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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早上出发的很早,都没吃什么东西,俩人肚子饿的咕咕叫。刘哲一直打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那边已经在备菜了。
原本浅浅是想找个理由推脱过去的,可是康国深却说答应好了的事一定要去。
还真把这当作是见家长了啊?搞不懂他。
车子开进繁华地段,浅浅想先下车去买点东西给他吃,让他自己去找地方停车。
哈市的店铺冬天都会在门上挂上厚厚的门帘保暖,掀开门帘,一股白烟扑面而来,全都是面食的香味儿,最熟悉的烟火气。
浅浅买了一袋子油炸糕和大果子,从店里出来却没瞧见他了。
发信息:你去哪儿了?
他回:买点东西,你就在那边等我,很快。
我不想等,你在哪个方向?
他发了个位置共享,在商场里。
浅浅顺着提示往他那边走,也不算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商场门口,又等了一会儿,他很快把车开到了正门口。
上车后,浅浅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问:“你买什么去了?”
康国深指了下后备箱,“给你们家人买礼物啊,我不太会挑这些,不过我听说你们这儿人喜欢金子,照贵的买肯定不会错。”
金子?!
浅浅着实给他吓了一跳,“包点钱就行了,你买什么金子啊!疯啦!”
车已经启动,也不管安全不安全了,她赶紧回身看了一眼,有个很大的某某生的袋子。十几分钟而已,他买了一大袋金子!
“坐好,我可没几分能扣了啊。回头给我压这儿你还得想办法赎我。”
康国深拉了她一下,让她系好安全带,保安在冲他们打手势,让他们往出口走。
浅浅心里一整个乱七八糟的,“你疯啦!我要知道你这么疯,刚才我就不该让你单独行动,就该让你把车停在道边,最多也就罚两百。你这……你花了多少钱啊?”
他很不以为然地说:“没多少,这点东西又花不了多少钱。”
“对了,你的礼物已经送栖子堂去了。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浅浅听着心情有点复杂,“你搞什么啊……”
这让她拿什么还啊……
浅浅实在不想扫兴,可也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总觉得这并不是平常人对等的恋爱关系。但又有点虚荣心作祟,这样做说明他是在乎的。起码他很重视,是不是?
浅浅正在心里犯着嘀咕,听见他说:“哎呀,有点紧张怎么回事,你们家里人应该都很好相处吧?应该都挺能喝吧?”
浅浅看看正在开车的他,手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白玉似的手腕骨上戴着块名表,侧脸英俊,气场悠闲又强大。
哪里紧张了?
“你干嘛非要见他们?其实没必要见。”浅浅是真的有些搞不懂他。
康国深打着方向盘,半天没吱声。
就在浅浅以为他并不想接话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你离开这儿那年,是不是哭着走的?”
浅浅低下头,抠着手里的塑料袋,“刘哲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他胡说,他知道什么呀,他们都是假情假意,只有我三舅对我是真的。我走了他们还不是跟姓章的同流合污。”
人与人之间,还是关系简单点最好。浅浅很清楚刘哲他们什么做派。
有点不敢去看他,浅浅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刘哲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答应,他请你吃这顿饭肯定是有目的的,你就摆出也不怎么把我当回事的态度,别让他们占上你的便宜,你懂了吧。”浅浅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不能欠他太多。
康国深没有说话,心里一下想起郑瑞明说的,这姑娘是不缺心眼儿啊!
哈。确实。
车子很快穿过繁华街区到了湿地公园附近。下了车他就到后备箱拿东西,拎着袋子走到她面前,伸手帮她把侧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又拍了一下她后背。
“浅浅,以后走路把腰挺直,让他们知道你是有人撑腰的,你做什么我都会给你托底。”
“真的吗?”
浅浅一辈子不敢去想的事,连二平都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大家都只可怜她而已,根本没人真的给她撑过腰。
他变得严肃:“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浅浅嘴角一僵,想做出一点讨好笑意,又实在做不出。
谁都不会管谁一辈子,也没有那个义务。所以她从不敢放肆。
几分迟缓地,浅浅突然想到什么,抓住他手掌,“你跟他说你是谁了?”
其实她自己都未必真的搞清楚他们家究竟是什么级别,以她的见识,只怕是更高,高处不胜寒的那种高。
他爷爷家那一脉打过照面的人全都是靠她自己偷偷猜的,高级将领也有很多层级,她猜不出太深,反正都很厉害就是了。
他外公祖上据说在满清靠的是跟某位王爷姻亲,万贯家财移到海外,后人才有资本做闲散文豪……
他舅舅能去美国投资就是靠家族在海外的财势。
那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资本家族,政/治家族,还有资本政治两手抓两手兼具的巨头。人脉与客户皆是大佬,敛财疯狂至极。听说那种对冲基金额度没有上线,甚至可以击垮一个小国家,而且不管收益盈亏,只管抽取天价管理费。总之,拥有的财富无法估量。
李老师非常害怕自己儿子会跟亲弟弟那样,纸醉金迷,精神世界到达人类极限,一疯到底。极力把康国深弄回国,不许他舅舅随便给他一分钱。
人类在迷失之前都不会觉得自己无法回头。
李卯南是家族异类,李兰之甚至一度怀疑过,他都已经没有人性了。她的儿子是受国内传统教育长大的,留在国内最为合适。他哪怕胡闹不务正业一事无成,怎么样都好,那都在他们夫妻控制范围之内。一旦失控,水深容易溺亡。一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个稳稳当当。
郑瑞明那个碎嘴为了勾人兴趣,有的没的跟浅浅吐露过不少,他再怎么夸张,总有七八分真实。
偶尔李老师也会说到一些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只道是寻常的事情,普通人听着都是奇闻。
所以浅浅心里一直心如明镜,他是不可高攀的人啊。
康国深闻言,思索片刻,说:“没有,只提了一下我大哥。那姓章的应该去查我了,不过他也查不到什么。我家信息都是保密的。”
“那你要怎么介绍自己?”
浅浅纠结,他是谁啊?是谁呢?
康国深眉目含笑,一点不含糊道:“你男朋友啊,正经男女关系。再不然……你老板,正经合同工,我可是给你买了五险一金的,合理合法。”
“马上要到期了。”浅浅故意同他开起玩笑,“到期我就不续约了,我去找别的事情做。”
“你敢!早知道我就让周律师弄个阴阳合同,自动续约那种,逐年翻倍,让你跑都跑不掉。”
浅浅笑着翻了他一个白眼儿,“我都没发现,你真的好坏。”
“对啊,你知道的太晚了。”
他抓牢她的手腕压置在身侧,小猫舔舐般的在她唇上一触即离,亲亲啄啄。
逗了她几次,直到人被弄得炸毛。
浅浅小心窥探四周,“你正经点吧!”
宁古饭庄,封闭式私房菜。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但里面就不一样了,低调典雅有内涵。院里分南北两侧,里外都采用仿清风格的木头装饰,这里是一块私密性非常强的私人领地,身于闹市之中,却又远离尘嚣之外。
康国深一路笑呵呵的,对选在这个地方吃饭似乎还挺满意。
人都已经落座,手里提的礼物浅浅让大舅姥姥收了。
康国深主动同长辈打招呼,大舅姥爷坐在上位愣了一下。他以为浅浅跟的人物是上次来过的秦青浦,对着康国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可能岁数大了,脑子也没以前那么灵光。还在想怎么不是同一个人了?
刘哲多精明,一眼瞧出来,生怕父亲老糊涂说错话,赶紧开腔:“爸,人家跟您打招呼呢,这是浅浅朋友,贵客。”
说完又跟康国深解释:“我家老爷子刚做完搭桥手术,还在恢复期,现在这脑袋里还有点糊涂呢。”
搭桥手术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老爷子懵了一下就回神了,嘴上跟着附和:“对对对,我老糊涂了,哎,一年不如一年。浅浅啊,咱们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你还能念着我,不容易,大舅姥爷开心。”
浅浅心头一热,过往恩情历历在目,亲情再怎么淡薄始终不能忘怀童年得到过的那些疼爱。别人若是对她不好反而无所谓的,一好起来她就有点受不起似的。
哽着嗓子说:“没有没有,是我做的不好,小时候您对我那么好,我……是我做的太不好了。”
“哪有,是我们没照顾好你,我对你有愧啊。浅浅,你最乖还有孝心,上小学就知道给我买东西,你这孩子啊,不容易啊,来,拿着,好多年没见了,舅姥爷一点心意。”
说着摸了个红包出来,厚厚一沓撑得红包都变了形,老头把东西往浅浅手里一塞,用力压着,不许她不接。
浅浅为难地看了康国深一眼,有点不知所措,难以承受这份量。也不知这红包该以什么名义接住。
亲情有时候真的好奇怪,明明曾经那么亲近亲密的如同一家人,在时光的磨损中却又变了质,嘴上说着情深似海,心里却明明就感觉不一样了。什么都变了,不再是曾经那般真挚。
成年人在人性挣扎后该有的体谅,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实在学不来那种虚伪。
康国深上前帮她接下了,塞给她以后,挡在她面前,从自己衣服夹层里掏出了四五个红包,很随意地分给了在场的小孩,不管亲疏远近,人人都有。
同样的厚度,他翻了几倍,是一种回礼,更是一种压制。在这场人情来往的角逐游戏里,无论从任何角度与维度,他都是至高无上的,强势围剿。
坐在一旁的大双姐和她老公是来沾光的,家里两个孩子白占这么大便宜,嘴上只好说起奉承话。
人情世故,她懂,从小到大,看也看会不少。这样的交锋,康国深算是给足了面子,岂止是撑腰,这就是在昭告,她已经跟在座各位不一样了。今儿坐在这里一起吃饭,明儿不一定能够得着了。
场面实在有点不受控,浅浅根本料想不到康国深接下来还会搞出什么。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挥金如土,简直像是在发疯。
大家都在不停夸赞康国深,或者说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巴结。
浅浅什么都没有多说,一一打了招呼。
一顿饭吃得相当和谐,始终客客气气。
大双实在好奇问了一句,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浅浅想要如实回答,被他把话劫了过去。
“哦,也没什么特别,他爸爸是我妈的朋友,她在给我儿子做全职家教。”
康国深态度明确,很认真的说:“浅浅很优秀,我儿子很喜欢她,我们家里人也都很喜欢她。”
说完还很肯定的看着浅浅不放,把她捧上天的架势。
目光灼灼之下,浅浅只笑笑没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从来是没有什么主动权的人。
桌上人微微一怔,并不多惊讶他已经有了孩子,反而觉得是浅浅实在好命,撞大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阿谀奉承。
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议论私事,浅浅稍稍有些尴尬,心里乱乱的。抿住嘴,唇齿间细细嚼嚼他刚刚说的话,心尖处有种钝钝的痛感。
人最怕的,就是捧杀。
其他人都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是有未来可期的,就当自家人聊上了。这期间有些敏感话题康国深也都发挥出极高的情商,面上没有一点不耐,始终笑吟吟的,出奇的礼貌。
刘哲借着弟弟刘琦名头跟康国深聊着军队里的事,意有所指。
康国深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卫戎区虽不属大哥管辖,也有一些裙带关系。听描述职位一般,人还很年轻,单纯凭实力除非绝顶厉害冒进,否则上不去很正常。那里面儿优秀的厉害的可多了去了,都是顶尖人才,更何况还有背景雄厚接老子班的,越往上越轮不到普通人。打声招呼的事儿,也不是不行。无非是值不值得罢了。
浅浅听着,悄悄冲他摇了摇头。她不想欠他太多。
康国深摸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刘哲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内部特供,这种东西也分个级别。
康国深随口说:“哦,我抽习惯了。你要吗?你们抽什么烟浅浅说不清楚,所以我就没敢买。”
刘哲嘴里说着不用客气,心里琢磨,外头都说没有这种东西,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其实呢,只是玩文字游戏罢了。禁售,不等于没有。
浅浅已经起身,她实在想出去透透气,说:“我去拿吧。”
还没走出小院,大双趁机跟了出来,把浅浅拉住。
“你那天电影看一半跑了,就是去找他了?”
“嗯,他大老远的跑来找我,我不能不管他啊。”
大双一阵唏嘘,也是真心替浅浅高兴的:“这确实得管,还得好好管,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人物,你知道他手上戴的手表多少钱吗?关键还不是光有钱,听说还有权,章驰他爹都怕了。”
“没有吧,你们想多了。”
“他家里究竟什么级别的?说说呗。”大双揽住浅浅的肩膀,实在好奇。
她想了下,说:“真的没有你们以为的那样,我只知道他妈妈是大学里的领导,爸爸也是个领导,你知道的,人家都说京城里遍地是官儿,不稀奇的。”
“我怀疑你撒谎,但我没有证据。”大双情商很高,知道她不想多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浅浅心知肚明,感谢她这么会做人,对她笑了笑。
大双手机响了,浅浅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在车里找了几条烟出来,琢磨了一下,只拿了一条。
没一会儿功夫,停车场外面吵吵了几声,大双拉着小双走了进来。大双姐从来不知道浅浅和小双的事,一直以为她们关系还像小时候一样好。
是啊,以前好过,一起躲在被窝里谈心事,两个人啃一个冰棍,放假就一起到哈市玩。那时二平混得好,到哪儿都有哥们儿罩着,他带着浅浅,浅浅就自然带上小双。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要发生的。
没有早一些,也没有晚一些。
浅浅永远无法忘记,感情是在哪一个瞬间土崩瓦解的。流出的眼泪,都是心头血。她最信任的两个人,做了伤害她最深的事。
四九城太大了,人活着不如有钱人家的狗。
小双指着二平和浅浅骂,你们就像狗一样活着吧!你们两条狗!
二平抱住浅浅,说,你不要走,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
浅浅都没有眼泪了,说,孩子就当是我的,让她滚!
小双看人的眼神,总是斜着的,都不会用正眼瞧一下。也许是对瞧不起的人都这样吧。
浅浅压根就不愿意再去看她了,微微偏着头。
大双拉住自己亲妹妹兴奋说:“浅浅你看小双也来了!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小双小时候啊买什么都要带上你一份儿,我都妒忌你跟她才像是亲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也没有很久,又好像很久很久了。小双从小学开始就是全校的焦点,人人捧着长大,父母和校长都是朋友,从来都是优越感十足。可奇怪的很,二平却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只当是一时冲动的消遣。小双妒忌得发狂辱骂浅浅,二平毫不留情就扇她耳光。
浅浅怔了一下,勉强对着她们姐妹俩笑了笑。无话可接。
小双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又看不出更多恨意,反而有些收敛。她已经领教过康国深的疯劲儿,那种男人想弄死人易如反掌,可不用讲究什么王法。
大双小双手挽在一起,姐妹情深,听她们在前面聊天,原来小双是来问亲姐姐要钱的,在魔都不好混,考研需要送礼攀关系,那个导师经常出国,她想花钱融入人家的圈子。
小双一贯心机深重,浅浅根本不意外她耍任何小心思和手段搏上位。只想要走快点甩掉她们,又几分犹豫着。
大双忽然转头问了浅浅一句:“对了,刚才听你那位说你在做家教,你拿到毕业证了?”
穿过门厅,浅浅闷闷的,眼睛看着地上的地砖,小声说:“没有。”
小双冷冷一嗤:“你?当家教?不会弄得□□骗人家吧?”
“我没有!我跟他……是熟人介绍的。”浅浅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无力反驳太多。
大双只当妹妹心直口快,拍了小双一下,“说什么呢!浅浅那时候学习多好啊!就是让那个混混给耽误了!现在可不一样了,认识了大人物,好运来了!”
小双翻了翻眼皮,冷冷嘲讽:“好运?姐,他们那种人我又不是没见过,家底子太厚钱多花不完,找人消遣罢了,那些个二代三代跟大明星都只是玩玩,还能当真啊!别逗了!”
大双听着,点了点头,悠悠问道:“浅浅,小双这话……话糙理不糙,你有什么打算吗?”
浅浅也跟着冷冷的笑了笑,比小双还要冷上好几倍,寡淡地回:“没什么打算,回去照常上班呗。有他没他,我不都得活我自己的。”
姐妹俩同时一愣,万万想不到浅浅的态度会这般冷淡,没一点炫耀,更没有卑微,甚至还有些无所畏惧的样子。摸不准人家究竟关系深到哪一步,也就不敢再多话。
小双对康国深始终是发怵的,不敢进包厢照面,无论大双怎么劝说都不肯,在隔壁茶室开了单间,说正好想跟浅浅续旧。
那天闹得实在难看,浅浅也想单独跟小双说几句,把烟给了大双让她先回去。
关上门,静了几秒,浅浅挺直了身子,先开口:“那天……就算扯平了,我没想到会那样,我也不敢惹他不高兴。”
小双来之前听姐姐说了几句这场饭局和章驰的事,随手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蔑视地对浅浅说:“我看你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小心没好下场。”
浅浅原本有几分退让的心思一下就没了,扬声说:“我什么下场,也不用你操心。”
“对,是不用谁操心了!二平死了,孩子丢了,你自由了。被章驰强了还有人上赶子要你,搞来搞去,还是你最有本事。”
小双始终保持着那个姿态,甚至故意悠闲的摇晃着椅子,冷嘲热讽,出言不逊,几近恶毒。
浅浅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说:“韩双巧,我做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你帮着章驰在背地里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杯酒是你换的,家里的谣言也是你传的,后来你想尽办法勾引二平,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告诉我了。我没做过一点对不起你的事吧?我至今还念着你父母和大双姐的恩情不跟你计较。你到底恨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下作到如此地步?”
“没什么,就是讨厌你。你就是个破鞋!”
小双看着浅浅的脸,无辜又纯良,那些年所有人都没来由的宠着她爱护她,尤其是刘琦和二平,他们的眼里只有浅浅,他们都为了浅浅对她说过最难听的狠话。
“你才是破鞋!”浅浅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眼神里竟有几分酷似康国深的那种压迫感:“你要不是和章驰睡过,能那么容易就去上海吗!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我三舅看不起你是有原因的。”
“韩双巧,我不欠你的,以后我们各走各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最好少惹我,不然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浅浅用力关上门,把小双一个人关在了里面,她也根本就不敢出来。
终于学会了装,浅浅装作无事发生,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依旧保持良好的微笑和姿态。
饭局结束,立刻就拉着康国深离开了,一分钟都没有多呆。
开长途车很辛苦,一路上为了方便住的也很简单。每到一站,浅浅就给他打一杯热水,帮他捶捶背,捏捏肩膀。
进了城区,康国深想都没想直奔李老师家。
进了长安街,浅浅就认识路了,赶紧叫住他:“我们这样一起回去,不好吧?”
俩人穿着一摸一样款式的衣服,气氛也明显暧昧不清。康国深看她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儿,他也根本就不屑装模作样。
浅浅心里发怵,脑子里很乱,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父母。李老师对她那样好……
康国深倒没有想很多,早点晚点都要面对的,还不如直接跟他们摊牌。反正打定了主意,车依旧往李老师家开。
眼看越来越靠近胡同,浅浅慌了,又不敢太打扰他开车,坐在位置上直跺脚。
“康国深,你不能这样,求求你了!李老师知道会生气的,我没跟她说实话,我撒谎了,她对我那么好,我……我这……”
“你什么?”康国深回头邪气的一笑,逗她:“你睡了她儿子。”
“康国深!”浅浅恨不得掐他脖子,让他闭上那张坏嘴。
“我才知道,你这个人真是无法无天你!你这样直接冲回去,你让李老师怎么想我?你总要为我想想啊,你停车,你停下,我跟你说话呢,求求你了!我再答应你一个条件,行不行!啊?你停下吧!”
康国深拐了弯,把车停到路边,“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反悔!一个条件太少了,我要两个!加上之前的,一共三个。”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反正你不能现在去李老师家!”
浅浅投降,妥协,没有任何原则,因为心虚的实在厉害啊。
“好。”康国深把车掉头,“那我们去栖子堂。”
浅浅警惕性特别高,赶紧问:“那边有李老师的人吗?”
康国深抿嘴一笑,“那边人都跟李老师八字不合,犯冲,老死不相往来。”
李老师曾经带着康国嵘一起大闹过栖子堂,当时的管家哪里敢阻拦,眼瞧着她们把康国深的工作室砸了。李兰之始终认为自己儿子休学创业就是李卯南在背后给教唆的,出了馊主意又出钱,谁都不可能拦得住。人一时火气上头就什么风度姿态都不顾了。
那次之后李卯南深刻反思,认识到庄园保全系统不行,安装了一套高级防备设施,配的人全部都是退伍军人,扫脸验指纹才能进出。再不许李老师去染指。
尽管后来李兰之认识到是自己失态不该强势干预儿子的发展,但她也坚决不低头承认错误。一切都是李卯南这个疯子造成的。栖子堂在她眼里成了禁地,李老师不可能再去找气生。
其实他们姐弟俩小时侯感情非常深厚,那个年代敏感时期父母都不在身边,周姨带着他们姐弟相依为命,李老师也像半个娘似的拉扯弟弟一起长大。所以在娘家李老师非常强势护短,包办学业,包办就业,最后非要做主给李卯南包办婚姻。娶了康家世交里的一个高门贵女,婚后却矛盾不断一地鸡毛早早就分了居。
康国深对第一个舅妈印象已经很模糊,那时才六七岁而已,只记得李老师特别喜欢她,家世好学历高为人处事很有一套。笑起来挺漂亮,但人其实有点冷清,不喜欢热闹,尤其是私下跟李卯南在一起,没什么情趣。每次他们俩带康国深一起出去玩,都只有舅舅一头热的哄着他,舅妈从来是一个人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不参与。时间长了,李卯南也就对她完全没兴趣了。
那时候的婚姻出问题理由都是性格不合,其实家里人心知肚明,李卯南心里始终是有人的。
康国深知道舅舅有一本很旧很旧的日记本,里面夹着几张旧照片,都是跟他最好的一些战友,清一色的军装战士。唯独有一张多了个姑娘,十五六岁模样,编着辫子穿一身白色连衣裙,娇小玲珑依偎在李卯南怀里。
那时康国深太小,还不认识几个字呢,日记里写的东西看不懂,只知道问舅舅女孩子是谁啊?
舅舅说,部队文书的女儿,好看吗?
康国深撇嘴:没有舅妈好看,一点儿都不时尚,土得很。
舅舅笑着弹他脑瓜崩:你小子知道什么!素颜比化妆化得像鬼一样好看多了!没眼光!
说完,舅舅盯着照片很久都没有再说任何话。当个宝贝似的把东西藏起来了。那本本子康国深后来再也没见过了,但却在后来的某一天见到了照片里的人,她就是宁聍的亲姐姐宁筱。
她素面朝天对人一笑,就像一朵山茶花。
宁筱说,你就是国深吧?都长这么大了?你舅舅总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你。
宁筱没有一点中年人的精明世故,反到是像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似的一脸单纯。
那一天康国深总感觉哪里奇怪,很奇怪。舅舅像哄孩子似的带着她在游乐场里玩一些很幼稚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宁筱总问他怎么还不回部队?舅舅说放假了,很长的探亲假。
康国深没见过那样的李卯南,失了魂似的,前言不搭后语,也就不敢多问。
直到她被人害死,宁聍入狱被捞出来。康国深才从宁聍口中得知,他的姐姐在舅舅结婚那年就疯了,常常神智不清以为自己还活在他们相恋的时候,到死都没有走出来。
宁聍说:我姐姐真的太苦了,她到死都还认为你舅舅只爱她一个,一定会娶她。
宁家背景不够格,李卯南若想前途,永远都不可能娶她。
李卯南弃政从商,离婚,移民国外,之后性情大变。找过好几任老婆都不长久,互相利用罢了。清醒又疯狂,找女人开始越发混乱,不同国籍不同人种,只同居不领证,至今也没有个孩子。
李老师一提起自己这个弟弟,最后只剩下摇头,说:他疯了,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疯子!
康康出生后,李卯南特别高兴,对他宠爱得很过分,就像有了点什么寄托似的,给他办了保险和基金。还要把栖子堂过到一个小屁孩名下,康国深不肯,手续还是照样给办了,记到了他名下。
栖子堂就像是李卯南的另一个精神寄托,那里面全都是照着宁筱生前设计的图纸一比一还原建造的。她在疯了之后还一直在设计图纸,在疯癫的世界里构建只属于她和李卯南的家。
直到她死后,李卯年才知道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别人,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就只有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全都是为了他在活着。执念太深,根本就不值得。李卯南认为自己已经烂透了,配不上有人这么爱他。
宁筱毕业时考进了设计院,可是她精神失常了,时好时坏没人敢用她。她父母都是极其好面子的那种人,大院里流言蜚语压死人,觉得她实在丢脸不管她了。李卯南把她养在九章的别墅,安排周姨和私人医生照顾,医生建议出国治疗。李卯南那时正开始疯狂敛财,准备移民,忙起来常常不在家。
在偷偷设计栖子堂的时候宁筱无人交流,就联系上了曾经一起考设计院的一位师兄。太过优秀的作品让平庸的人羡慕妒忌,心生爱慕,得不到又变得扭曲。接触频繁后,宁筱很信任师兄,可师兄在知道她的全部底细后变得心怀鬼胎。把她约出去说是帮她找最权威的专家看稿,实则是预谋□□之后霸占她的作品以自己的名义去参赛,以为扬名立万唾手可得。
宁聍找到宁筱的时候,她已经窒息了,那场面……
做亲弟弟的完全丧失理智与人性,扎了那个施暴者数十刀,刀刀致命。
葬礼上李卯南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带着墨镜冰冷至极地看着宁家人。
宁筱的父亲大骂他害了自己女儿,不能娶干嘛要让她痴心妄想丢了命?
李卯南最后只说了一句:宁筱的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会管他一辈子。
最初那几年栖子堂空荡荡的只有周姨在打理,李卯南好像是完成了谁的心愿,又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都没有意义了。频繁的结婚离婚,上位之后便再也不娶,不要任何人生孩子。
周姨心疼他,让他把栖子堂卖了,移民就走远点,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李卯南在漂亮国荒唐至今,人人都以为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栖子堂永远存在,除了周姨,没人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康国深也不知道。舅舅也再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宁筱。
他和大伯一样,都不再信任任何女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多半都是泛泛之交,互相利用的关系。
康国深总觉得这两个跟自己最亲的亲人怎么好像都是孤寡命?于是答应了舅舅每年都会带儿子陪他一起到长岛海边度假。
有一年海边巨浪卷走了一个越南老,搜救了几天几夜,下落不明,其实就是人没了,淹死了。
酒店里谣言四起,李卯南和康国深坐在咖啡屋听周围人八卦。
旁边大概是一英国精英娶了个中国老婆,带着老丈人一家来旅游,老夫妻俩离他们很近,普通话说得都有些蹩脚,南方口音很重。
很奇怪,他和舅舅居然都听懂了。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说了些有的没的感叹之言,那老太太忽然插嘴又说:福薄的人就短命。
也许是母语的缘故,引得康国深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一家人,带着三个混血儿小孩,最大的应该读初中的年纪。
男孩生得挺好看,用流利的中文问:“姥姥,什么叫福薄?”
老太太想了一下,说:“就是命苦,命不好。你们几个命都好得很,你们爸爸有本事,你们家福气大着呢。”
男孩笑着用英文跟爸爸解释,姥姥在夸他。
李卯南盯着那男孩许久,很突兀的对着空气中说了句:“要是她还活着,我们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
宁筱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所以,人性究竟有多么可怕,真的无法去丈量。
那个案子复杂又恶劣至极,元律师国手级别,为了给宁聍辩护,仍是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对方家里也有些势力,暗地里花钱想要宁聍偿命。李卯南为了把人捞出来,要多少砸多少。
事情摆平后,元律师曾跟康国深私下里说过:我接过那么多案子,只有你舅舅花钱像甩纸片儿似的,这搁谁都熬不住。
李卯南在家族的名声被传播的再差,也没人敢当面说他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钱,特别有钱。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资产,总之花不完。
康国深想着,往栖子堂拨了电话。
“喂?周姨,帮我收拾一间房间……嗯,要带独立卫生间的。我以前住的?那间光线不好吧……算了……也行,您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他心情蛮好,浅浅心里头又开始乱作一团。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对他说:“也不用特别收拾,我就借助几天,等我找到住的地方,我就搬出去。”
康国深眼窝深邃,盯了她一下,问:“你想搬哪儿去?”
浅浅一时无言,还没想好呢,抿着嘴巴,最后鼓起勇气说:“反正不住你家,不太好。”
“怎么不好?谁说你什么了?”他问的相当认真。
“不是。我们还是分清楚点好。这样住过去万一周姨以为……”她顿住。
他立刻问:“以为什么?”
“以为我是你养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再去告诉李老师,我不想那样。其实我知道,你们这种的……说女朋友都是哄人的,以后都有家里安排好的备选人,外头的都不算。我拎得清呢,再喜欢一个人,也得给自己留点脸吧。不能让人赶走。”
她说的一点都不卑微,也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就是很直白的陈述着她以为的事实,她想给自己留点后路。再喜欢也不能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坦白的可怕。
康国深忽然发现,姑娘年纪不大,还真有点章程,
静了片刻才说:“周姨就像我亲姥姥一样,她只会向着我说话,李老师也不敢得罪她。她最烦管闲事,不可能跟李老师多说半句我的事。总之,你只要跟她搞好关系,李老师都不敢惹你,比你搬哪儿去都有用。”
康国深语气是有点强硬的,似是在教她往后该怎么做,跟着他就该学会如何做人。
浅浅听着忽然很不是滋味。
“跟着你就得学会讨好人是吗?我从小竟琢磨着怎么讨好别人了,现在忽然不太想去讨好谁了,只想回学校念书拿文凭,以后能有个体面工作,好好做个人。不想再被小双那种人看不起了。”她声调凉柔,语气意味不明,有点莫名其妙耍小性子的味道了。
康国深闻言,不再说话,这沉默持续了好久。
他只顾开车,不理人了。浅浅又开始后悔,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车子已经开出主城区,浅浅很小声说:“我想了一路,我想把书念完,拿到我该拿的文凭,然后做点我想做的事。栖子堂那边太远了,上学的话,很不方便。”
又静了许久,车驶向远郊,康国深别过了目光看了看她,平声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就这么大地界这么些人,你学那专业我姥爷就是天花板之一,学得再好也不外乎就是跟着做课题做项目,跟对人就行。那些资源都在我妈他们那帮人手里,你不用讨好谁,就凭实力学,反正再厉害也全都得在那圈子里转悠。除非你出国,移民,你想离开祖国吗?”
浅浅盯着他,摇摇头。自己家呆挺好的,干嘛要去别人家?认知就在这儿了,压根没想过那种事。
“以后别跟我说要走,能走哪儿去?你这专业竟培养傻帽,跟着我哪儿都不许去!”
浅浅听着,怎么还话里有话呢?看他在笑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谁傻冒?你说谁傻冒呢?我这个专业很好。”
康国深敷衍地点点头,嘴上说:“你跟你爸还真挺像。”
“什么意思?”
“高风亮节,适合搞学术。以后好好学习吧,我养你。”
康国深嘴上哄着她,心里想的是:你跟你爸一样,空有一身傲气。
这种人搞学术没人保驾护航,就是吃糠咽菜的命。
他可舍不得让她吃糠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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