅浅，努力保持耐性，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还有事，得回去开会。”

　　“这都是下班的点了，你开什么会？手机给我看看。”

　　多疑，对，现在多疑也成了她的一个毛病，经常翻他的手机，上次不小删掉了他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导致他收拾烂摊子，也就那么算了。

　　这一刻，康国深一时无语，他在所有男女感情里，包括上一段婚姻里从来没被人这么逼过。以前名伶也有过这毛病，他年轻气盛，砸了手机让她滚，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了。现如今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对家庭对爱人都学会了隐忍克制。但结婚不代表他就必须得一直妥协让步，失去所有领地，没有自己的底线。

　　爱不是肆无忌惮，得懂得收敛。

　　“我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你问过吗？你关心过我吗？你整天就是生孩生孩子，无缘无故就闹脾气耍小性子，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删了我的重要文件，导致合作方说我们办事不严谨，差点要告我们。我，我康国深的副总要去亲自登门给人家道歉。”

　　康国深语气很是无奈，面对她，他几乎已经是做到没有脾气了。人啊，真是不能惯狠了，自己惯出来的臭毛病就得自己受着。

　　“浅浅，生孩子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对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有或者没有，我都无所谓，我有康康就够了。你不要听别人的话，那么敏感，咱们是一家人，咱们家里谁说过你什么了？我爸妈至今没多过一句嘴，没人逼过你什么吧。”

　　人心态不对了，别人说什么话都觉得格外刺耳。

　　浅浅眼睛一眨，就开始哗哗流眼泪。满腹委屈无人可说，脑子里一想起家族里那些人背地里说过的话，更是内心绝望。

　　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要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被扫地出门，一定是最惨的。康康再好，是别人的孩子。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没用的。

　　这些话，她放在心里想了又想。眼泪也越流越多。

　　从前的浅浅根本不可能去这样想，因为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很简单。但婚姻是复杂的，一切都在默默的变化，变得更复杂。成为解不开的难题。

　　这一刻，听到康国深这一番言论，仿佛就是印证。印证了别人的闲话也是有根据的，这是人性恶劣的一面。再美好的婚姻，都避免不了有丑陋的一面。

　　康国深见她只是哭又不肯说话，不理人，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憋着。心里又慌的要命，怕她想不通难为自己。他受得了大吵大闹，甚至互相指责谩骂，就像他跟名伶真闹起来可以把家里所有东西全部砸掉泄愤。但他受不了没有回应，以柔克刚，如同铁拳打在棉花上，弹回来打到自己，更疼。

　　尤其是浅浅这样的性子，能让他吐血。每次看到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喝家里人给的那些什么狗屁大补汤，都莫名觉得她好可怜，不让她喝又闹脾气。每个月的那么几天，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不敢让他知道。

　　他深深叹气，摸出手机，走到她身边，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把信息翻出来，恨不能一条一条念给她听。

　　“手机给你，你看吧，我现在在投资做新能源，没有上班下班，有事儿就必须要马上到。每天大量的流动资金，我不看紧点，容易出问题。”

　　他最近在做什么，或者说他前面半年在做什么，浅浅确实没问过，甚至从来就没有想要去关心过，心里面都是自己的事。连他的生日都忘记了，还是李老师提前订了蛋糕派人送过来，她才想起来，补上了礼物。

　　“对不起……我……”

　　浅浅哽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害怕，又或者是把自己的愤怒转化成别的情绪，撒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解气。这样很蠢，但她就是克制不住。

　　那天她意中听见大伯母和大嫂对话，他们说，康国深现在对她再好又能怎么样，人都是会变的。当初他为名伶也没少跟家里闹啊，孩子都有了还不是离了。有孩子有牵绊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何况是没孩子呢。普通家庭为了孩子都想尽办法，大家族更是尤其重视子孙兴旺。谁添砖加瓦谁就有面子。

　　李兰之和康冼嘴巴上不说，面子上可早挂不住了。保不齐哪天就爆发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敢指望别人无私的爱你一辈子？是个人都会有私欲，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两码事。

　　李老师是做学问的人，会做人，不可能乱说话。但私下里弯弯绕绕也没少拿话点她，都是背着康国深的。浅浅深知自己跟家里其他的儿媳妇是不一样的，跟她们比起来，她身后什么都没有，没有强硬的后盾给她撑腰。单枪匹马，终归是怕的。

　　“你是有儿子，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想要孩子，我们自己的孩子，有错吗……你爸和李老师是没有说过重话，可是他们每次聚餐都不高兴，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大伯母一直给他们难堪，我怕他们不高兴……”

　　康国深看着她的样子，可怜极了，那种感觉他无法形容，就是心一下子就揪到了一起，心疼坏了。

　　他一把抱住浅浅，亲了又亲，安抚她的情绪。

　　“你想要孩子咱们要，你想怎么样告诉我，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不能为了这一件事弄的日子都不能好好过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半年，你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事吗？出去玩总是心不在焉，不关心人和事。家里那些个人给的什么你都吃，魔怔了一样，那些东西有没有用你都不知道。中药也是药，得专业的医生开了才能吃。就是你真的有问题，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去美国做试管，想要什么都可以。这些都不是事儿，都是很小的事儿。浅浅，人比事情更重要，尤其是人的感情。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

　　浅浅爱他，太爱了。越是爱，越害怕。怕什么呢？也说不清。

　　医院门口，妇产科人多得人挤人。

　　浅浅戴着口罩，站在最后面，问诊屏幕上人名和号码滚动播放。

　　手机在包里振动，浅浅拿出来看，是大可的信息。

　　“我这边在忙，我已经跟王医生说过来。你从侧门直接进去，报名字就可以了。”

　　妇科的等候区一堆人在看着电视里的讲座，一堆人挤在门口等着叫号。浅浅大着胆子走进去，有人在自己约到的专家诊室门口候着。
　　挨个门号找名字，一个护士瞧见拦住她问：“叫到你的号了？没叫到不要进来。”
　　浅浅不回答，只问：“王京京医生在哪间？”

　　“12号。”

　　浅浅转身看了看旁边是7号，护士伸手往最里面指了指，“最后一间，有人的话就在门口等一下。别进去，别人在看病。”

　　“好，谢谢。”

　　门口没有人等，浅浅悄悄从侧门进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个没完，一点没底。

　　其实如果听康国深的安排，那她肯定不用这样小心谨慎，也不是这个待遇，而且会是数一数二的专家医生。但浅浅就是不要！她不要自己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不要听安排，不要在检查完之后家里几乎人人都能知道她的私事，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问个没完。那样的关心，很可怕。

　　明明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却要变成一大家子人都可以拿出来讨论的问题。事后还闲言碎语，重伤康国深，让他难做。

　　爸爸说的没错，在大家族里生存，举步艰难。处处都要小心翼翼。

　　侧门进去里面有一个看病的床位，台子上很多医用物品。浅浅知道这种构造的床是专门给女性看病用的。

　　她走进去，撩开帘子，就是专家医生的诊室。

　　王京京坐在电脑前，被突然从侧面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叫号才能进来懂不懂！”她脾气本身就不大好，尤其讨厌没规没矩的人。

　　“是沈可然医生介绍我来的，他说可以从这边进来。”

　　王京京一听“沈可然”这三个字秒懂，确实再三叮嘱过。看了一眼正在问诊的病人，说：“行了，你直接去缴费，照B超，照完了再拿过来，去吧。”

　　那人一走，王京京指了指座位，“你坐吧。”

　　浅浅坐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问。我总是不怀孕，怎么办？第一次面对生育科医生，有点手足无措。

　　王京京上下把她扫视了一遍，“不用紧张，这种病很常见，先把检查都做一遍，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是你过分紧张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浅浅发现，看什么医生都一样，特别麻烦，验血，照阴超，回家等报告。

　　一周后，沈可燃给浅浅打电话，说报告出来了，到服务大厅去拿。

　　浅浅下班后才有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取了报告，医生都下班了。报告她看不太懂，只能是约下一次再来看诊。

　　一想到下次又请假，有点烦恼。

　　沈可然早就看到她了，一直在门口候着，浅浅只顾着看报告，出了大门，头也不抬，根本没发现身旁有人。

　　“浅浅。”

　　“大可？你怎么在这儿？”

　　“我特意在等你，有话跟你说，走吧，一起吃饭。”

　　今天康国深说不回家吃饭，康康在寄宿学校，她是有时间的。

　　“好啊，那正好，应该我请你吃饭的，谢谢你帮忙。”

　　餐厅里，浅浅一边点菜一遍问：“大可，你说有话跟我说，什么事啊？你婚期定了是吗？我一定去的。”

　　“不是，其他事。浅浅，你是不是一直在喝药？”大可满严肃的问了这样一句话。

　　浅浅立刻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服务员。点完菜，桌上只有他们俩个人，她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喝药？”

　　“你的报告我看了，你也不用约王医生，我都问过了。你在康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沈可然眉眼间全是疑问，也有几分担忧。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没有啊，我和他们都相处的很好，我是喝药，但那些都是家里人送的补品。”

　　“你喝了多久了？”

　　“快半年了。”

　　“不要再喝了。再喝肯定会不孕不育。”

　　“什么意思？”

　　“你服用藏红花过量，月经紊乱，你那些补品里，很多都是过量的，都有问题，所以你不可能怀上，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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