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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范氏一直期待着女儿回来，所以房间里的家具都是崭新的。她常常过来看，丫头们打扫的也很勤快，屋里一点都不脏。
卢世丰也只是让人在屋里除了一下虫，修了修屋顶，重新粉刷了一下。再换了新窗纱，大件的家具重新上了遍漆，打磨抛光。就这样屋里看着是焕然一新。
他的礼物是两件小屏风。
一件摆在卧室，一件摆在绣房。更特别的是两件屏风都是玻璃屏风，所以范氏一看就笑道：“这下可把你的小金库给掏空了吧？这两样加起来怎么着也要二十几两银子。”
杨曼就更惊讶了，她是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大块的玻璃了，而且工艺如此精致。屏风大概三尺高四尺宽，一面上是一窝小猫，逗趣可爱。另一面上是七八只小鸟，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的。
杨曼爱不释手，围着看来看去。范氏笑：“这是给你自己挑的吧？哄小孩子呢，当你五姐才六岁大啊。”
“这挺可爱的啊。我还就喜欢这种的。”杨曼道，要是花啊草啊的，她顶多也就是赞叹一两声，小动物多可爱啊。
卢世丰脸发红，着急的解释：“这是……姐姐喜欢就好，就好。”
当初去挑屏风的时候，他是拉着高朋宇一起去的，想让他帮着参谋一二，顺便也能跟店家讲讲价。其实按他的审美观，一开始挑的就是雪中赏梅，池塘荷田那种有意境的。
高朋宇跟他唱反调，非说那种的俗气，把店老板的脸都说绿了。“一个二个这么摆叫好看，家家都是这么摆，你不嫌俗气啊。要挑就挑那特别的，人家都没有的，才叫好呢。”
这话也对啊，卢世丰就把带着花草的都给放一边的，一些惯常见花样也都不看了，让店老板拿不常见的过来。
人家老板想着和气生财啊，没谁把财主往外推，哪怕这两个半大小子挺烦人的，看在银子的份上就忍了，就让人开了库房让他们进去随便挑。
两人也不客气，还觉得这店老板挺通情达理的。
挑了一通，高朋宇一本正经的挑中一面，在他说是‘从来没见别人摆过’的小屏风。卢世丰期待的一看，是一面很有乡野之趣的水牛图。确实少见，也确实少见人摆。水牛吃着草，甩着尾巴，牛背上的牧童也活灵活现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屏风好像不合适放在姑娘家的闺房中。
卢世丰大怒，两人争执半天，最后折中，没挑那些花草的，也没挑那面水牛的，换了一面小猫的，一面小鸟的。
“我还是觉得我挑的那个好。”高朋宇不死心的继续说服，希望看到卢世丰买一面水牛的屏风送给他没见过面的姐姐。
“一边去！”卢世丰在一面孔雀的，一面麻雀的屏风中摇摆不定，没好气的道，“那么喜欢干嘛不搬你自己屋里去？”
“行啊。”高朋宇痛快的掏钱给老板，“送到永乐巷高家，就说是他们家大爷要的。”然后继续贬低卢世丰的眼光，“瞧瞧，又俗了不是？那孔雀的你还看得少了？”
卢世丰翻了个白眼，选了那面麻雀的和小猫的，掏钱让人送回了卢家。
不过现在想想！高朋宇那个混蛋又糊弄他！卢世丰再看这两面屏风，果然都是小孩子用的！五姐姐都大到该出嫁了！他应该挑梅花的那面，孔雀的那面也不错啊！
不等他在心里继续把高朋宇大卸八块，下人过来说大爷在店里订的东西送来了。
卢世丰正糊涂，他订了东西？
范氏笑道：“他又买了什么？”一面拉着杨曼出去，“走，瞧瞧你弟弟还给你买了什么好玩的。”
四个人出去，下人提着一个巨大的能把七岁的卢世禄装进去的鸟笼子站在院子里，鸟笼子里是七八只雪白的小鸟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吱吱喳喳。
卢世丰一看就知道这是谁买来笑话他的！然后就不走了，站在那里气得咬牙。卢世禄在高家住了三年，年纪小人却聪明，看看哥哥的脸色，再想想高家人中谁会玩这一手，低头捂着嘴笑了，怕卢世丰听到还假咳嗽。
“咳，咳，再咳就让娘给你熬苦药汤！”卢世丰恨恨的说。
卢世禄噗哧，真笑了。
杨曼奇怪的回头看，范氏拉着她看那笼鸟：“挺好的，就让他们找个台子，放在你窗户底下，再找个会养鸟的丫头看着就行。”
范氏挺满意，回来还又夸了卢世丰一句：“算你有心，我替你姐姐承你的情。”再对杨曼说，“承你弟弟的情啊。”
“承，我给你们做双鞋吧。”杨曼道，弟弟这么用心，要亲手做的东西才能还。她跟范氏学了三年的女红，就鞋最拿得出手，衣服什么还不敢自己一个人做，范氏说再练两年眼力就行了。
“正好，他们现在脚也大了，你给他们做两双，省了我的事了。”范氏说，笑看着卢世丰和卢世禄。
卢世禄看了眼卢世丰，抢先一步跑到杨曼身边，挺认真的说：“姐姐，我喜欢圆头的鞋。”
“好，给你做成圆头的。”杨曼让他坐到身边。
卢世丰拆台道：“给他的鞋底垫高点。”
卢世禄脸刷得红了，虎气生生的大眼睛瞪着卢世丰，这位哥哥装模作样的喝了口茶，叹息：“好茶啊。”
卢定安跟高先生密谈就两个重点。一是他要候缺的事。他走了以后，朝廷没从临洲官场中挑一个接任知府，本来他丁忧的时候就不是官员升降的时节，所以原本以为应该是个临洲官场，或附近哪个官过来接任的，谁知上面派下来一个。
他虽然是从七品熬上来的，按说在官场中的资历中够的，可是他家底单薄，一旦离任，这官场上的人缘就薄了。
这时就要靠在官场中人缘厚的高家和临洲世家范家帮他，才能把他再推上去。不然他有可能坐一辈子冷板凳的。
高老先生早就想过这个。当年他推卢定安，一是真心爱才，二却是把卢定安推上去后，高家也是跟着受惠的。更别提卢定安真是个做官的材料，一路做回了临洲知府。他在临洲任上的时候，高家和范家都得了不少的好处。
现在他回来，高家和范家当然还是想继续把他推上去。有这么一个人坐在临洲，高家和范家才能长久。
“你也别担心，这任的曹大人，我早让人打听过。他应该不会在临洲久待。曹家所求在京城，他早晚要往那里去努力。临洲这里不过是他的跳板。”
高老先生说得卢定安频频点头，一颗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不过，你说去京城，这也可以。一来，你从来没到京里走过。以前是没身份，有了身份后又没功夫。如今你二者都有了，去京城走一走，不说别的，混个脸熟，交上三五知交好友，对你也是大有进益。”
“是。”卢定安恭敬道，“再有，我想把世丰带过去。一是他的年纪差不多了，我正想让他见见世面，二是我这一走大概也要一两年，恐怕耽误了他。”
“嗯。”高老先生点头，“世禄就留下来吧，我再教他两年。世丰是个聪明孩子，你不要误了他的前程。”
卢家从卢定安这一辈是熬出了头，可要想长长久久的下去，下一辈的希望就寄在卢世丰头上了。卢定安是一心要让长子踩在他的肩上爬上去的。
“是。”把卢世禄交给高老先生，他是放心的。如果没有意外，卢世丰日后是放在外面的，卢世禄才是在卢家守家的。
说完正事，卢定安闲聊般说起高朋宇。
“我记得我走时朋宇都十四了，当时不是说要给他看亲事吗？现在定下来了吗？我这个当叔叔的也好准备准备。”
说起高朋宇，高老先生就发愁。不是说孩子不好，而是孩子是好的，他担心自己把孩子给耽误了。闻言叹气道：“没有。这几年一直在看，就怕委屈了他。”
越是心爱的孩子，越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高老先生挑儿媳妇的眼光不错，三个亲生的儿子，三个侄子媳妇都是他挑的，到现在也没听说哪一家夫妻不和，相反，都挺好的，儿女缘也都不错。只有老二媳妇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不过反正高家不分家，老二有没有儿子问题不大，大不了日后让老六过继一个给老二，老六家四个儿子呢。
但是高朋宇是日后高家的当家人。他爹高文念就是让他给教毁的，好好一个大儿子，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高老先生的肠子都悔青了。其实早在儿子都让他给教毁了起，高老先生真心恨那些君子书啊！还曾经偷偷和高老太太一起烧了一回书来出气。
从那以后，他教学生就不再只拿书里的东西来教了。卢定安就是那以后真正入了他的眼的。
总之，高老先生越是小心想把高朋宇给教出才来，就越慎重。特别是这种跟孩子一辈子有关的大事，更是不知道怎么小心才好了。这一挑就耽误了时间，可越耽误就越小心，生怕一着急反而毁了孩子的好事。
高朋宇今年翻过年就十八了，眼看就要到时候了，高老先生从半年前起想起这件事就睡不着，头发也越来越少，于是现在就天天戴着帽子。
卢定安一听高朋宇还没有说亲，大喜啊！脸上一时不查露出喜色，赶紧低头咳嗽掩饰。
高老先生瞧见了，“怎么？你想给我说人？哦，对了，你的大姑娘今年回来了，多大了？在老家你家老太太没给她相人？”
卢定安脸上一红，可这是他家五姐儿的大事！赶紧表白：“没有。我家老太太也是盼着孩子有个好前程，在老家相看总不及临洲人杰地灵……咳。”最后在高老先生玩味的目光下干笑。
“哼，罢了，看在你也是为了你家大姑娘的份上。”高老先生假怒道。其实卢定安疼爱女儿，他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他没看错人嘛，卢定安是个重情意的。
然后就仔细想卢五儿配不配得上他的大孙子。
优点就是卢五儿家世不错。一头是范氏亲生的大女儿，这些年范氏有多想这个女儿他是一清二楚的。只看在这上面，范氏就绝不肯亏待了她，日后出嫁也绝对是一力护着的。范氏护短是范家的传统，何况范氏能在卢家过得这么好，除了卢定安靠得住外，就是范家一直没忘了这个女儿，范氏在范家说得上话。
另一头就是卢定安是个人才，不骄不燥，不卑不亢。如果没有意外，他可以在官场上再红二十年。二十年就够卢世丰成长起来了。单看现在的卢世丰，日后的成就一定比卢定安更大。
如今的圣上还不满二十岁，上一代的老臣大多数都死在十年前了。
高老先生历经两朝，看得出来现在的太平能够维持二十年，如果圣上寿数再长一些，那太平的岁月就更长了，只要朝廷没大动，龙椅上一时半刻不会换人坐，那下面的人自然就能过得舒服了。
也就是说，高家只要照现在这个势头，往下数子孙两代都能有好日子过。
这门亲事从家世上是相配的。
更重要的是卢五儿的品性如何。
高老先生不说答应，但也不说不答应，只是对卢定安说：“妙章跟五儿的年纪一样大，两人应该能说得上话，多让她来家里玩。”
这就是说至少能成一半了！卢定安高兴的说：“是！”
范氏带着孩子们吃了晚饭，然后就撵他们回屋了。他们一家走了三年，从明天起她就要马不停蹄的到各家去拜访，事情多得不得了。
“世丰和世禄回去写字。今天你们已经误了一天的课了，晚上不必再读书，每人写五十张大字就可以睡了。赶紧去，二更前不熄灯，明天必须早起一刻！”
卢世丰和卢世禄恭敬的去了。
范氏转头温柔的对杨曼说：“今天累了一天了，一会儿我让人送桶热水到你的屋去，你好好的泡个澡，然后就睡吧。今天晚上不许再劳神了，若是一时睡不着，也不许读书写字。让人把百花册拿出来看着玩吧。”
然后指着两个丫头说，“你的丫头都留在老家了，明天我让人牙子送丫头过来再给你挑新的。石榴和葡萄都是好的，先给你使。孙婆婆是我的奶娘，我让她住到你的屋里陪着你。夜里如果肚子饿了，让丫头给你煮芝麻糊或杏仁茶，那个喝了对身体好。”
石榴和葡萄笑眯眯的对杨曼伏下身行了个礼，然后扶着她走了。
出了范氏的门，沿着廊下拐个弯就到了。
屋里已经熏过了香，各屋也都点了灯笼，屋里看着朦朦胧胧的。廊下挂着的鸟跳了两下，没有叫。杨曼站住看了一眼，一个守在廊下的十一二岁的丫头赶紧过来，脆生生的道：“大姑娘好。奴婢叫相生，我爹以前是养鸽子的，奴婢从小就会养鸟。马婆婆让奴婢来替姑娘养鸟。”
好伶俐啊！杨曼笑着夸她，“你很好，那你好好养着它们吧。我让马婆婆赏你。”
石榴和葡萄一直在旁边站着，此时石榴就笑着对那小丫头说：“你是个会说话的。”然后对杨曼说，“马婆婆住在后面，姑娘闲了可以请她过来说话。马婆婆最会学别人说话了，学什么像什么。”
杨曼对石榴友好的笑一笑。她初来乍到，除了卢家一家谁都不认识，这些丫头们更是一个也不熟，实在不好说话。顺着她的话开个玩笑吧，怕轻浮了。装清高装听不见吧，怕得罪了人。
只好笑笑。
看来她现在除了要跟两个新弟弟搞好关系外，还需要尽快摸清卢家下人之间的关系。
热水桶抬过来，里面好像放了香精。这可是纯天然的。杨曼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后石榴和葡萄帮她擦干净水后，又在她身上涂了一层香膏。
古代人也是会享受滴。
连身体乳都有。
她躺到床上后，石榴和葡萄又拿很小的木头小锤子，好像叫美人拳的，给她从背到腿，从胳膊到脚丫，来了一次全身的按摩。
轻轻如雨点般的捶击让她昏昏欲睡，全身的筋骨都放松了。
一刻后，石榴和葡萄收了美人拳，端过来一盏清甜的泉水让她喝下，问道：“姑娘是现在就睡，还是过一会儿再睡。”
杨曼已经困了，但这里到底是陌生的地方，她也实在没办法当着别人的面睡着，就说：“把百花册拿给我，留一盏灯，你们就出去吧。我看一会儿再睡。”
石榴道：“姑娘别看太久，夜里点灯费眼睛。”葡萄给灯换了个灯罩，光一下子亮多了。
百花册是绣册，上面有一百种花，从春到冬。范氏把这个给她是为了让她磨练绣技。
“姑娘看哪一本？”石榴拿着百花册问。百花册共四册，春、夏、秋、冬。
“春天的。”杨曼道。
石榴把春册放下，余下的放回箱子里。“奴婢们就在外屋。姑娘要茶要水，叫一声就行。”
其实贴身丫头不好当。石榴和葡萄是范氏说了过来侍候她的，所以虽然这两个是大丫头，夜里也要在她的卧室外面打地铺。
杨曼自问没那种奴役人的天份，忍不住道：“看哪里有小榻，你们搬两架过来放在外面，也不用睡在地上了。”
石榴和葡萄互看一眼，两人一起笑道：“姑娘好心，我们领姑娘的情。只是今天晚了，太太那边也要歇了。等明天白天再使人搬过来。”
葡萄是圆脸，一笑眼睛就眯起来了，“姑娘别担心，我们在下面铺两层褥子，夜里还热得冒汗呢。”
她们这么说，杨曼也不会坚持。
她草草翻了半册，打了十几个哈欠，探头吹了灯躺下睡了。
等听到卧室里没有声音了，葡萄放下手里的针线，贴在帘子上听了听小声说：“好像睡了。”
石榴道：“再等一刻。等姑娘睡沉了咱们再进去，免得惊了姑娘的觉。”
一刻后，石榴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把桌上的百花册拿起放到柜子上，再把床帐放下来掖好才出来。然后去范氏那里。
范氏见她来，问：“姑娘歇了？”
石榴站在下面，恭敬的说：“歇了。”
“嗯。”范氏点头，“去吧，夜里和葡萄警醒些，别睡死了，姑娘叫都听不到。”
石榴立刻说：“不敢，不敢。奴婢和葡萄一个人值上半夜，一个人值下半夜，不敢都睡觉的。”
范氏满意的点头。
石榴出来后遇上了孙婆婆，赶紧让路行礼。
孙婆婆是家里最得范氏信任的人，看见石榴就交待她道：“侍候姑娘要提起一百颗心，不能看姑娘年轻就欺负她。”
石榴小声笑道：“婆婆，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孙婆婆道：“别嘻皮笑脸的！这话不只是嘱咐你们，还有那些小的，你都要交待到，要是让姑娘在自己家里受了怠慢，那才是活够了呢。”
石榴赶紧端正态度，严肃的说：“婆婆这话说的可真是看不起我了。我跟着太太这么多年，再不懂事也知道姑娘是谁。那些小的也都明白着呢。”
“明白就好，我也只是白替你们这些年轻的担心了。”孙婆婆这才笑了，说：“对了，姑娘可能还有些认生。她夜里不叫你们，那是体贴你们。可你们不能托大。不等姑娘叫，听见屋里有声音就要赶紧动起来，别懒得不肯动。”
石榴笑道：“婆婆说的我都记下了，婆婆只管放心把姑娘交给我们。若有一点不周到的，听凭婆婆怎么罚，我们姐妹都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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