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Prelude

　　Draco用魔杖指着他。
　　Draco低吼：“Harry Fucking Potter——”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
　　七月最后一天，伦敦小雨。
　　他临到傍晚才到离家两个路口的超市去。被挑选剩下的马铃薯，洋葱和肉们坐在冷柜里百无聊赖。一个步履缓慢的、穿鲜艳黄色衣服的中年妇女给它们逐一贴上降价标签，随即顾客鱼贯而来，把折扣食品抢走。
　　他在超市门口等待良久，雨也没有停。
　　“说是骤雨，怎么还在下？”收银的女孩跟他搭讪。
　　她高挑，有深色的大眼睛，棕发扎成马尾。他转身看她，客气地笑了。
　　“可能有时电视台不那么可信，”他说完又回过头去。
　　“那你有男朋友吗？”片刻后她又问。
　　他不得不又转过头来：“对。”
　　他现在已经不为说谎而紧张了。

　　2
　　毕业后不久Harry和Ginny结婚，那时他们都还年轻，非常非常年轻。魔法世界似乎习惯于刚从Hogwarts毕业几年的年轻男女巫们迅速抱作一团制造出新的小校友来，但麻瓜们无非要说年轻人冒失的婚姻有多么高的离婚率。这一次似乎是麻瓜们对了；而且实际上，麻瓜们对的次数并不如魔法世界一厢情愿想象得那样少。2003年秋天Harry和Ginny离婚；她从未称她自己为Potter太太，现在如愿以偿回到了Weasley小姐。
　　于是Harry James Potter，魔法部初级官员，23岁，有一次离婚史但没有孩子，决定前往小惠金区拜访他久违的家人以告知最新情况。上一次拜访是在他结婚的时候，他和Ginny短暂的到访以Ginny误让马桶里的水倒流而告终。但他发现他们搬离了旧址；从未通知他便搬离了。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的地址再没有任何意义。
　　当时Hermione已经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确切来讲是快生了。Weasley一家正为此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Harry走在麻瓜的街道上，老伦敦一面盛大辉煌一面絮絮低语的秋夜，改变现状的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终于，他又变成了在橱柜里失眠时的自己。失望，疲惫，无处可去。

　　3
　　魔法部里充满闲言碎语。
　　他忽然明白他处在那所谓战后的世界，战争已经过去，但生活要更久才能恢复如初。比如魔法部，把过去的几年花在解决遗留问题上，当时人手不足，简直恨不得把麻瓜也吸纳进来。现在情况已经好转，部门里高薪养着冗员。Harry Potter离婚了，这大概是今年最好的谈资。
　　Neville跟他说：“你不要听他们，Harry。”
　　“谢谢你，我不会的，Neville，”他只能说。

　　4
　　圣诞假期最后一周Harry写了一封辞职信。他打包了衣物，到Gringotts换了钱，穿过酒吧进入另一个世界。

　　5
　　Hermione第一次来看他的时候穿了一身套装，小外套、白衬衣、筒裙和高跟鞋，像刚从某个高楼大厦里刚下班回来。
　　Harry说：“你来参加变装舞会？”
　　她说：“哦不，亲爱的。我小时候总想象自己有天会穿上这一身。”

　　6
　　Hermione说：“这不是你的幸福结局，对吧？就算这是我们其他所有人的，但也不是你的。”
　　他放开杯子：“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以我自己成全了所有人什么的。我没有那么，呃 ，无私？”
　　“但你知道的。我说的是对的。”
　　他默默说：“对的吧。”
　　她靠近他：“Harry，你需要人陪陪。”
　　他回答：“我还以为我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 。”
　　安静的半分钟后他又说：“独处的时候我是个更好的人。事实上，和Voldemort一起的时候我是个最好的人。”

　　7
　　他编造了一万个谎言，在麻瓜伦敦安顿下来。据说你说了一个谎就要加以更多的谎来补充，果然是真的。他现在是这个离过一次婚的年轻人，双性恋，不幸的孤儿，其他亲戚都在国外。他额头上有一道伤疤，就是让他父母双亡的那次车祸。他在萨里郡长大，寄宿中学毕业后不久就和女同学结婚，但很快发现两人不合。工作不顺利吗？不，他在一个外贸公司工作，非常无趣，人们无休止议论他年纪轻轻就结婚又离婚，说他其实和一个，两人都认识的，金发、英俊的男性友人出轨。喜欢伦敦？当然，他小的时候跟长辈来过，在国王十字车站坐火车上学。伦敦非常美好。
　　谎言换来的生活愉快又安逸。他已经在这里住得足够久，他们几年前就不再感兴趣他过去的经历了。
　　但其实他说的有很多都是真的，对吧。

　　8
　　他当然会想起Draco，他当然会。

　　9
　　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邮差来过了。他收到好几封信，或者贺卡，来自那些知道他的住所并为之保守秘密的忠实朋友们（不外乎姓Weasley的，Neville，和Luna）；他们无一例外学会了用麻瓜方法邮递。他还收到来自现在同事的祝福和礼物，还有放在地上的一盒糖果。“亲爱的Potter先生，祝你生日快乐。Thom和Susan。”那是他邻居家的一对双胞胎。
　　他最初找到一份在附近小学代课的差事。他有大量空闲的时间，开始频繁造访社区中心。那里总需要年轻、健康、耐心的人。他们说已经很少有你这样年纪的人如此热心了。后来那里的老社工退休了，他们需要聘请一位新的。他们来他家坐坐，并问你愿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吗？他说是的，谢谢你，我想不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了。
　　有的时候他开始相信他生来就是一个麻瓜。
　　他已经不用魔法很久很久了。感谢Dursley一家，他对洗碗扫地修马桶这样的家务没有任何怨言。

　　10
　　事实上如果他挥一挥他的魔杖，魔法部就能找到他。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涌进他在街道边二楼的狭小公寓，穿着古怪的长袍，说啊Potter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听说您现在隐居在家不知您是否有意为我们公司代言最新的神奇牌床垫。

　　11
　　晚餐是牛排和马铃薯。他的盐剩得不多了；先前竟然没有发现。味道有些淡。他撒上些胡椒粉吃完了。
　　他洗了碟子，坐到沙发上看了一天的报纸。他觉得眼镜上沾了些油污，起身去卧室找眼镜布。
　　夏日周六的夜晚，居民区老街安静如一幅油画。他擦拭镜片的时候，听见客厅里有一阵疯狂的声响。
　　就像他壁炉上的花瓶、纪念品和相框全都掉到地上在砸碎了。他的地板在震动。

　　12
　　Draco用魔杖指着他。
　　Draco低吼：“Harry Fucking Potter——”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3
　　Draco在他的客厅中间，一地的瓷器碎片上面，用魔杖指着他。旁边的壁炉在大口喘着粗气。
　　Draco穿一件银色的长袍，头发东倒西歪，粘着炭灰。
　　他的房门开始轰轰地震动。邻居家——双胞胎的妈妈——Kerson太太在门外大喊：“Harry？ Harry？你还好吗？”
　　他说：“我没事。我很好，谢谢你，Maria——我撞翻了茶几。”

　　14
　　像做一个万里长梦，他记得10岁的他，被Dudley拳打脚踢，幻想30岁的时候，能够摆脱Dursley一家的魔爪。他满心希望搬出女贞路4号，到一个有自己的卧室的地方住，他可以找随便什么工作，只要能养活自己。一定可以，那都是20年后的事情。20年多么长，是他活过的年龄的两倍。12岁的时候他在Hogwarts，觉得Weasley家如此温暖，他想他成年后如果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其中的一分子，他是不是就能像他们一样幸福。长大了想法更多，Harry想做一个傲罗，一个好傲罗，30岁的时候是否能功成名就。或者他想他可能就在战争中死去了，好比他的父母；他们都没能活到30岁生日那天。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娶Ginny，聪明而勇敢，向来正义的Weasley家的小女儿。Horace Slughorn当时跟他说，Arthur Weasley先生有两个兄弟而没有姐妹，Ginny又是他六个儿子之后的唯一一个女儿；这样的女孩，会被赋予非常强的魔法天分。
　　婚礼上伴娘Hermione拥抱他说：“亲爱的，你们是最般配的一对了。”
　　忽略掉这是一句婚礼常用说辞的事实；当时就连他自己也确信如此。到30岁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好几个子女，构想着最大的那个很快就要上学。所有人的幸福结局。
　　直到后来他发现人们认为他是为战争而生。战后最初的几年，他生活在那名为过去的朦胧橙黄色光影里；Ginny可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确实，没有什么比那更让他难堪。刚进入Hogwarts时候别人看见他额上疤痕的那种兴奋、恐怖又崇拜的眼神，即使到今天，也和当时一样让他感觉无处容身。
　　几年以来他努力说服自己，留在麻瓜世界是种勇敢的行动，而不是怯懦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成为他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别人希望他成为的人。
　　何况现在已经没有魔头需要战斗了。

　　15
　　“Draco，”他缓慢说，“Draco。”

　　16
　　他可以预料30岁自己的一千种生活，但决不能料到真实的这一种。他没有所有人的幸福结局——也许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存在。Harry James Potter，伦敦市民，30岁，双性恋，离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他满意他的工作，他狭小但温暖的公寓，满意他自己做的哪怕是不怎么样的三餐。现在他的生活有新的变化，他还不知道它能意味着什么。但如果说他需要往更光明的方向前进，那么他想，他已经准备好了。

　　-Fin-

　　生日快乐，Harry Po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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