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作者: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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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北方的小农场夜晚是漆黑漆黑的,没有灯红酒绿,只有孤零零的路灯和冰天雪地。尤其是冬日里,昼短夜长,地冻天寒,晚上根本没什么人出门溜达。

      浅浅穿着羽绒服,围着很厚的围巾,戴着帽子手套。走到广场的时候,秦青浦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着了,打着双闪。车窗摇下来,在副驾驶伸出头来的人是霍彦廷。

      “二嫂,你怎么回来了?要不是秦哥说的,我都不知道。”霍彦廷下车给她开了后车门。

      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那些人之中,只有霍彦廷把她当回事似的叫着。

      浅浅坐到车里才说:“我回来看看我舅姥姥。”

      霍彦廷又问:“哦,你舅姥病了?什么病啊?”

      浅浅说:“老毛病,腿不好,加上路滑摔倒了,差不多快好了。”

      车开过了一条街,很短,转个弯。

      霍彦廷叫着:“停停停!就是这家,晚上只有这几家还营业。咱们吃烧烤吧,秦哥,到了我们这儿必须整烧烤。”

      秦青浦常年在外出差,对这些也不太挑剔,说:“好啊,那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烧烤店门上挂着棉被一样军绿色的大门帘,一打开白色的热气往身上直呼过来。屋里几桌人在吃饭,吵吵嚷嚷的嗓门很大,啤酒对瓶吹,有点乌烟瘴气的。

      秦青浦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就近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浅浅和霍彦廷随着他,三人坐一桌开始点菜,霍彦廷直接要了一箱啤酒。

      秦青浦拦了一下,说:“我不怎么喝,而且这天儿太冷了,咱少喝点吧。”

      “别呀,不整酒多没意思啊!”霍彦廷说着就直接开了两瓶,都不用杯子,对瓶就吹。

      另一瓶摆在秦青浦眼前,他不好拒绝,拿起来跟霍彦廷碰了一下,不是心思的喝了几口。本来他是一个人约了浅浅的,心里高兴坏了。没想到还没出门,霍彦廷就找上来了,非要请他吃饭,怎么说都不行,死皮赖脸的。接触过多次,秦青浦很清楚这小伙什么脾气,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吹牛说大话,喝酒装大爷,有点跌份儿。要不是因为他是二平的亲弟弟,秦青浦是不愿意搭理这种人的。

      浅浅很会察言观色,看出秦青浦情绪不高,于是跟霍彦廷说:“老三,秦总在北京好像也不怎么喝酒的,再说等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呢!”

      “没事儿!在这破地方,谁管你!过了点大道上都没人了。再说,就是拦了你又能怎么样!我有朋友,也就一句话的事,没毛病!”说话间,霍彦廷一瓶已经吹完了。

      秦青浦没有动第二口,他也不是什么人的面子都随便给的。他看着浅浅,刚才围着围巾没看清楚,脸上许多红点。

      赶紧问:“你脸怎么了?”

      浅浅下意识摸了摸,说:“哦,得了水痘,结痂快好了。”

      正说话,烧烤一盘子一盘子就上来了。这家烧烤有名就是因为快。老板人很胖,撸着袖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大冷天儿穿着单衣,可能因为胖加上烟熏火燎的,满头是汗。

      来来回回好几次,胖子盯着浅浅看了半天,说:“你是丁浅吧?我是潘宇啊,我弟弟潘扬。一胖一瘦,咱俩以前高中同学,没分文理科之前都在2班,你还记得不?”

      浅浅看着眼前胖胖的男人,努力回忆了一下,她上学的时候只想着学习,跟同学关系都很一般,不大记得住不熟悉的人。那时候二井子是管局最好的高中,管理非常严格,大家背地里都说,二井子是第二个北市监狱。女同学私下里都不可以和男同学有过于亲密的来往,每个老师都是监控器,每间教室里都有监控器,严格的变态。一门心思只抓学习,过分严苛所以升学率自然很高。

      只有各个农场里最好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被二高录取,从1班到12班,按实力分班。当然,也肯定会有一些走后门的,花钱买学上的人。没分文理科之前,浅浅是2班的班长,她隐约记得高一那会儿是有一胖一瘦的两兄弟,听说是托关系花钱买进二高的,后来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了,当时的班主任给他们调档案是让她去取的。

      “哦,记得一点点,你们后来去了三高,对吗?”浅浅看着他那一身社会人的架势,抿了下嘴巴。

      胖子脸上立马乐了,不客气的长相缓和不少,“对对对!我跟霍二隔壁班,我俩以前还处挺好呢,经常在宿舍里打扑克。他葬礼我都没赶上,哎,真挺可惜,他人相当好了。那时候三高的人都认他是老大。”

      秦青浦手里的筷子握的很紧,听完这个胖子说的话,脸色一下就落了下去。什么人呐,说话好没有分寸。

      霍彦廷和浅浅倒是没什么表情。这里人说话就是这样,早都习惯了。要是掉脸子,别人还觉得是你装大呢。人确实是死了,人家也没瞎说。

      浅浅点点头,并没有显得敷衍,说:“嗯,他有心脏病,也是没办法的事,就挺突然的,谁都想不到。”

      “真有啊?以前在学校是听说过一点,还以为是别人瞎说的呢,难怪打架他从来不上,不过他脑瓜好使,那帮兄弟都听他的。”

      胖子说到这儿感觉秦青浦在瞪他,神色不太友善,又看了看他的毛衣。在这儿都是单衣套羽绒服,进屋三十多度,傻逼才穿高领毛衣呢!

      胖子不想搭理他这个外地人,继续跟浅浅说:“正好,咱都是同学,给你们打折。随便吃,随便喝,酒水免费,别客气。”

      “先谢谢你了,不过不用免费,喝多少算多少。”

      浅浅话说得格外客气,她从小就不爱跟人套近乎,谁的便宜都不占,算的清清楚楚。

      二平的那些同学朋友,她都不喜欢。三高是个流氓学校,普高和职高掺合在一起。他为拿那笔奖学金,作为择优生录取进去,三年后却成了最厉害的混混之一。而这些全部都瞒过所有人,直到毕业同去参加聚会,浅浅才知道他不学习都干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分不开,所有人都认定了她是二平一生挚爱。

      浅浅曾经非常讨厌他们那群痞子混混,欺行霸市,觉得他们一定不会有前途。结果这些人都从了良,洗白之后,有的人还混成了老板。这些人还有很多未知的机会,可二平却再也不会有了。他明明比他们都要好上几百倍,他骨子里是最善良的。

      怪谁呢?

      浅浅低下头,任何东西都没有吃。

      霍彦廷见她忽然变得淡漠,小声说:“二嫂,你别理他,这人一看就山炮,八百年前的同学了吧,傻/逼。别影响心情,吃点东西啊。”

      “没有,你们吃,我感冒了不太能吃这些,你们不用管我。”

      浅浅看了看秦青浦,露出点笑模样:“你别介意,我们这人都自来熟。你多吃点啊,你看这一串都能赶上你们那里三串儿了吧。”

      秦青浦刚刚确实被影响了兴致,但听了浅浅的话,又觉得好多了,随便吃了几口,味道确实还不错。

      浅浅手机在桌面放着,突然屏幕一闪。小祖宗爸爸。

      她赶紧拿起手机盖住,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外面冷风嗖嗖,浅浅光顾着想要赶快接电话,忘了戴手套出来,手背马上就冻得通红,缩到袖子里。

      “喂,怎么了?”她先开的口。

      “没怎么。”康国深声音清冷,主动打电话又不太热情。

      “还没睡?”浅浅知道他作息时间很乱,要么很早要么很晚,没时候的。

      “睡不着。”这两天颠三倒四,一个好觉没睡成,他闷着不愿意多言语这些事。

      这爷估计是不太高兴自己老是不理他。

      浅浅哄着他说:“是想听我说点啥?我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没啥好说的,我回来光顾着跑亲戚了,手机都没时间看。”

      他正百无聊赖的抽着烟:“没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嗯,这人也好哄的,软话多说两句就是了,她娇俏地说:“好听吗?”

      “好听。”他一下子就柔软下来。

      “康康呢?”

      “在爷爷家,你不在,他们都搞不定他,鬼学校作业那么多,写不完他觉得都会了没必要写那么多把本给撕了,手工作业也没交,老师又找我了,我没去,烦死了。”这的确是他的心声,唉声叹气,有点无力感:“没你不行,快点回来。”

      难怪这一天没那么多信息轰炸。浅浅暗自撇嘴,现在知道小孩难带了吧?尤其是你的小孩!难带死了!

      “那怎么处理的?”

      “请了两天假,我姑姑带去外地玩了。”

      你们!真行!浅浅一口气噎在嗓子眼。

      听见他像被谁挖了心似的说了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真的很想她吧,这男人情感上克制但不善于伪装。朝夕的相处让她敢去这样想,这种语气,让个一米八几的爷们儿装也是挺难。

      浅浅感觉一只手已经冻僵了,换了另一只手:“再过两天吧,给你带礼物。”

      转身的瞬间,看到秦青浦迎面走来,半米距离,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浅浅,外面这么冷你出来接电话也不戴围巾手套,你不是感冒了吗?要注意点儿。”

      浅浅赶紧捂住电话听筒,接过围巾,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啊,马上回去啦。”

      秦青浦很有素养,知道她在打电话没有继续打扰,立刻转身回去了。

      再接听电话,是他平静地声音问:“这么晚了,你跟谁在一起?”

      “路虎。”浅浅毫不隐瞒,因为没有必要。

      “他去你们那儿干什么?”声音听着就不怎么大度。

      浅浅偷笑了下,“他来办事吧。”

      半天没回应,他屏气凝神。

      “你生气啦?”

      “哪儿那么多气!很晚了,早点回家。”他并没有再问。

      “嗯。”

      ”还有话跟我说吗?”

      “嗯……我水痘快好了,嗓子应该也快好了。等我回去应该就会恢复得像以前一样了,貌美如花,勤劳勇敢。对了,我给你买礼物你还是别扣我工资了吧。我回去给你做个满汉全席,辅导作业嘛我全包了。你往后就在家养大爷,你觉得怎么样?”

      浅浅其实不是个没有一点情趣的呆木头,她也会俏皮调笑,很会逗人开心把人哄上天,拿捏人的时候可能她自己都不自知。

      他当然知道,很温柔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我了吗?”

      “那个……回去再说吧。拜拜。”

      浅浅胆战心惊之下就把电话给挂了。确实完全不知道怎么来正面回答他这样的问题。虽然一切都已失控,人也估计是走不掉了,但她还是想多做几天鸵鸟。

      吃过烧烤,他们仨就开车走了。

      一脸横肉的胖子一直瞄着车尾灯,直到那亮光消失在大道上,才和打下手的女朋友说:“你刚才送菜看见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了吧?”

      “怎么了?觉着人家漂亮?是挺好看的,好白,脸上长痘皮肤还那么好。南方人?”女孩羡慕地撇着嘴。

      “不是,就咱这儿的,我们那届北市高考前三。”

      那一届第一名是q大,第二名是b大,第三名就是浅浅考的p大。那一年二高的老校长在这个小地方很是风光了一把,还上了当地新闻。

      “这么厉害?!”女孩惊为天人一般叫道:“长这么漂亮还是学霸,这都什么好命啊!是你们那届校花吗?”

      “算是吧,反正在市里肯定排得上号,以前很多人追,但她挺清高的,跟霍二好上就没拿正眼瞧过别人。”

      “就她啊!我听说过诶,那时候都传霍二女朋友是小雅佳,他特宠那个女孩,谁往上贴都没用,是不是还有个局长的女儿追霍二要给他买手机,他不要。对吧对吧!”

      小地方就是这样,不见其人也能闻其名。大家都喜欢听些传闻八卦,尤其是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霍彦平当年在他们三高就属一届传奇人物,那时候大家都迷古惑仔,而他是很有头脑和威名的那种。

      胖子来了劲,说:“对,就是她。红颜祸水啊!”

      “什么意思?”

      “听说她高考那年暑假被人强了,最后二平实在舍不得当了接盘侠。她去上大学才念多久啊就抱了个孩子回来说要结婚,太小了结不成就躲出去了。我们都怀疑那小孩根本就不是二平的。听说二平没了孩子就丢了,这女真不简单,狠着呢!”

      “啊?这么精彩呀?我后来都出去打工了,学校的事都不清楚了,诶,怎么回事啊?你细说说呗。”

      “她有个大舅姥爷吧是个狠人儿,早年发迹的时候跟乔四爷混过。据说娶过好几个老婆,生了三四个儿子,最后找的那个老婆家里背景挺强,住大院儿的。高中那会儿一放假她三舅就把她接过去,常年跟一帮大院子弟混。二平为了见她也经常偷跑过去。”

      “后来高考的时候好像是被大院里最牛的给看上了,她不乐意,被人强了。这种事吧忍一忍可能就过去了也不会传出来,她非要告人家,闹的贼拉难看。我记得二平当时还扬言要给她报仇来着,让人警告了说给他弄局子里去蹲着。反正啊,那种人家她大舅姥爷都惹不起,你说能告人家什么?她小舅姥爷被闹犯病来,后来瘫床上没多久人就走了。不信你去问问,她家住的那片儿谁不知道这事!”

      “你瞅那模样长的,好看的都邪性,心气儿还高呢,看不起霍二跟我们这帮人混,非把人弄出去不回来。现在好了,人和孩子都没了,真不好说咋没地呢!刚才那外地人一看就是大老板,穿的羽绒服好几万,盯着她那眼神就不对劲,二平那傻/逼弟弟还跟人称兄道弟呢!指不定就是让人害死的!”

      “诶诶诶!真的假的呀?你听谁说的?可别瞎说哦!”

      “谁说的,都这么说的!我们那一届的大部分人都在哈市混过,谁还不知道谁啊!二平还带他们去过那大院呢!后来他为啥不敢回来,怕被人说是接盘侠!你不信?下回我们那帮哥们儿回来,你自己问,你看他们是不是也这么说!这都人尽皆知的事儿。二平他妈最看不上的就是她!”

      女孩年纪不大,心思倒是很正:“那她真挺可怜的,好好一大姑娘让人给那个了,还让人说闲话,不管怎么样,她是受害者。”

      “可怜个屁哦!韩姐说她就是自己太招摇,大院子弟什么女的没见过,就非看上她了?破马万人骑的东西,白瞎了二平那么好的人!让她给坑惨了,也不去复读,就非要去找她,要是不去,现在肯定在家好好儿的啥事没有!”

      “韩姐又是谁?”

      胖子一下收敛了几分,“没谁,也是我们一朋友,反正这事绝对不是瞎编,都是认识她的,跟她熟的说的,不可能有假。”

      女孩心里想的是:如果都这么说她,她怎么还敢回来呀?人言可畏。

      冬季空气更加干燥,康国深打开屋子里的加湿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机随手扔到了床头柜上,砸出一声闷响。

      难得扯下脸皮儿诉衷肠,被姑娘撂了电话。

      蒙上被子,折腾了老半天,睡不着,开始看书,是浅浅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在床边的,她看到的那页夹了一张小纸条,大概是不敢在书上写字,她在纸条上写了句诗。

      她写的字很好看,有一股韧劲儿。康国深甚至能想象到她写字时的用笔也神态。

      不知几点,浅浅被电话视频的声音吵醒。黑暗中她摸索着看了一眼。

      天呐,都2点多了。

      她开了台灯,接通视频。

      康国深靠在床上,人很清醒,像过大白天似的,屋子里灯火通明,穿着件黑色棉衫,板板正正坐着。

      浅浅把手机放在台灯上架着,迷迷糊糊揉眼睛:“你干嘛,查夜是吗?你疯啦?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她没心没肺睡得倒是挺好,他脑子里就像被人打了清醒剂,书上那几行字都能倒着背出来了!以前失眠归失眠,但是没这么闹心过。妈的!

      他蛮横地说了一个字:“是。”

      浅浅轻叹口气,像哄小孩子似的说:“路虎早就回宾馆里,我也早回来睡了,不信你看,我在我舅姥姥家里住着,就我自己一个人,谁都没有。真的。”

      摄像头对着周围照了照,房门,衣柜,书桌,最后是她自己的脸。

      浅浅嘟着嘴巴,他终于有了点好模样,“这是你小时候的房间吗?”

      “嗯……也不算吧,我哪儿有什么房间啊,让我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呗,以前谁回来我就要把柜子让给谁用。我小时候上的基本都是寄宿学校,不怎么在家住。”

      康国深手里还捧着那本书没放下,浅浅看见了,问:“你这个点还在看书?看的什么?”

      “你走之前看的那本。”康国深举着,给她看了看封面。

      浅浅对他说:“你这么无聊,读书给我听吧。”

      “你想听哪一页?”

      “你随便翻一页吧。”

      浅浅听着听着,就困了,他的声音,变成了最好听的催眠曲。

      她在心里默念:你别疯了,睡觉吧行不行……

      康国深看的出来,她真的很困,合上书,不读了。

      再忍一次,就再忍她这一次,下次再不这么迁就她了。

      “浅浅,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想我吗?”

      浅浅眯着眼睛,可能是因为电热炕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红云斑斓。

      她没有再多一丝犹豫,说:“想。”

      “好,那我们睡觉吧,晚安。”

      “晚安。”

      关上台灯,浅浅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我想了,很想,想的要死!那又能怎么样呢?

      第二天,浅浅一大清早就赶到霍家,买了许多补品,还包了钱。

      霍父见到浅浅,还挺热情,做过领导的人心胸尚且开阔。昨晚从老三嘴里听说她回来了,特意起早煮了许多鸡蛋和粘豆包。里屋外屋忙活,一直叫浅浅吃,跟她抱怨了一阵霍彦廷的事情。她就那么听着,没有说什么。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霍母病了,躺在里屋的炕上。也许睡着,也许是根本就不想再跟她发那些无用的脾气,已经当不认识她了。

      浅浅早上吃过了,实在吃不下,为了躲着,就说去后院叫霍彦廷起床。

      推开房门,屋子里的陈设都没有太大变化,这房子原本是给二平留着的,可有关于她和二平的照片全都没有了,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客厅里堆了些无用的杂物,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卧室的门上倒贴一张“福”字,浅浅伸手敲了几下。霍彦廷在里面不耐烦的叫到:“谁啊!这才几点啊!烦不烦!”

      浅浅好言好语的说:“老三,是我,你起来吧,我跟你说点儿事。”

      没一会儿,霍彦廷穿戴整齐,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始慢悠悠的刷牙洗脸。浅浅就坐在旧沙发上等着他。

      霍彦廷作为家里的老三,是最受宠的,从小惯坏了,做事自私自利,完全不懂考虑别人。二平为了让着这个弟弟,从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任何优待,把机会都留给他。可霍彦廷还是不怎么争气,只考上了职校,勉强念完书分配到了沈阳实习。见过了大城市的繁华,人就虚荣心膨胀了。总是指望家里人能给他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大哥再怎么自私出去了就再没有伸手问家里要过任何东西了。霍彦廷有恃无恐,要完了一次又一次,就好像父母都欠了他的一样,什么都是应该的。

      霍彦廷差不多快洗漱好,似乎没怎么在意浅浅的话,还在磨蹭时间。

      浅浅有些不耐,直接说:“老三,你二哥走了,我本来没权利再说你什么,但这次我遇见了还是想说两句。”

      “你要说什么?还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霍彦廷警惕了一下。

      “我听你爸说你想让他们把这里的家底子都卖了,给你到沈阳买房子,是吗?”

      “是啊,家里这么多房子,又没人住。我大哥在外面混的好,不可能再回来了。我二哥……人走了,将来给父母养老的肯定是我,我总要提前计划一下吧。”

      “对,你提前计划是对的,但这边的楼房是留着给你父母养老的。这两间平房很快就要拆了,是你妈还念着二平不肯搬走。你把楼房卖掉,拆迁以后你让他们去哪儿住?”

      “所以我也着急啊,我想赶紧买了装修好,到那时候新房弄好了,我把他们接过去就是了。”霍彦廷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儿,很简单,他都算计好了。

      “你说的真轻巧,要是到时候你找的女朋友不同意跟父母住呢?你让他们俩怎么办?去养老院?你交得起那个钱吗?你忍心吗?总要给你父母留点后路啊!”

      霍彦廷娇生惯养,没经历过任何生活上的风霜雨雪,不懂人情世故,被这番戳破现实的话弄得一时无言。

      浅浅接着说:“你们家什么条件你心里有数,不要以为别人买得起你就可以,你得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要么靠你自己攒钱,等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了再买,要么你自己去贷款自己还!不能把你爸妈攒的老本全拿走。只有他们好过,你日子才能轻松,懂吗!”

      霍彦廷立刻反驳:“他们都有养老金,而且我爸领的是退休干部级别,他们俩每月加起来比我工资都高。现在不趁早买房子,谁会跟我谈?”

      “那你的工作很稳定吗?你就一定会留在那边发展到底吗?房子不是随便一个东西,买了要承担很多东西的,你有那么大的能力吗?你也说了,你父母现在只能指望你了,他们想在哪里养老,你要跟他们商量好,不能擅自作主。”

      浅浅从小就跟老人生活在一起,她太知道人老了想怎么过下去。且养儿防老是分人分家庭的,有的人做得到,有的人不一定。

      霍彦廷也知道自己其实不怎么靠谱,眼珠子转了半天,张口就说:“那你先给我点儿钱,我想买车,没有车上班不方便。”

      浅浅很清楚霍彦廷这种人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说:“你要多少?”

      他信口开河:“付个首付,起码也要十万吧。”

      浅浅果断拒绝,“那我没有,我只能出两万,你自己去贷款买个代步车够用了。”

      浅浅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这是她欠这家人的,但确实给不出太多了,能给的都已经给了,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还谈什么!我们家的事儿你还是别管了,反正你从来也不是我们家的人。其实你压根就看不起我二哥,我知道!别来装好人!”霍彦廷不乐意了,开始说混账话。

      浅浅没有来脾气,语言却非常犀利,“霍彦廷,你可以跟家里闹,你妈就剩下半条命了,常年在家躺着,你爸刚做完手术,岁数大了恢复得不好,走路都费劲。如果他们二老都倒下了,你人财两空,明白吗?你要是聪明就乖乖回去好好上班,你大哥也不会真的不要父母,只要你不瞎闹,钱我现在立马转给你!”

      霍彦廷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利与弊:“好,那你现在把钱给我。”

      浅浅能猜到他想的什么,只是眼下只能这么办,老人经不起混账折腾。而制约威胁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浅浅毫不客气的警告他:“钱我可以给你,但是如果你不听话还回来闹,那我就只能告诉秦总让他把你拉黑。你现在的工作是他安排的对吗?他是你二哥和我的朋友,没了那层关系,你算什么?你自己好好寻思吧!”

      客厅连着外屋地有道门,秦青浦无意偷听,但还是听见了。他装模作样的打了声招呼。

      浅浅见他戴着帽子和手套以为是刚来,也就没在意。便宜货配上万把块的羽绒服居然也不算奇怪。

      三个人一同往前院儿走,浅浅随口问了霍彦廷一句:“你大哥还好吗?过年回来过吗?”

      “他?肯定不会回来的,他不好意思回来,听说让富婆包养了,不然怎么可能进那么好的大学当老师呢!”霍彦廷对这个大哥似乎有诸多怨念。

      浅浅挥手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是你亲大哥!”

      “他可没拿我当亲弟弟,都不如秦哥对我好。再说又不是我说的,是人家说的。我出差去找过他,一个人住挺大的房子呢,生怕我在那儿多呆,老是撵我走。我估摸啊,就是人家说的那样!吃软饭!”

      其实浅浅也听二平说过,他大哥一表人才,很有些才华,从小心气儿就极高,攀了恩师的高枝又甩了人家女儿,不地道。但是他大哥舍得一身剐,如今就是混出去了,不屑别人的闲言碎语。

      浅浅皱起眉头说:“老三,千万别在你爸妈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行啊,那你把钱转我。”霍彦廷脸皮一向就是这么厚。

      “行,你别胡来,我马上转给你。”

      钱一到账,霍彦廷真的就消停了。

      浅浅要回去,秦青浦坚持要送她。

      路上斟酌了许久,他才说:“浅浅,你不应该给他钱。”

      浅浅看着窗外的雪白色路沿,瞬间移动,成了一条没有止境的白线,下一秒,又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说:“我知道不应该,就当是我欠他们家的吧,我确实欠了二平的,远远是我弄丢的,他父母再不好好的,我良心不安。”

      秦青浦没有再说话,心想:浅浅,人不能太善良,没用的。

      浅浅也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自禁轻叹了一句:“生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最孝顺的没了,剩下两个白眼狼,余生都是可怜。”

      她在决定养远远的那天起就想过了:我不要你回报什么,以后能做个正常的,人格健全的普通人就很好了。

      人这一生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错了,谈什么报答呢。大可不必。

      浅浅想到了什么,又问了秦青浦:“那个大老板的小孩找到了吗?”

      秦青浦随口说:“没有呢,找到了他肯定要昭告天下,听说他在筹备投资拍电影了,反正他很有钱,有的是办法。”

      有钱真好。

      她不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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