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作者: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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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那是高考之后的暑假,夏天来的很晚。天气怪异,六月下了一场冰雹,七月里就能穿裙子了。

      估分很理想,可通知书迟迟没有到,爸爸妈妈让浅浅去天津等,她不肯去,去了只能陪年年或是跟爸爸学习特别没有意思。她上学早,跟同龄的女孩比起来自然有些稚气,一有机会,还是会想着多玩一玩。而让她觉得最舒服快乐的地方就是刘琦家。

      刘琦是老来子,跟浅浅年龄差距不大,知道她解放了且考得还不错,立马开车亲自把人接走了。

      大舅姥的娘家人丁不算兴旺,刘琦又是姥姥姥爷一手带大的,常年住大院儿里,心肝宝贝想干什么都没人拦着,所以浅浅去了也就跟着住在那边。

      就是在那个大院里,浅浅见识了许多人和事,深知那个环境中等级制度对人的制约达到一种怎样的苛刻程度。低一级的军官家属必须要给高一级的军官家属让座,哪怕是个孕妇都不行,该让就得让,官高一级压死人。

      在见识过那些人情世故之后,浅浅变得很会看人脸色行事,不至于讨好也很会顺从卖乖。老人家看出她本性纯良,知她生存不易,多少带着点怜悯之心,一直把她当自家的孩子一样对待。而刘琦跟两个亲哥哥之间再亲近也还有些再婚家庭的隐形尴尬在,所以他对浅浅的情感又是不一样的,总带着一种拯救她的救世主心态,从而获得极大的成就感。

      大院儿里的孩子们当然也分派别,刘琦是他姥爷这个院子里的老大,人人捧着。大家知道浅浅还小,加上刘琦护的厉害,再有贼心也不敢上手,只敢在嘴上戏弄一下。

      这帮太/子党认识的那必然就是另一帮太/子党。

      这些人里面,又是要分出个等级,高一级,底一级,那都有很大差别。章驰在这些人里面无疑是高级的,家里人升的快,接近刘琦就非常容易。接触多了,自然就常常能见到浅浅。

      他们这些人从小就花花惯了,好看的女孩一看上就想要弄到手里。只是苦于该用什么手段。

      最开始动手动脚,浅浅是懵懂的,有点反感却也不敢直接得罪。周围人人都帮腔说大哥哥喜欢小妹妹,很正常。一来二往熟悉起来,大院里照面,浅浅还是会很有礼貌的叫章驰一声哥哥,没有设防。

      这天正好赶上刘琦过生日,请了不少人,人员嘈杂。章驰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决定要弄她。他看上的,必须要搞到手才算完。挑着刘琦去应酬别人的功夫,让陪同浅浅一起的女伴猛给她灌加了葡萄酒的雪碧,趁着她微微醉意,使劲套近乎,上下其手。

      一桌人都懂什么意思,也都知道章驰看上她挺长时间了,没人敢言语,都甘愿做着帮凶。

      浅浅一个人根本无力招架。半醉之下,没一点力气,人就这么被他拖走了。

      浅浅当时是跟二平好了,但他们之间很单纯,农场里的孩子思想复杂不到哪儿去,又长年寄宿不在一个学校,能有什么呢?了不起牵牵手,亲一下嘴巴。家里都管得很严,尤其是浅浅那时候很害怕父亲,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都想不出会遇到这种下作事。

      在车里,章驰趁机行凶,一把就撕坏了浅浅的裙摆。裙子撕碎那一瞬,她吓得尖叫出声。

      那一根手指刺探带来的痛感如同撕裂人的皮肉,又是羞耻难当,一下子就把浅浅惊到清醒,呜呜直哭,苦苦哀求,她用力拍打车窗,撕心裂肺地求救。

      章驰没有想到她平时看着柔若无骨脾气竟是这般激烈,根本压制不住,很怕被人撞破丑事。吓得双手抖动,神经紧绷之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一瞬间浅浅深切地感觉到了窒息,人快要被掐死的恐怖感觉刺激着每一寸肌肤。她不想死,不能死,拼命挣扎去抓他的手背,抓得鲜血淋漓。窒息感让她双眼充血,挣扎中看见章驰那张魔鬼一样的脸竟然似笑非笑,眼睛里充满了狂暴和兴奋。

      激情杀人,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浅浅在那生死一线灵光一闪,用尽最后的力量拼命捶打玻璃窗,锤得满手是血,也许是求生欲望太过于强烈,惊到了路过的人,终于有人闻声围上来,用力敲了几下车窗。

      就是这几声敲打,慌了章驰的神,手一松懈,她喉咙里立刻吸入新鲜氧气,极速地呼吸让人胸腔快要爆裂,头晕眼花之下仍是没有忘记奋力求生,浅浅连滚带爬钻到前座,打开车锁车门,逃了出去。

      跳下车才跑出去一米多,人猛地一个踉跄摔到路沿上,双膝皮肉绽开,血流不止,浅浅捂着脖子大口呼吸和咳嗽,又爬起来继续跑,全身抖动,死命抽泣。

      章驰在车里裤子脱了一半,不能追。沾了一手指血丝,还真他妈是个处呢。好可惜。他做过太多坏事,恢复理智之后,立刻去洗车。然后找了个酒店洗澡,约了个临时女友为自己做伪证。

      一路狂奔的浅浅抖着摔得满腿满身都是血的身子跑回大院儿。看到刘琦那一刻,整个人完全崩溃大哭出声。她其实哭起来总是没有声音的,那一刻却几近失控。

      刘琦正当时正在门口打电话大骂,见到一身血淋淋的浅浅,吓死了恨死了。当场扬言要杀了章驰报仇雪恨。

      那段时间刘琦变得非常易怒暴躁,他护了那么久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成这样,这不仅触犯了他的威严也触犯了他的底线。

      报警之后,章驰被拘留在派出所,刘琦动用一切关系寻找那天在停车场围观的证人,让浅浅留了指甲缝里的DNA样本。非要置章驰于死地。

      浅浅自己写了很厚的一份事发材料,想要控告章驰性/侵。

      但这一切,在一次谈话之后,戛然而止。

      刘琦母亲人美心善,还是为自己唯一的独生子做了一回帮凶。独自一个人偷偷跟浅浅谈的话。

      她说:“浅浅,我们对你好不好?亏待过你吗?你要是再闹,你三舅真的为了你弄死别人,他这一辈子就得毁了。这是你想要的吗?拿我们刘琦的命给你讨公道。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不能再生了。”

      出门后,另外两个舅舅说,刘琦对你比任何人都好,这件事是章驰做的不对,可他又没真的把你怎么样,你别再闹了。

      那一刻所有情分被颠覆,不堪一击。

      三观尽毁之后无比的迷茫无助,浅浅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是她不懂事在瞎闹是吗?

      刘琦悲愤交加对她说:浅浅,是我对不起你,以后在这地方,有我没他,必须死一个!

      大舅姥姥哭着说,浅浅你以后别来我们家了,算我求你。

      章驰只用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他在大院儿里嚣张威胁:丁浅浅,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只要你敢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浅浅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统一制式的院子,门口的哨兵像个木偶人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她突然悟了,怪不得在某个阶层的眼里,普通人只是被人放牧和宰割的一群牲口而已。

      被送回农场以后,小舅姥爷就知道了全部,一时激动发病瘫痪了。街坊邻里谣言四起,刘琦没了踪影,从此再无联系。

      她还当真以为 ,这件事就那样算了。

      周围寒气逼人,浅浅的眼睫毛瞬间起了白霜,她死命的挣扎哭泣,嘴巴被人捂住,起不到任何作用。外人看着,以为是这里来了什么名人,带着一大票保镖,大家纷纷侧目,又视若无睹地继续狂欢。

      深夜的冰雪世界异常热闹,五彩灯光迷住人的眼。这里有许多外国人表演节目,往年也请过些相声界的明星。门口的保安看着这些黑衣人,以为是什么名人架子大摆谱,直接给其让路。

      滑梯巨大,滑道分成两个方向,康国深找错了地方,又原路返回,浪费了点时间才找到了浅浅说的小木屋里。里面氛围古怪,售货员锁在收款机边拿着手机发愣。

      康国深叫了他好几声,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

      售货员闪烁其词,点着头嘴巴里却说没有看见。

      四处观察了一下,桌子上摆着两杯奶茶,康国深走过去伸手摸了下,余温未散。弯下腰看了看,在椅子下面,发现了浅浅的一双手套。

      他重重的把手套摔在收银台上,眼神凶煞地瞪眼道:“戴这双手套的人去哪儿了?不说我立刻报警,你也脱不了干系!”

      售货员吓得一缩,一晚上被人威胁两次,抖着手指了指门外,“不关我事啊!那帮人,出,出去了。”

      “谁?什么人?说清楚点!”

      “就好几个男的,穿黑衣服,身材像武警。”

      康国深只能继续逼问:“你认识吗?有监控吗?”

      “不认识,监控有,我找给你看!”

      时间紧迫,康国深查看完监控立刻摔门就走。既然能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就说明报警没用。带头的人身上有军人特有的配饰。他一眼认出,脑子里想,这必须得找个明白人来帮忙。

      伸手摸出手机,自动关机。康国深气自己没听浅浅的话,没有多带几个暖宝宝备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好就近找了一家纪念品专卖店取暖。等手机开机,马上给本地的朋友打了电话。

      银灰色的轿车停在空无一人的路边,章驰挥挥手,司机心领神会立即下车关门,向后面的吉普车跑去。那辆车就在不远处熄火等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水到渠成,看来这种事是时有发生的。

      又是章驰的车,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浅浅内心恐惧无比,拼命掐自己手腕上的肉,疼痛让人的神经紧紧绷住。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慌。不一样了,她是有人可以靠的了。

      章驰之前的酒劲儿已散了一大半,意犹未尽似的在车里拿出半瓶干红,摆上酒杯,倒了大半杯。当着浅浅的面儿往酒杯里扔了一颗彩色药丸,“呲”一声,药丸变成白沫消失不见,章驰拿着酒杯在她眼前晃悠。

      “丁浅浅,把这个喝了,咱俩好办事儿。听话我就对你好点,不听话,你今天能不能下得了这辆车就很难说了。”

      浅浅盯住那酒暗红的液体只觉头皮发麻,这个恶人变得更加狼心狗肺了。

      努力深吸一口气,她的声音颤抖说:“我能打个电话吗?”

      手机被章驰抢走,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可她记得那个号码,像是永远刻在了心里,一遍一遍地默默念着号码。

      “你想打给谁?大双?她算个屁!”章驰举着酒杯,对着她嘴唇压住。

      “不是。”浅浅扭头闭紧嘴巴,反抗着不肯喝。

      章驰目露凶光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又反手捏着她下巴,恨不能捏碎掉。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眼力见儿!你那个表姐小双可比你聪明多了,你最好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告诉你,报警没用!”

      浅浅吃痛,眼里含着泪水,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隐约有个吉普车的黑影,她知道这次肯定是跑不掉了。

      但她不卑不亢,“我知道,我想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他可以赎我,他很有钱很厉害……”

      “操!”章驰又扬起手,浅浅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听见他大声骂道:“就那个北京来的东西?算他妈老几!再说,你觉得我差钱?你是真不知死活不要命!好,成全你!”

      说完就想暴力往她嘴巴里灌酒直接用强的。

      浅浅内心十分恐惧但理智清醒,在大院儿的时候跟刘琦和警卫员学过几手防身术。趁人不备她反手用力抠住章驰的手腕脉搏用力往外一掰,猝不及防之下章驰疼得扔了酒杯。

      红酒泼洒出去,像喷了一车的血水。

      浅浅极其厌恶地瞪着他,心知肚明这是在找死,那不如就一起死吧。她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用脚踩住了酒杯。

      “哟呵!”男人眼里一亮,怒不可竭之下竟然疯笑了几声:“你真有点意思,丁浅浅,这么些年了还是一点儿没变。你知道我最看上你什么吗?我就是喜欢看你明明很烦我又要装着应付我,那劲儿劲儿的小样真好看,你但凡上赶子点,我都没兴趣了。”

      这混蛋已经彻头彻尾地不要脸皮了。浅浅内心的恐惧不曾削弱,但也不再那么怕他了。

      面色冰冷平静,视死如归地说:“我知道你恨我什么,如果不是我闹,我三舅的那个名额原本是你的。去了卫戎区就相当于跨阶级,你家里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去打点最后却成全了别人。”

      三舅待浅浅太好了,所以她主动放弃,用自己的最大耻辱给他换个好前程,值了。

      浅浅又接着说:“你不服气,但你必须得承认,我三舅比你正直善良有真本事,你这德行去了未必能混好,说不定早让人打死了!”

      章驰被人说到最大痛处,本该再给她几巴掌打到服为止,傲骨难驯也不是没见过!但他却忽然不想再轻易被她激怒,反而有种奇怪的情绪,有点敬佩这姑娘,死到临头还是不肯低头,让她屈膝仿佛比登天都难。

      当年他真的差一点就掐死她了,她逃出去狼狈摔倒在路上,仍然敢不顾死活地回头对他大喊:“我一定会告你的!你等着!法律会制裁你!”

      章驰恨得牙痒,扬手用力扇了一下她的脑袋,下一秒,又仿佛对将死之人施舍宽容。

      面无表情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说:“刘琦他姥爷到死那天都没再跟我爸说过一句话。就这么点破事儿,你三舅一步登天,我呢?那天我真该把你办了,那也不算亏,可我什么都没干成,你说吧,这事搁谁能算了?怎么算了?”

      “你什么都没干吗?撒谎不怕天打雷劈?”

      浅浅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的无耻下作,黑的偏要说成是白的,施/暴未遂,那也不能装作是个好人!骨子里烂透了,敢做不敢当。

      “行!丁浅浅,我今儿真的就得干/死你才能消气!”

      章驰猛的扑过来,浅浅动作极快地弯腰捡起酒杯用力一敲,用豁口抵着自己脖子。

      “除非我死!我死了倒是可以任你处置,你要不嫌弃我一脖子血你就来!松花江冻上几米了,你最好想想该往哪儿抛尸。一条人命凭空消失,怎么也算一条新闻,我告诉你我不怕死,就看看老天有没有长眼!我要是真死了,我男朋友也不会放过你!”

      玻璃碴子顶住脖子上的大动脉,眼见着要扎出血来,浅浅只要稍稍用力一划,就能抹脖子,说不定还真能溅对面人一脸血呢。

      “操/你妈,你是真疯!”

      浅浅的眼神里全是誓死不从的坚定。章驰没想过要搞出人命,更没想过这姑娘这么烈性。像他妈革/命烈士一样不知惜命。没见过这样不开眼的!

      也许是天有眼,章驰兜里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在这一刻响起。是他自己的,浅浅的手机也在他兜里,屏幕已经摔烂了。

      铃声打破了僵局,浅浅仍是用碎酒杯抵着自己脖子不放,笃定地说:“你接电话,你把电话接了!章驰!打电话来的一定是我男朋友,我告诉你,他家的庄园比你们训练场都大!他们家的人比这儿的省/委都大!信不信,你接了电话就知道!”

      章驰为人猖狂惯了,根本不相信她能认识那号人物,可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是莫名有点犯怵。

      “行,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小混子,还能找什么大人物!”

      电话接通后章驰打开公放,浅浅握住酒杯的手捏得更紧,她努力保持平静语气,说:“康国深,我得罪了别人,他说不放过我。我怕。”

      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说:“浅浅,别怕,我来跟他说。”

      半个多小时而已,凭着什么找到他信息的?章驰脑子转的还算够快,迟疑盯了一眼浅浅。

      听见那头人声音低沉,极具威胁性的说:“人你不能碰,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这口气大的,章驰着实有点被激到了,挑衅地说:“我就是要动她,其他的我不想要。”

      康国深在电话里静了几秒,冷淡地说:“哥们儿,不如我们见一面。”

      “你他妈算老几?”章驰对着电话骂。

      有人想帮他接电话,康国深轻轻推拒开,冷笑一声,说:“我算老几咱们见个面儿就知道了。我要是不算老几,你不正好可以把我一起收拾了。”

      声音冷的刺耳,狂妄地不行。

      章驰拿眼睛瞅着浅浅,她面色平静,手里的酒杯松了,人也像松了口气,一点没有在怕了。依他对丁浅的了解,这人肯定是有来头。当年刘琦给她撑腰的时候都没这么淡定过。经过早年的那些教训,他做事也没以前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了。闹个明白再说也不迟,反正是在他的地盘上。

      章驰问道:“你谁啊?谁给你我的号码?”

      康国深只淡淡地说:“别管我是谁,你今儿敢动她一下,你爸军区政委都保不来你,懂吗。”

      章驰听完,一声不吭地看着浅浅,甚至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

      康国深压根就不想跟他废话,但是为了浅浅的安全,还是一字一顿地警告:“你们这儿的乔四爷是怎么没的,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把车开回来,我就在门口等着。”

      乔四爷是怎么没的?

      被枪毙的。

      章驰他爸军区的政委他都没见过几次,一路上章驰心中忐忑不安,甚至不敢去看浅浅一眼,离她一人远。他预感自己闯大祸了,太岁头上动土,大运得压三年。可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她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物……但听那口气,来头不会小。

      车开回冰雪大世界门口,已是深夜,来来往往仍是人山人海。像一座不真实的不夜城,天亮就会消失。

      浅浅下车后,一眼就看见了康国深的车。他站在车边上,开着车灯,不耐烦地在吸烟。旁边还停着一辆军车,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威严地制服。

      一看到他人,浅浅就狂奔了过去。

      得救了。

      这世间沉沉浮浮,飘萍一样无依,终于有人这样强势地救了她一回。浅浅感觉到在奔向他的那一瞬,自己变成了他手心的雀儿,心甘情愿的追随,任生任死都可以。

      康国深弹掉手里的烟,一把搂住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没事吧?”

      浅浅没有说话,只看着他。含羞带怯又害怕的眼神让他的心忽然有些痛感。

      她惊魂未定,浑身不自觉发抖。

      康国深贴着她耳朵安慰:“别怕浅浅,我在呢,有我什么都不用怕。”

      章驰这么嚣张跋扈的人此刻没了一点戾气,垂头跟在浅浅后面,另外那辆吉普车里的人,一个都没跟过来,全部消失了。

      纪念品店的外灯一闪一闪,章驰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几个站在军车边的男人。瞬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可毕竟军队里混的要点面子,调整情绪马上又再一次变脸,笑着迎了上去,捶了一下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

      “哟,呈亮,原来是你朋友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章驰随地吐了一口唾沫,皮手套拽紧,心里慌的不行面上还在强装淡定。这人能把李呈亮这尊佛给搬出来势必来头不小,李家的人脉大都是混南京的,干脆装傻充愣套近乎。

      李呈亮怨怼地盯了章驰一眼,妈的,怎么不替那好人死了呢!

      康国深手机里存的监控他看一眼就认出了是章驰。后脊梁发凉地回想了一下康国深当时同他讲话时狠绝的表情,他甚至盯着自己的装备问了一句:你枪里是不是有一发子弹?

      李呈亮把人拽到边上,聊了几句,语气甚是严谨严肃,身份不能乱报,只说了他是谁的弟弟。

      章驰听完,冒出一身冷汗。

      完了,这女的真他妈邪性。遇见一次倒霉一次。这次恐怕是真栽了!章驰跟在李呈亮身后,一句多余话都不敢说,他甚至想赶紧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以表诚意,在车里接电话说的全属胡言乱语!

      从始至终,康国深都没拿正眼瞧过章驰,他把浅浅先送进了自己车里,她一直不说话,失魂落魄遮遮掩掩的。

      车内暖光下他才瞧得清楚,浅浅脸上有几道清晰红痕。

      “他打你了?”

      “嗯,我打碎了一个杯子,以死相逼,他就没敢动我了。”

      一股酸涩之意卡在浅浅的喉头上,忽然间眼里就涌出了泪意,憋在眼眶不肯让其落下来。

      康国深听完她这句话,瞧着她模样,立刻扒开衣服领子,上面果然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人一阵心悸。

      听见她哽咽着说:“我知道凭你的本事一定会找到我的,就算时间晚一点,我已经被冻成了冰凉尸体丢在荒郊野外,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以前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大颗大颗的眼泪很快就挂满了浅浅的两腮,康国深心如刀绞,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在接触到男人身体的瞬间,姑娘终于呜咽着出声:“就算我不纯洁了,也不会便宜了他,宁愿死了算了!”

      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浅浅嘴角裂开,一说话嘴巴里还有血腥味儿。许是天气太冷,脸冻得煞白,倒是没有很肿。

      整个人刚毅又烈性。

      “别说了。”

      康国深目光越来越黯沉,嘴角也抿成一条紧绷直线,浅浅每哭出一声,他的脸色便跟着愈发阴沉下去。

      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给她揉了下挨打的脸颊。

      之后等着那边聊完,他独自下车对李呈亮说:“找个地方,我请你吃个饭吧,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李呈亮脸色一沉到底,余光瞟了眼躲在不远处的章驰,这个瘟神!

      艰难陪出一个笑脸,说:“国深,按照咱俩的交情今天就是你要拿枪崩了他,我都不该有二话,但他爸跟我爸是老交情了,我们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办法。这样吧,就当给我个面子,这事儿我来了(liao)。咱先去酒店喝几杯。”

      “行,那你安排吧。”

      车里,康国深心理掀起了滔天巨浪,对着浅浅的脸看了又看,最后,只平静地问了一句:“你住过大院儿?”

      浅浅也盯着他的脸,缩在座位上,心里压抑而难过,点点头,说:“嗯,以前放假我三舅就接我去他姥爷家那个大院,比去我爸那边还勤。”

      其实猜也猜得到,她很懂院儿里规矩。一般人没她这些讨老人欢心的本事和不俗的眼力见儿。

      康国深忽然放慢车速,牵住她手心,他不想知道人是怎么得罪到这一步的,只眉头锁的很深说:“那种杂碎我来应付,你等会儿回去睡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心的休息就好了。”

      浅浅抬眼看去,有些扼然,他好像对她的过去始终都是一个态度,不追问不深究也并不多在乎。这让她心中五味杂陈更加不是个滋味儿。

      他越是什么都不问越让人感觉罪孽深重似的。可她难以启齿,开不了口去解释什么,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北方的雪一落就是几天几夜,明日不知会是一番什么景象。路一定会变得很难走。

      她转头问:“真的不用我去吗?”

      “不用。”

      他的声音深沉厚重,总是让她从中获得到极大的安全感。被他的光环紧紧包围住。浅浅再一次忍不住去看他的脸,好像越靠近一点越觉得更好一些更加想要去依赖。他外表已经如此优秀,内里更是乾坤锦绣。

      这样一个人,试问如何能对他不动心呢?

      哪怕明知是两个阶层,相差了万水千山,一旦投入过多的真感情必是万劫不复。也想要不顾一切地拥有下去。

      一抹极为刺眼的亮色冲进车里,酒店大厦灯火通明。

      浅浅跟着他下车,大雪铺天盖地的下着,雪花落在皮肤上瞬间消失不见,呼吸出的哈气卷着刺骨寒风,惊心动魄的凉意直灌入人心。

      李呈亮那边直接叫人安排私人包厢,这是他们家名下经营的酒店。

      这一边,康国深把浅浅带到电梯旁,按下按键等着电梯从最高层降下来。这个时间几乎不会有人再出现了。浅浅解开围巾露出那半张微微浮起手印的脸,不好看,就像这件事情本身一样,不光彩,所以半个字都不想多提。

      她想用手遮一下自己的脸,整个人忽然被康国深拉进怀里,俯一点点身,温柔地蹭了一下她的脸,又捧住她脸颊揉了揉。

      “你先上去吧,什么都别管,好好睡一觉。”

      身后窗外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他置身其中面孔是冰冷的,眼梢也是凉的,包含着一股压抑的怨愤。

      浅浅拉住他的手,这一刻忽然觉得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了。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一向不会按照常理来,头脑聪明且有着强大后盾的人做事是不需要考虑后果的。但浅浅不希望他为那种人自降身价。

      他电话响了一下,准备要走的空档,轻轻亲了一下她脸颊,让她安心。

      浅浅舍不得似的拉住他手腕,很轻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国深。”

      “嗯?”

      “你别做出格的事,不值得。”

      康国深神色肃然地盯得她的脸颊,又是看了半天才说:“好,你听话,上去等我。”

      一点点笑模样都没有,就像是要去刑场砍谁脑袋似的一身压不住的杀气。

      浅浅一点儿都不能放心,抓住他手指,心绪繁杂,又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是最不该动摇的。可他才刚刚处理完公司的麻烦事消停下来没几天呢,要是再为她惹出什么事端来,李老师若是知晓了会怎么想?

      浅浅一把抱住他手臂,略有娇态说:“跟我一起上去换件衣服吧,好不好?让他们等着去!我可不能白挨打,你晚点去,急死他们!”

      康国深看着她双眸闪动的样子,知道她这是在缓解他的某些情绪,抬头对她微微的笑了笑:“好,你说的对,爷就得端着点架子。”

      回到房间,等浅浅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又用冷毛巾敷了脸。就这样缠在一起耳鬓厮磨腻歪了有半个多小时,他才放开她出去喝了杯水,换了一身轻便衣服。

      再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她挨着床边缩成一团累得睡着,双眼紧紧闭着,睫毛浓密微翘,湿毛巾落到颈窝里,嘴唇微微轻启,呼吸声细密。手机在床头柜上放着雨声催眠,整间卧室空灵如幽谷。

      这一切让他浮躁难明的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一种平静,厮杀过后的平静。

      其实他的人生完全不需要拼搏什么,跟着大哥或是舅舅都可以随意挥霍。但他就是不能甘心情愿的接受,总是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战场,人只有在自己的战场磨练自己的心智才能最终战胜自己。

      他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注定了只需战胜自己就好了。

      赛道是留给普通人的,他们这种,要的是城池,要么大量掠夺更多城池,要么守住现有城池延续血脉。没必要独自去开垦蛮荒。

      他之所以没有像大哥那样按部就班的继承,是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血管里似乎就是流着不安分的血液。

      七岁的时候,康国深跟大伯到公园里溜鸟,为了一只小虫把别人打得鼻血直流。

      大伯说,人家是瓦缸,你是瓷器,跟他们那种人计较什么,让给他就是了。

      说完拿出一大盒活虫。想要什么,唾手可得,一帮子人排队等着给献殷勤呢。大伯的绝活,多少人想学,求而不得。

      康国深想,也不是只为了一只虫,就是想把不服的人打到俯首称臣。

      在大伯面前是一个样,在父母亲戚面前又是另一个样。朋友多以为他洁身自好,名伶骂他冷血凉薄。

      他的本性,几乎没有几个人真正知晓。他们所知道的,都是拼图上的一小块罢了。

      康国深坐在床沿上,指尖碰一碰她逐渐恢复回来的脸颊,伸手关上了卧室仅留的一盏壁灯。

      黑暗中,他在为自己刚刚波动起伏的情绪感到纠结,经历过婚姻,他已经完全不会再为了身边任何女人不冷静。他这个人在精神和肉/体上自控力超凡且有着莫名的洁癖。换成别的女人他大概率是无所谓不想管太多的,名伶曾经也跟人斗得两败俱伤,甚至遭人暗算,想拉他出场撑腰,那太跌份儿了,他直接拒绝。

      但浅浅遭遇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感受又是完全不同的。

      她娇弱又自傲,遇上脏场子的事就知道以命相博想不出损招坏招。命多金贵,那么白嫩的脸蛋儿,他都没舍得用力捏过一下。

      当他看见浅浅脸上挨了那么一巴掌的时候,怒火一瞬间升到了顶点。

      他费尽心机留在身边精心养着的人,让人给抓了,打了,还差一点就被……

      男人周身骤冷走出房门,嘴角冷冷一勾。

      这世界总有人是活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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