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蚀心
圣洁的白色骑士衫，威仪与瑰丽并存的金甲，头盔下露出纯正的金色的发丝，和自己同样的翠绿色眼睛，英俊得如同传说中最美丽的月光精灵。在黑暗的矿洞中似乎熠熠生辉。
那是维克多第一次见到卢西恩。
仅仅面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卢西恩就发动了玛拉之光，没有杀气、没有憎恶，毫无预兆地，金光穿透他栖身的尸体。
维克多低头望了一眼伤口，缓缓倒下的时候重新看向青年圣骑士。
凛然，圣洁，淡泊，完全不为外物所动，完全地信仰着他所供奉的太阳与生命之神玛拉。
那是身为天生神选的他从未有过的姿态，以至于让他的眼睛刺痛。
不仅因为疏忽大意而已而至被破坏了栖身的身体产生怒气，更由于看到了这样的虔诚信念回忆起自己的过去而恼羞成怒。
原本是打定主意教训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一下，却因为费尔南德斯的突然出现而被迫讲和，维克多为了身负的任务轻易答应成为卢西恩的助力，卢西恩也被迫承认了这个“异母兄长”。
看得出卢西恩疑惑着，他承认了已经踏入死亡领域的兄长，玛拉给予的神恩却没有丝毫消减。
虽然全心信奉，却自己所侍奉的神祗一点也不了解呢。
维克多讥讽地想着，即怜悯，又嫉妒他。
因为费尔南德斯的要求而勉强相处起来，但维克多和卢西恩有着本质上的相悖，导致考试过程中一路冲突。
卢西恩身为圣骑士恶趣味地故意靠近维克多这个亡灵生物，考试题目的刁难，都让维克多相当无奈。
直到来自国都的政治消息，二皇子妃子怀孕，两兄弟私下密谈。
简单给维克多解释两位皇子处境时，维克多清楚地从卢西恩翠绿的漂亮眸子里看到，他发现过最多的负面情绪，不甘与无奈。
说不准是感到讽刺还是松了口气，让他很想笑出来。
然后他真的吃吃的笑了起来。
卢西恩，他现在名义上的弟弟，终究还是个人类，不是无欲无求的圣灵呢！
他对他说：“我们是兄弟唉，卢西恩。”并且满意地看到这廉价的谎话动摇了圣骑士。
卢西恩真的是具有圣骑士的美德，宽容、正直、怜悯、信任。
维克多利用着自己的大局观和分析力夺取卢西恩的信任，尤其是从巫妖王的控制下摆脱出来之后，他坚定了要见到玛拉的信念，在他通往目标的路上，卢西恩是绝好的一颗棋子。
而同时，他逐渐看出，卢西恩真的没有什么欲求，谋求皇位是父亲费尔南德斯的要求，他只是遵循了为人子的本分，在不违反教义的情况下争夺王位。
卢西恩看似对于局势总有一两分迟钝，但他其实不是不聪明，只是因为他对争权夺势没有兴趣，才难以把他的才智发挥出来。
然而他一直挣扎于亲情和信仰的纯洁，使维克多在他心里占据了太多地位，以至于在极南城，他因为德维西尔的“背叛”一词，一下子猜出了那么多东西。
卢西恩惶急地冲出来问维克多，并不是质问，而是出于担忧和紧张。
和他有着一样绿眼睛的青年叫他：“……大哥……”
维克多惊到了。
他没料到卢西恩会对自己放开心胸，并且完全看得出，被黑暗生物庇护的羞愧、对信仰动摇的恐惧、对长期否定亲人的自己的苛责，让卢西恩痛苦极了。
卢西恩叫得很艰难，但真心实意，含着对维克多的愧疚和深情，让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感情的维克多，第一次觉得以生命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虽然维克多为了摆脱这种情绪，十分干脆而尖锐地说了实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目的。”但他一看就知道卢西恩并没有相信。
只有卢西恩这样正直、永远把别人往好处想的人，才会认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用冷漠平板的音调作答完，维克多匆匆离开，不给卢西恩问下去的机会。
曾经最大限度折辱和伤害了自己的弟弟那时和卢西恩是一样的年纪，但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
阿尔贝雷希特，我愚蠢的弟弟。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命运也不会总是眷顾你。
维克多在心里说着，坚定自己冷酷的心智，但他不能否认他心里有什么仍然停留在与卢西恩的对话里。
虽然总是讽刺着卢西恩的嫉妒和怀疑，但他心里知道，没有丝毫负面情绪的不是人类，能克制自己的才是圣者，卢西恩哪怕嫉妒着自己，却从来没有任何对不利的举动——甚至是想法，始终尽最大的努力诚心对待自己。
而且，包庇身为亡灵的自己，卢西恩是做好了被神恩放弃的准备，对他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
维克多总是讽刺他的信仰、头脑和见识，只有卢西恩这样好脾气的人，才能一直按捺到现在都没有给他第二剑。
自从认识自己之后，卢西恩就被数不尽的麻烦缠身、信仰和心里的美好一点点被颠覆，一直处于挣扎之中让他面对自己的气势不断弱下去。
他还记得，作为巫妖王的傀儡期间，行动呆板的自己面对卢西恩总是处于下风。
那位圣灵一般的圣骑士青年可以人畜无害地笑着说“父亲吩咐让我和你多亲近亲近”“请用培养感情这个词，大哥”，然后找他麻烦。
直到现在他事事依赖自己。
卢西恩说他被克莱尔传染了，语气才会越来越刻薄，其实显然不是，只是因为卢西恩，他总忍不住打击他，用自己诞生于将近一纪元前的年龄和在苍白之城博览群书的八十年为基本去欺负他。
很难说自己的在为早期所受的一点欺压翻盘，还是单纯习惯性地欺压他一下。
时常讽刺讽刺卢西恩·圣者·门德尔的天真，是维克多习惯性的一个小乐趣，但他知道，卢西恩对这个世界的黑暗面的认识确实太少了。
当被亲生母亲的卑劣阴谋所打击，让卢西恩对人类这个种族的丑陋面目心生绝望的时候，维克多控制不住诞生了暴虐的破坏欲：
毁掉他！让他堕落吧！绝望、憎恨，和我一样！
这个念头只存在短暂的瞬间就消逝了，不是因为维克多对卢西恩的所谓亲情，而是因为他知道，他做不到。
卢西恩身上有人类所具有的一切美好品质，因为热爱人类，他才会失望和悲哀，因为永不放弃，他才会痛苦。
卢西恩哪怕一再放宽底线、违背教义，但他心的正直善良从来没有变过。
即使始终为面对维克多的态度苦恼着，真正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卢西恩从来没有不站在维克多一边过。
维克多推动、并看着卢西恩为他妥协越来越多，一不小心就做过了界。
在卢西恩的示意下让他自愿被神殿带走了，但维克多转身就没有犹豫地打算去救他。
克莱恩在一边说着风凉话，维克多没有丝毫动摇。
他确实，没有想过伤害卢西恩，这或许是源于，对卢西恩不会与他为敌的强大自信。
尽管明白卢西恩把自己当做兄长，卢西恩脱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教皇为自己求情还是让维克多吃了一惊。
他跟阿尔贝雷希特完全、完全不一样。
是的，卢西恩跟阿尔贝雷希特本来就没有任何可比较的方面，包括身为维克多的弟弟这一点……其实维克多并不是卢西恩真正的兄长。
对于这个事实，维克多即希望卢西恩知道，又不希望卢西恩知道。
随着越来越卷入诺丁的权利中心、越来越接近阿尔贝雷希特，维克多诞生了一个不该是亡灵所有的想法。
如果不是阿尔贝雷希特，卢西恩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他知道没有可能、没有如果，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海中扎了根，微弱地呼喊着。
如果卢西恩是他的弟弟就好了……如果早点遇到卢西恩就好了。
如果有卢西恩在……他真正活着的人生里，一定不至于没有半点欢愉的记忆。
被费舍尔揭破身份在意料之外、被卢西恩听到也在意料之外。
不仅卢西恩被迫面对选择，维克多也被迫面对是否杀死卢西恩的选择。
一点都不想选择前一项，已经死去很久的巫妖没有人类的爱面子和别扭，诚恳地说出了真话。
他确实把卢西恩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逐渐恢复生前记忆的过程中，因为卢西恩，他才没有被弟弟的怨恨再次伤害和迷惑。
卢西恩让他变得不像一个冷漠的巫妖。
并不非常意外的，卢西恩选择了他。
生来就是为了供奉玛拉而存在的圣歌，维克多却从来没有从玛拉那里得到过怜悯或神恩。后来，包括现在，他只想要一个答案；但最早，他也曾像普通圣职者一样，想得到玛拉的庇佑。神祗没有给他的东西，在死去八十年后，他从眼前的年轻神选身上看到了。
玛拉是太阳与生命之神，他有时看到卢西恩就不由自主想起这两样东西。
维克多始终坚信自己有真正面对玛拉的一天，但那天这正到来时，玛拉已经被异域神祗侵蚀了。
但同时他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支持他作为亡灵存在的执念消散，维克多转眼即将湮灭。
他以为自己生无可恋的时候，焦急的呼喊将他惊醒。
“维克多！！”
巫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卢西恩是什么时候不再喊他“大哥”或“兄长”的呢？
看着远远飞空艇上卢西恩焦虑的呼喊着，从飞空艇上一跃而下，向他飞来，维克多的声音只有栖息于他灵魂中的死神能听到：
“对不起……”
卢西恩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留恋。
维克多是对卢西恩有感情的，在为了他最终的目的不择手段的过程中，只有对卢西恩，他付出了真情，就连同样让他感到亲情的费舍尔他也可以毫不犹豫下杀手，只有卢西恩他不愿意杀死、也不愿意他死在别人手上。
如果对费舍尔的是亲情，那么对卢西恩是……
从出生以来就对正常感情缺乏认识的巫妖多没有想到更多，那一刻他心里冒出模糊的想法，他愿意为了卢西恩活下去。
如果能的话……
席维格立刻抓住了他心灵的一线软弱，愉快地实现了他的愿望。
定下约定后，席维格将他的灵魂转移到亡者之书上，然后抛进了异界。
前往未知的异界，维克多却没有丝毫不安。
他有足够的信心，无论何处，卢西恩都会随他前往。
但在不知通往哪个异界的夹缝里，看到在空间裂缝关闭前堪堪投身而入的黑暗精灵，维克多不由爆发出勃然的怒气。
碍事的家伙！
“为什么你们两个混蛋要跟来！”
虽然这么说，维克多不满的视线却明白无误地直盯着克莱恩一个。
克莱因轻佻地笑道：“维克多，你可不要太厚此薄彼啊。”
维克多没有理他。
这当然不同，克莱因只是为了逃避死亡而抓住唯一的机会离开，卢西恩却是为了自己放弃一切声名荣耀和权势。
卢西恩也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克莱因，只是把承载着维克多灵魂的死亡圣物紧紧抱在怀里。
于2011.11.02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