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年轻的。似水的心。

　　我是在想，八十岁的你提着篮子的模样，那……皱纹爬满你光滑的脸颊，背拱得跟骆驼似的，啊，那什么，牙齿，哇……他一边描绘一边张牙舞爪，接着是手舞足蹈，然后是上窜下跳……越说越兴奋，跟耍猴的没什么两样。更确切地说是那猴。
　　猴儿，帮我挑瓶沙拉吧，去吧去吧！
　　小莫张得跟青蛙似的嘴一下张得更大：“要什么味道的，是鸡蛋还是火腿？”还没等我说完，那个身影便消失在人流中。这时我终于惬意起来，为了远去的蹦跳的身影——他终于又恢复过来了。
　　而我的笑恰恰凝固在片刻之后。小颜，她穿着粉红色蕾丝裙，笑容永远浮现着某些无辜，微笑里，始终凝结着对某个人的专注。
　　身边还有小木。他们在很平和地交谈，一包包往购物车里扔东西，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小木的眼神很柔和，如冬天的阳光。
　　他们终于看见了我。

　　HI！小颜张开双臂迎上来，晓冰，正帮你购物呢，今晚一醉方休！
　　我一直望着小木，他礼貌地点了下头。HI，巧极了！？
　　是啊，你们，一起……我突然察觉到小颜的安静，她的目光盯住我的身后。我回头，手握沙拉酱的小莫，却盯着小木不放。
　　时光定格在令人尴尬的镜头了，时间极慢地流逝，察觉不出。
　　Hi!
　　Hi!
　　Hi！
　　Hi！……小颜回到小木身边，说，嗯，晚上再见吗？我望着小木，对小颜说，好，晚上你们，我们还要去别处，先走了。
　　[小木和小颜的徐徐前行。我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只是无能为力。]
　　有种失败让我无法释怀，冥冥之中，受不了就是受不了，都说爱上一个人就会产生占有欲，此言不差。小莫拍拍我的肩，我立刻换上充满幸福感的微笑。
　　他定睛了一会，刮了下我的鼻梁。

　　高中的三年以及此后，小木、小莫、小颜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几乎在一起喜悦和悲伤。之后高考了，紧绷的弦似乎即将断裂，一切都变得不大重要了，包括友谊——当初很纯很美的感情。木和莫不再是玩笑的男孩，颜则越发女人味十足。我还是当初固执的我。
　　有时候想起来，当年四个在天台上畅饮的不羁的少年，是否即将老去，将平静平静再平静，将轻易掉泪、哽咽着掏心置腹。我把手轻轻搁在小莫的臂弯，想找寻希望的答案，但我知时间、岁月在消逝之前不可能过早揭示谜底，于是我低下头，地面湿且脏，叠加起无数脚印。生命的足迹。
　　走吧！我说。
　　小莫沉默，边开车，边不时看我。不知不觉，顿感睡眼惺忪，恍惚里，他把车上的可爱的小猪坐垫让我抱着，我便睡着了。
　　梦境里重现的高中时代的我们，何时能现实里重演？

　　醒时已到家，雨刚停，车玻上的“半圆”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小莫一脸茫然地看窗外湿润的风景。
　　醒啦小猪？他捏住小猪靠垫上长得像大象的猪鼻子。懒成这样！一边坏意地笑。
　　手表显示“10：20”，我惊呼，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钟头不止。
　　那我们什么时候到的？
　　不长，也就一小时。做什么梦呢，口水泛滥。
　　我不好意思地擦拭嘴角。梦你啦——还有小木、小颜，我们的以前。——多美好的童年啊！
　　过去的已经过去，再说也不算童年了，哎，朦胧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我们就这样走过来了。——有时候我真觉着我老了——不说了，要睡上楼好了。他拎起篮子打开车门，接着仿佛记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对我说，我会等，直到你醒。表情严肃得像斯大林。
　　剩下车里茫然的我，我知道我未醒。而且想要一直眠着，无所谓过多久。
　　真的不知过了多久，massage吵醒我，是莫：你狠，啊！让我在你们家门口等半小时，不是又睡下了吧，要不开我车四下溜溜？撞死了注意留个全尸！
　　小莫酷爱发短信缘于不擅言辞，呵，我发出4月13日早上最开怀的一笑，掐掐手表已是十一点五分。
　　原来能让人醒的，也不过是手机之类的玩意儿罢了。

　　他坐在台阶上拨弄手机，见到我也不理会，大概有点生气。
　　我说，小莫，怎么不下去叫我。
　　他说，我会一直等，你放心，永远不打扰你。
　　怎么办，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那好，叫他们中午来吧，何苦？你睡，中午我做饭。他的手拂过我的额头。
　　那好吧！（两个人表情都木木讷讷的。）

　　浑浑噩噩睡了不久，走进厨房，小莫忙碌的样子，桌上的菜肴冒着白烟。然后是他们的到来，我显得心不在焉。
　　果然，这顿饭不因它的可口而趣味无穷。最后，仅剩我和小颜在厨房收拾残羹冷炙，两个男人在客厅里。仿佛静极，他们都是沉默的族类。

　　晓冰，你是不是和莫在一起了。小颜专注刷盘的脸并不对着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