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

　　胤禛来到时，闹剧已经完场了。

　　雍华正在帐里，看着太医为扎海和布尔赛上药。

　　「王爷，两位侍卫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复原。」

　　「嗯，一定要用好药，这个赏你的。」雍华将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脱下来，扔给太医。

　　「谢王爷赏赐，下官一定尽心医治。」

　　「退下吧。」

　　王太医离开帐篷，见到不远处的陈太医正灰头土脸走着，心想初到太医院就是笨，要立功就得去敏王爷那里，不只赏赐丰厚，连升官也特别快。

　　握着尚有馀温的扳指，王太医心情更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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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听完蕊儿的解释，也觉太子所作为不合礼，但雍华当面责骂太子，唉，恐怕只落得个两败俱伤，闹到皇上面前，谁也没好处。

　　「你看还是先向皇上请罪吧。」胤禛想，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惟今之计就是先去请罪。

　　「请什麽罪？想也别想。」雍华斥道，「众目睽睽之下，他动手打我，总有一天我要他自作自受。」

　　「你小声一点。」胤禛想，雍华真是气疯了。

　　其他人都先行退下，连素英也出去了。

　　「不怕吗？」胤禛问。「你可能会连累整个王府和富察氏。」

　　「但你没注意到一点。」

　　「什麽？」

　　「太子对我愈来愈不满。」

　　「难道宫里有人满意过你吗？」

　　「我只需皇上的满意。」

　　胤禛点头，雍华认得很清楚形势。

　　照目前的情况，只有皇上才是最可靠，而雍华靠的是军功，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不一样。

　　「要是皇上问起这件事，你知道该怎样办吗？」

　　「行了。」胤禛知道该说什麽。

　　「你先回去吧，四福晋又要担心你了。」

　　「我没事，明儿打猎，你要小心。」

　　「别的不敢说，打猎嘛，可是我的专长。」雍华倒很期待皇上会拿什麽做赏物。

　　夜深，素英久久不能入睡，他们这样做，到底有没有错呢？

　　「你在想什麽？」躺在外头的雍华也没睡着。

　　「想你和太子的事。」

　　「有什麽好想？」

　　「太子是这样的人吗？我们可能破坏了历史。」

　　「这也没办法。」

　　素英正恍惚欲睡，隐约感到旁边有些动静，一只手碰到了她放在一旁的手。那只手顿了顿，随后覆在她的手背上。

　　「别想太多了。」

　　素英有些恍惚，感到有温热透过被子传至手背时，胸中竟有那麽一刻生出心安之感，便任由他握着，直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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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声，马踏声，羽箭破空之声。

　　胤禛不是第一次来行围，连战场都上过，只是他素来对打猎没兴趣，也不上心，每次都是敷衍了事，从不如大阿哥和三阿哥上心。他又望向雍华，一身天水碧骑装，清秀得像来游山玩水，令人忽略他手上所执的弓箭，何其凶猛。

　　雍华自小便练习骑射，弓马娴熟，围猎一开始，不消片刻，就和这围场中其他王孙公子拉开差距，拈箭搭弓，每次三箭连发，而且奔驰中仍是百发百中，最後围场中就是他收获最丰。不知是谁先起哄，要和雍华比试箭法。

　　康熙正与蒙古王公在御营，外面发生什麽事没人管。

　　雍华望着那些蒙古武士，个个高大强壮，能骑善射，确非已入关的汉化满人能比较。他再自负，也不敢妄言能胜过他们。先见一人射中靶心，雍华走上前，抬手拉弓，羽箭去势凌厉，众人还未看清，已从先头那支箭的箭尾贯穿而过，将那支箭劈成两半，才定定地扎在靶心上。

　　然後又有数人上前较量，雍华也跟着射了几箭，渐渐便觉无趣。

　　曾经他看过唐风眯眼，手上的箭就飞出去，一击即中，好像唐风从未射失一箭……十三，你什麽时候才长大？

　　此时，康熙和蒙古王公们都出营。

　　雍华认出有扎萨克土谢图亲王、扎萨克多罗郡王、科尔沁扎萨克达尔罕亲王等人，其他人他就不大认出来。

　　「皇上，前面穿着绿色衣服的是哪位皇子呢？」扎萨克多罗郡王问。

　　「你想认识他吗？」康熙语气平静地问。

　　「皇上，臣也想认识那位箭法了得的少年。」土谢图亲王也说。

　　「唤他过来吧。」康熙见状，只好让李德全唤雍华过来。

　　雍华走近康熙，先是跪下请安：「向皇上请安。」

　　「蒙古王爷很想认识你，说一下你是谁。」康熙是有意在蒙古王爷面前轻慢雍华。

　　「臣博尔济吉特·雍华，承皇上厚爱，封为和硕敏亲王。」

　　众人闻言一惊，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就是杀死噶尔丹的雍华……

　　「原来是敏亲王，我等未见过贵人，失敬了。」扎萨克达尔罕亲王立即打圆场，是雍华也难怪他的箭法如此高明，他们还以为雍华是个彪形大汉……

　　「诸位王爷客气了，皇上，若无要事，臣先行告退。」

　　「嗯，去跟阿哥们玩耍吧。」

　　雍华告退时，眼底流露一点不屑。

　　那次围猎之後，康熙赏了五千两给雍华，当着众皇子的面前，训斥太子不识大体，胤禛冷眼看着太子跪在在康熙面前，不发一言，心里对太子起了一丝幸灾乐祸和同情，他也知道太子生活奢侈，一不高兴就对宫人加以鞭打，而且喜好男色，不过康熙不闻不问，也没人敢管，但这次太子打了雍华，就不是一件小事。

　　胤禛不知雍华有没有来告状，但肯定刻意透风声，太子为了一个侍女，动手掌掴大臣，那个大臣还要是他的表叔，这事就好玩了，太子真是小看了皇上和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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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完思凡，胤祥看着这个兴盛的王府，厅殿楼阁无一不美，峥嵘轩峻，更感雍华的艰难，但愿他在朝堂上，莫受挫败。

　　这一夜，生病的胤禛没来。

　　四阿哥府上，胤禛正在卧床休息。

　　他只是累着，一时间撑不住，染上风寒。就算是歇着，他还是想着朝廷上的事，有些事他能处理，有些就要多琢磨，康熙皇帝不容易搞定，在朝堂时胤禛尽可能沉默，观察别人，慢慢又能想出一点头绪。

　　做胤禛，真的不容易。这深宫之中或许当真有亲情，然而一旦牵扯上了政治和权力，亲情便不值一提了。

　　如他和德妃。又如雍华和皇上。

　　雍华府上想必热闹非常，只是不知素英如何？没有一子半女傍身，就算是嫡妻也要吃亏。

　　睡不着，他就拿起管家放在桌上的帐簿翻查，他府上人口少，支出收入也算分明，至少可以算得出来，有时他也替雍华担忧，没完没了的赏赐、成堆的仆人、平日数不完的支出，到底敏王府的家底还有多少，可以供他挥霍？

　　不过，雍华应该可以应付得来，只要他想得通荣华富贵转眼成空就行了。

　　「爷，你醒了。」进来的是四福晋。

　　「你回来了。」胤禛没去雍华府上庆贺，四福晋代他去了。

　　「嗯，爷的身体好些了吗？要叫太医吗？」王爷生病，府中上下也是担心不已。

　　「不用，你先回去休息。」

　　四福晋本来想说些什麽，但见到胤禛正在看帐本，又问：「是不是府上的帐出了问题？」

　　「不是，睡不着就拿来看看，福晋治家我很放心。」胤禛略略看了一次，找不出错处。

　　「谢王爷，这是妾身该做的份内事。」

　　「下次送礼去敏王府，不用送金银，挑些好的字画就行了。」

　　「妾身记住了。」

　　「不过是娶侧福晋，用不上这麽贵重的礼。」胤禛说。

　　「妾身记住了。」

　　「你回去休息吧。」

　　四福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王爷，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弘晖和弘昐。」

　　「嗯。」

　　见胤禛没意欲说下去，四福晋只好退下。今天她见着其他皇子福晋，聊起了敏福晋，也佩服她能忍耐丈夫的小妾一个接一个的入门，儿女一个接一个出生，换作是她，恐怕没有这般器量了，不过她看这位敏福晋不是平常女子，没有表面看的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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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华下朝，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在门口就见到侍女蕊儿。

　　「福晋在里面吗？」稀有啊，自家福晋居然会入宫。

　　「见过王爷，王爷来了就好……福晋在里面很久都没出来……」蕊儿见这里是慈宁宫，便刻意压低声音说。她知道新来的小妾是太后身边的人，早就猜到福晋到慈宁宫，准会挨骂，

　　「到底是什麽事？」

　　蕊儿仔细说来，雍华才想起昨夜共度一宵的小妾，是太后赐下来的人，然後素英正在慈宁宫受训，学习什麽是三从四德。

　　好啊，他的媳妇就连皇上也夸口赞好，怎麽到了太后这里就要被教训？！

　　「代为通传，说敏亲王来向太后请安。」

　　正在里面教训素英的太后听到通传，才觉得纳闷，雍华这阵子不是很忙，天天窝在户部衙门吗？怎麽他偏偏选今天入宫呢？

　　看了一眼已经跪了半天的素英，太后才说：「起来吧，王府要多子多孙才是好事。」

　　素英低首谢恩道：「奴婢谢太后教诲。」她已经想到那个索绰罗·宜安看好戏的嘴脸，入府第一天就给正妻一顿好看吗？

　　雍华进来时，才见素英垂手站立一旁，反倒那个索绰罗·宜安还在太后身边言笑晏晏。

　　「臣参见太后，太后吉祥。」雍华见状，行礼不大尽心，但太后也是心虚，就由得他。「没想到福晋也来了。」

　　索绰罗·宜安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夫婿，果然如阿玛额娘所说，俊美无双，想起昨夜温存，一张俏脸立即红起来，若是跟着他，就是侧室也没所谓了。

　　「对啊，福晋来陪哀家聊天。」太后对雍华益发忌惮，他所拥有的一切早就超过太后所能想像，起初以为雍华充其量就是当个郡王，没想到越走越高，二十岁已经位居亲王，想大阿哥他们才是个郡王，真是不得不防。

　　「福晋能够得到太后的慈训，真是三生有幸。」废话，他都没有对福晋大声说过半句话。

　　「不过是几句家常话，雍华坐吧。」

　　「不必了，臣还有公事在身，福晋也不该打扰太后的清静，臣还是和福晋先回府了。」想起户部一大堆的公文，雍华真想递一个告老折子上去。「臣先行告退。」

　　素英福了福身，也跟着雍华离开慈宁宫。

　　太后正要发作，但想起太皇太后曾对她说过的话。＂孩子，雍华将来只有两个下场，不是位极人臣，就是不得好死。＂老祖宗说的话肯定没有错，雍华如今就如此放肆，将来还像话吗？

　　「宜安，你也回去吧，雍华今儿心烦，你就乖乖地跟着他。」太后又跟一直在旁边陪笑乖巧的宜安说，宜安的阿玛不过是个员外郎，若不是有宜妃举荐，是绝对攀不上雍华。

　　宜安便说：「奴婢先行告退。」

　　雍华对後宫熟得跟自家花园一样，左拐右转，不消一会儿就出了宫。

　　「不跟你的新欢一块坐马车吗？」素英见到跟在後头的宜安欲言又止，含羞答答，真是我见犹怜，可惜雍华最讨厌这类女人，不够大气。

　　「老子还有正经事要做，立规矩的事你懂了吧？」

　　「行。」夫妻嘛，就是要分工合作。

　　户部衙门的事不多，但很烦，雍华要做的事本来就是走个过场，有什麽事都由马齐和陈廷敬担当着。

　　说实话，谁喜欢那如山如海般的帐本？况且每次来户部，雍华见到马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到底是素英娘家的叔叔，在同一个衙门办事，就是不方便。

　　回到府里，雍华又是无名心火起，人心情不好，见到什麽都是不高兴。

　　此时素英身边的齐儿从屋里走出来，向雍华福身：「向王爷请安，福晋正跟新侧福晋说规矩。」

　　「福晋亲自说？不用了吧？」素英该在书房看书打发时间才是。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福晋做事有时也像王爷，随心所欲，不过都是无伤大雅，反正不会传到外头，下人又不敢乱说出去。

　　「去看看吧。」雍华平时很少跟下人说规矩，都是交给老资格的嬷嬷负责。一进屋，真是不得了，别说四个妾室，就连通房丫头都全到齐了，素英坐在上位，手拿着一本书正在念得兴起，除了怀了身孕的女子坐着之外，丫头站着，只有索绰罗·宜安跪着，素英说完一条，她就要叩首应一句：「奴婢知道。」

　　如果他没记错，那本该是皇上赐给他的家训吧，至少有一百多条，条条又长又罗嗦，好比大清律例……

　　辛苦福晋了。

　　「见过王爷。」站在素英旁边的蕊儿眼尖，立即跪下行礼。

　　一众女眷也跟着跪下来。

　　「行了，福晋别念了，一时三刻她也记不清。」别说是索绰罗·宜安，连他都背不出家训。

　　「那王爷念吧。」素英心想，如果不报慈宁宫的仇，她不当王府的主母！要她跪半个时辰听教训！太后是闷傻了吗？

　　「福晋今天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素英是使小性子了。

　　众人离开时，索绰罗·宜安还依依不舍看了雍华一眼。

　　「我有生之年都不要再入宫，气死我！」见到门关上了，素英才放松下来。

　　「没可能，新年不去吗？皇上万寿不去吗？忍下去就是了。」

　　「我没有王爷的气量。」

　　「素英，很简单，说话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是王府福晋，背负着百多条人命，一不留神就是满门抄斩，那你就能忍下去。」

　　素英也知道自己一时闹脾气，「王爷，今天也闹了小性子啊。」

　　「我？太后不会动我，只是她不放心我。」

　　「哎呀，王爷终於踢到板子了。」见到雍华终於受挫折，素英也笑说。

　　「不说了，拿帐本来。」

　　待素英拿帐本来，雍华一条一条看下来。

　　雍华问：「怎麽比上个月花多了几百两？」

　　「你忘了吗？又多了两个有身子的丫头，然後要派婆子照顾她们。」

　　「能生下来再说吧。」大不了送碗药过去。

　　「真是的，我在想，府里的支出是不是太多了？」

　　「假如你的外甥少一点，我也能省点钱。」雍华说。阿哥们渐渐长大，有的娶福晋，有的出宫开府，每项都要钱。虽说他是表亲，但终究一场亲戚要去祝贺一番。

　　「如果你说要省点的话，我也有法子，就怕你说让王府寒酸了。」敏王府在外面看来自然是富贵，但有多少家底，素英心知肚明。「其实我们也太费了，出的多，进的少。」

　　「先别说这个，府里的丫头是什麽回事？」

　　「侧福晋入了门，自然要安排小丫头洒扫使役，还有老嬷嬷和她本身带来的丫头，丫头每月的月费是一吊钱，侧福晋每月五两，庶福晋每月三两，通房丫头一两，其他各房都是这样子。」

　　「府上的丫头小厮会不会太多？」如果把用不着的人放出去，一年也可以省口粮月钱，而且府里的人愈来愈多，一时比不得一时了。

　　「视乎你要多少派头，我是没所谓，但别人只会想王府不行了，连丫头小厮都不用。」

　　「每月用度上酌量减一些，胭脂水粉、补品、衣服，让她们自个儿出钱。」

　　「我知道了，办好了我再跟你说。」素英拿起笔，在帐本上写下几个字，记住雍华说的话，不能从大处省俭，就从小处着手。「王爷，你别随意打赏了。」

　　「嗯。」雍华应道。「辛苦你了。」

　　「我们是夫妻嘛。」

　　雍华看见素英温柔的笑颜，一时也觉是委屈了她，「要出去逛吗？」

　　素英感觉到雍华抱住她，也不好推开他，半推半就靠在他的怀里，天气冷，这样也舒服，答道：「不去。」

　　「为什麽？」

　　「没兴趣，北京城有什麽地方，难道我不知道吗？」素英享受着雍华的温暖，一时三刻还不想起来，「我要午睡了，你忙你的吧。」

　　「不要了。」

　　「我也累了，一起睡吧。」雍华作势要抱素英出门，又吓得素英连忙站起来。

　　另一边厢的蕊儿正陪着索绰罗·宜安整理行装。蕊儿细细打量她，也不觉她的容貌有出色之处，而且还有点天真烂漫，不懂世事，怎会是王爷的对手呢？王爷对女人的态度，蕊儿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把女人当作玩物和生儿育女的工具，起初妾侍和通房丫头一个接一个多了，蕊儿以为王爷会真心疼爱她们，结果大出所料，王爷还是忙着处理公事，多数宿在福晋的房里，她带想，王爷最爱的是他的名位权力，也许还爱福晋。

　　「蕊儿姐姐，我刚入王府，以後请你多多指点。」宜安知道蕊儿是福晋的心腹，便打算好好拉拢她。她本以为凭自身条件，可以得到王爷格外垂青，没想到一入门就被福晋教训一顿，又看到府里莺莺燕燕，多不胜数，自己能否站得住脚也是变数。她得到太后赏识，作主将她嫁到敏王府，已经是天大恩典，若然可以生下一子半女，不只阿玛额娘，自己的後半生也有依靠了。从今天看来，太后教训了福晋，不只没帮到她，反而害了她，福晋要她跪，她就得长跪不起。嫡庶有别，果然是没错。

　　「回侧福晋，王府的规矩刚才福晋已经说过，奴婢就不多说了，王府的规矩简单来说，就是服从。」蕊儿笑说，不着痕迹推开宜安示好的手。「奴婢和侧福晋尊卑有别，不敢僭越。」

　　「这又是，一见到蕊儿，我心里就喜欢得很，倒忘了这规矩，这是我的丫头小雁和小燕，劳烦你多提点。」

　　小雁和小燕都是十四五岁，穿着简单，一样的粉色衣服头饰，容貌也是中上之姿。

　　「奴婢知道，两位妹妹请跟我来，奴婢先行告退。」蕊儿带着小雁和小燕退出房间，剩下宜安和两个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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