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断断续续睡到天亮，早上起床照镜子，浅浅发现自己眼睛有些肿，只能用化妆品遮掩。
　　一大早赶到研究院，院里都在报喜，挂了大红绸子和气球。王教授申报的国家语委科研项目立项成功，还成为了重点项目。
　　院领导开大会表彰，下面人拼命鼓掌。浅浅原本以为研究生不多，今天全到齐了才发现，也还真是不少。
　　送花给她的男同学是她的师兄，叫江占。一直跟着王教授做项目，听说家里在本地条件也不错，并不普通，很多女生想跟他有点什么，他要求太高，都没成。
　　江占对她有什么样的想法，院里的人都知道，浅浅拒绝了，大家也都知道，都看见了。

　　那束花，浅浅礼貌的放在了江占的桌子上。见了面，也还是客客气气的好同学。好好人，太温顺，都不忍心责怪。江占自己都说，可能时候没到，再接再厉。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浅浅的具体底细，只知道她爸爸也是有名的语言学教授，她是李兰芝亲自推荐给教授的好学生。人要是带着些不一样的光环，人人都高看一眼。

　　浅浅一门心思只想着学习，跟导师做项目，没想过其他，话不多，人温吞，好说话，人缘自然也是挺好的。

　　表彰大会结束，所有学生在研究院办公室里聚着，讨论安排庆功宴的事。浅浅靠在窗子边上，翻一本院系里新买的学术书。

　　忽然有人进来叫她：“浅浅，外面有好多人找你。”
　　“找我？谁啊？”浅浅很纳闷，没什么朋友的人，谁会找她呢？

　　出门下楼，院办楼下，停了一排车，军牌。
　　浅浅心里颤了一下，果然，是他们。几乎是全都认识，只有一个穿白色军装的不认识。
　　康国深穿白衬衫，熨烫笔直的西裤，打头朝着她走过来，笑呵呵的，仿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跟他说的那些话，全都不作数。就像他儿子康康一样，什么事耍个赖皮就能过去了，不当真。
　　楼上一帮人好奇看着，浅浅微微低头站在原地，郑瑞明冲她挥手，万宝路跑过来，说：“我们到广州逛逛，顺路过来看看你。”说完瞟了一眼康国深脸色。
　　他也很会装无辜，附和说：“是啊，路过，路过。”
　　郑瑞明说：“请个假，跟我们走吧。”
　　康国深伸手把浅浅的手牵住了，还抬眼看了一眼楼上。
　　她从不扭捏，只是又好气，又好笑，弄这么大排场，跟你说路过？一排人站在跟前，全都在候着她，逼宫一样。这么大的面子，不能不给。
　　“嗯，那我去跟导师请个假。”
　　浅浅推了他一下，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康国深始终牵着，不放，态度有些莫名的强势，说：“我跟你一起去，你导师我认识。”
　　电梯直达，院办门口挂着大红色横幅，两排花篮，是恭喜王教授的。康国深认真看了一眼。
　　进了办公室，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们，静悄悄的。江占死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康国深大方跟王教授打招呼：“王叔叔，来的仓促，没带礼物，下次给您补上，恭喜您，大项目成功。”
　　“谢谢谢谢，头一回跟我这么客气。”特别熟的口气。
　　“王叔，我想给丁浅请个假可以吗？我大老远特意来看她。通融通融，改天您赏脸，我安排请您吃个便饭。”
　　“就知道跟我来虚的，我用不着你请我吃饭，人影都瞧不见！下回我去北京，你给我弄几个文玩。”
　　“一定一定，您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康国深态度好极了，一口答应。以前不露面是没必要，现在是必须要照面。还得好好托着这位叔叔。
　　王教授看着他们俩人牵着手，了然，难得开玩笑，“我说你妈怎么一再跟我交代呢，原来是培养的儿媳妇啊！去吧，别跟我在这耽误时间。”
　　浅浅从头到尾，人都有点懵，聚集了太多人注视的目光，一时失语。
　　所有人目送他们的身影离开，人一消失，办公室里瞬间就炸了。
　　大家都争着问：“王教授，那是浅浅男朋友吗？”
　　“什么来路啊？”
　　“清一色的军牌，看字母好像是海军，好大排面啊。”
　　王教授打马虎眼，只说一句：“首都人。”
　　有八卦的女同学说：“李兰之教授的儿子，我知道是谁！以前康成国际传媒集团的老总啊！影后名伶的前夫啊！我的天呐！这可是大瓜，要吃瓜自己去网上搜吧！要什么有什么！”
　　有人真的开始拿出手机搜，“天啊，丁浅真是闷声发大财啊……”
　　男同学用手肘怼了江占一下，“难怪人家不跟你，背后有大人物呢，真是不简单。”
　　江占没搭理他，站在窗子边看，车已经开走了。

　　浅浅跟他是单独坐一辆车，车里除了司机再没有别人。
　　伤感情的话，不能再说，也不想说，说了对他也是一点作用不起，照样我行我素。
　　他动员了这么多大忙人，闹这么一出，不过就是到他们学院里宣示主权。往后院系的男生见了她，再不可能有任何想法了。身边清的干干净净，她还是他一个人的。没得选，没有放弃的权利。
　　浅浅被他搂在怀里，她看了一眼穿白衣服的司机，悄悄问：“刚才白军装的是谁？这种车可以随便这样开吗？”
　　“宋楚凯的战友今天有任务，正好约了一起，级别到了，也能随便开。”
　　“哦。”浅浅没话问了，又捏了捏他的手，“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说啊。”
　　“我怕你生气。”浅浅知道硬的是肯定没用了，只能来软的。
　　“我没看出来你怕我生气，饭桌上什么话都敢说。”他看着浅浅，眯着眼睛，没来脾气，只是陈述事实。
　　浅浅憋嘴，“那我不说了。”
　　他似笑非笑，“我不生气，你说吧。”

　　“我不想像徐徐那样……”
　　熬那么多年，心都熬化了，一滩血水堵在心头，再也装不下别人，再好都像是将就……余生不快乐……

　　“我不会让你那样的。”

　　“可你不是要跟那位龙小姐结婚吗？”

　　他漠然侧身，语气坚定，说：“我不可能跟她结婚，我给你时间把书念完，你给我时间处理我自己的事。可以吗？”

　　“你不怕累吗？”她挺怕的，所以想先放弃了。

　　他仿佛能一眼看穿她所有心思，靠近她，认真看着她的双眼，说：“浅浅，我只求你不要放弃我。任何人伤我，都不及你分毫。你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我有多难受吗？我不可能像我大哥那样，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

　　他在这段两地拉扯，煎熬无比的日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之所以犹豫不决，不敢轻易许诺，是照顾家里人的颜面。他到了这个岁数，不可能只为了自己快活，不要父母家人。

　　可如果那种面子让他失去一生所爱，他可以很确定，不愿意，不可能。

　　当听到浅浅那番言论，他更气的是自己，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怎么就变得这样瞻前顾后？

　　依照浅浅的脾气，她很可能找到合适的，人逆来顺受惯了，耳根子又软，听不得旁人劝，真就稀里糊涂嫁了。

　　但他怎么都不敢想，不能忍受，她为别的男人穿上嫁衣。哪怕是想一想，都觉痛澈心脾。

　　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像大哥那样，弄到自己毫无立场，等着对方一张请柬甩到面前，一声不吭，连面都不敢露，只能躲出去那么远。自己折磨自己。

　　如若换成是他，不弄个天翻地覆，真不配姓康。
　　去你妈的嫁人，我的人，谁都不能动！
　　当然，他永远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那样难堪的局面发生。
　　他自己那边怎么忍都可以，但他实在不能忍，浅浅这边动摇的这么厉害。害怕她真的有一天，被别人撬走了。
　　所以，他要出手了，必须得出手了。
　　今天这一出，才是刚刚开始。
　　人要是真懂得下棋，从局外就要开始谋划。这是外公教给他的。
　　康国深心里的活动变化，浅浅是一点看不透的，她只知道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懊恼。
　　饭桌上说的话有那么严重吗？伤人了吗？她确实是因为难受，有了坏情绪，坏心思，才说了那些话。
　　原本想靠软磨制服他的浅浅，自己先溃不成军了，硬的不行，真来软的，她又根本软不过他。他一说软话，她更怕，怕他真的难受。
　　小声对他说：“对不起。那些话，我以后不说了。”
　　“以后不要跟我说谢谢，对不起，我们之间，没这些生疏词。”
　　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感情深了，分不清你我，他不喜欢假洋鬼子那套假人权论。
　　一桌人吃饭，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把谁当外人。
　　穿白衣的海军说话非常幽默，浅浅一直笑着听他讲新兵营的笑话事。这些上了军衔的大兵，都不会轻易谈论政/治，也并不传统刻板，都是新新人，也会谈论网络八卦，明星黑料。时不时调侃调侃圈子里别的有趣朋友，别人乱七八糟感情/事，都特别有趣。
　　广州这个城市，用浅浅同期的研究生同学说就是白天优雅，晚上撩人。
　　听说这里的二代，晚上飞车，约一帮嫩出水的模特下club，出海搞个主题派对，全是纸醉金迷。
　　浅浅发现眼前这些人，好像都不好那些，也或者是那些时候，她根本都不知道。他也从来没带她去过什么污糟场合。总是清清静静自家朋友。
　　饭后也没什么特别安排，跟北京一样，在特殊俱乐部里，喝茶，聊生意，打牌。都是一副玩够了的样子。
　　康国深心情大好，跟浅浅腻了一会儿，就跟宋楚凯和海军大哥聊起生意上的事，好像跟军方也有合作。
　　郑瑞明和万宝路两面夹击，一左一右，把浅浅夹在了沙发里。
　　万宝路说：“浅浅，听说在学校有小男人给你送花？什么背景？这边小男人真多，受港澳台影响，格外现实。”
　　啊？浅浅看了一眼康国深。真讨厌，大嘴巴。
　　她笑着说：“我没有收花，之前我都告诉他了，那个人说话我听不懂。这些事他还告诉你们？真是无聊。”
　　万宝路搂着她脖子，“是我们担心你，死活缠着他问的，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们都不放心，你看他大老远的非要来看你，对你很上心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用心，可是……”
　　都这样了，郑瑞明真见不得她还犹豫，说：“可是什么呀，浅浅，你们的事，我们都清楚，他为了你那几句话，一晚上没睡，一大堆事儿，就是不回去。我们都知道，他对你认真，想要结果的那种认真，不管不顾铁了心，要不我们也不可能跟着一起来。你以前可以为了别人那么坚持，现在为了国深再坚持一回，不行吗？”

　　“那要是明知道坚持不会有好结果，为什么坚持，拿什么坚持呢？”浅浅不是脾气犟，是想不出办法，无可奈何。

　　“拿命坚持，反正他是真拿命坚持的。这次介绍的，一点儿没想好好处，人家都是作别人，作家里人，他是变着法子作自己，全一个人闷心里扛着。人家那头很有诚意，他到现在没正眼瞧过，派人到香港查了个底朝天，憋着劲儿要给人下马威呢。多少有人情在呢，闹翻脸了会很难看的。这次要是再把小龙女作黄了，也就没下次了，他爷爷真能弄死他。他要是作死，也是为你死的，知道吗。”兄弟张口求他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郑瑞明一股脑全说了。

　　郑瑞明张扬跋扈的说话味道，浅浅也没有听不惯，他的这帮朋友，能这么老远苦口婆心的来劝她这样的人，他一定在背后下了大功夫。

　　“你一句狠话，他就憋上火了，嘴里一溜泡，没好意思告诉你吧。”万宝路叹气，“原本这当事儿，我是谁都不会帮的，那头也是我朋友，但我看得出来，国深跟她是真不合适，对你是真没话说。”

　　郑瑞明紧跟着说：“我没别的要求，只求你别伤他，给他点时间，我当初可是跟他夸下过海口，你能等他，你可别打我的脸。”

　　“浅浅，他要是决定了的事，也是雷厉风行，更不可能骗你。”万宝路楼了楼浅浅肩膀，像是要给她莫大勇气，“以后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康国深把所有能想到的，她的顾虑，都借着朋友的嘴，给她解开了。

　　这一行，煞费苦心。
　　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对她眷恋，又不得不暂时分开。
　　抱着她说：“过年回家，记得告诉我。”
　　“嗯。”浅浅点头答应，又提心吊胆的偷偷问他：“那要是李老师知道了，怎么办？她会生我气吗？”

　　“你又不是跟她过，放心，我不会让她生你气的。事情都是我的，你好好在这上学。”

　　“嗯。”

　　“还有，康康很想你。”
　　浅浅一下子开心的笑了，“嗯，他在学校里，给我发过视频。”
　　“他在家不爱说话了，他跟你视频，你多哄哄他。”
　　“好。”
　　机场里两人互相扬手道别。他看着浅浅走了，才开始过安检。
　　这一番衷心表的，飞机上人人都臭他，他也是很乐意的听着。
　　只要浅浅稳住，他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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