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星空下

　　这是林叶第一次出现人躺在床上，却完全不愿意动的状况，外面天气还要命地好，浑身上下又没哪儿疼，这该死的班还得去上。可问题是，不用说跟那个还是自己母亲的顶头上司算是彻底玩完儿，首先要出这道房门都是个不小的挑战。林叶突然有一种绝望想哭的感觉，算起来，父母双亡的那天开始，自己多久没哭过了？总觉得自己一路踩着运气过河怎么突然这么讽刺啊？喜也林雅文，悲也林雅文。

　　“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这种对白，看似狗血实则杀伤力不可挡，就是已婚的都能给你撵去民政局签字办手续，一般情侣间要是说出了这种话，基本上是下一位都已经找好了。那这么说来她和璐璐就算是拜拜了？过去七年的相安无事，真正的恋爱反而只能维持几个月？然后呢？该做朋友还是形同陌路？真是给林雅文预测准了，而且措手不及，几分钟前的纠缠亲吻，怎么她转眼就能那样毅然决然地丢下自己睡到沙发上去？你个该死的当兵的，脑子不好使还就会硬撑，闯祸的是我，要走也是我走吧？可我，又能去哪……

　　二十分钟零九秒，手背放在额头上，林叶一举刷新了她自己的发呆纪录，这是她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分手，不算一直暗恋的妈妈的话，还真是没法适应啊……但林叶清楚没有谁会给你唉声叹气的时间，女人想要在这个父系社会里生存下去，就只能一刀一刀地往自己身上划口子，越早麻木，才能越早站立。

　　上厕所穿衣服打开房门，鼓起那么大的勇气，一切景象却又仿佛回到了过去。

　　餐桌上，两个人各自默默处理着面前的食物，偶尔瞄一眼电视机里的早新闻，其实是在屏幕里偷窥那个人的倒影。以前这么干的只会是依璐维，林叶则装作不知道，而现在，轮到了林叶她自己。

　　真是个狼吞虎咽的人啊，没我的这些年，你也吃得这么香吗？

　　“跟我车走？”依璐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唔……”林叶没能顺利地发出声音，全麦面包太糙了，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依璐维体贴地送上果汁，“我晚上武术班有课，你替我开车送主任回家好吧？”
　　林叶突然站起来，捂着嘴巴往厕所跑。

　　主任主任，我们之间都什么状况了还满脑子你的主任！你俩合计好了欺负我是吧？
　　你的主任那么好你追她呀，你有本事把她追到手天天她等你两个人一起回家多好？说起来你还能有我爱她？她想干嘛我帮着她干嘛，她要孩子我帮她带孩子要当官我帮她暗杀政要，她要你的生殖细胞我也帮着她骗来了，可最后是个啥下场？给自己母亲臭骂一顿变态恶心还逼着我们分手，我在那边护你护得自己妈妈都不要了，得，你倒还真敢分啊！！我是血淋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着凉了？”
　　“怀孕了。”林叶瞪过去一眼，接过毛巾擦嘴，心里老大的怨：你整晚不在，还好意思问我冷不冷？为啥我就看你跟林小柯那种眼神不爽呢？
　　明知林叶怀孕是骗自己的，依璐维还是被吓得神清气爽，赶紧换话题，“还吃吗？我给你煮粥？”
　　然后接着讨论谁送林雅文回家？对不起，本小姐不奉陪。
　　“不了。”

　　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依璐维表现得从容不迫，还微笑着递上毛巾帮林叶清理，哪有一点像是分床睡的人？不过事实上，听着小心肝声嘶力竭地干呕，那张漂亮的脸蛋被憋得通红，依璐维怎么能不难受。林叶，其实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吃喝拉撒保养维护，哪一样不是她一手包办的？林叶早起状态差她也是知道的，一有心思早饭就会这样吃不下。
　　依璐维没想过分手，但她的不满也并非空穴来风。

　　和林叶之间的感情不被接受其实依璐维早有心理准备，虽然鼓励林叶坦白，但林雅文的否决其实早在依璐维意料之中。
　　她不能原谅的，是林叶企图一个人面对。当过兵的依璐维无比珍视苦难现真情，她不是林叶背后的女人，她要为林叶遮风挡雨，但林叶显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于是依璐维开始惩罚林叶这种个人英雄主义行为。林叶也相当配合，戒酒戒烟，准时回家，要么上上网，要么看看电视，然后洗澡，然后上床乖乖睡觉，毕竟一个人的床，也只能乖乖睡觉。

　　但林叶的生活，也并非清冷。事实上来自于赵亮的追求一直都未中断过。

　　撇开喜新厌旧这种男人普遍存在的特点，杨仪婷也的确耗尽了这位男青年的耐心，林叶外表气质都甩杨仪婷一个车距，移情别恋无可厚非。而林叶也承认赵亮是个不错的婚恋候选人，财富野心长相基本上都不差，唯一缺憾就是矮了点儿，不过比起这个小遗憾，自己能正常林雅文就谢天谢地了吧？

　　一束花唐突地出现在面前，林叶本能向后退一步。虽然她承认赵亮追人的花样比较繁多腿脚十分勤快，但也很讨厌，对她这个不喜欢男人的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领导，晚上有时间吗？”
　　这就是所谓的约会吗？到高级饭店吃饭，泡吧，然后……林叶皱了皱眉，“我想……有……”
　　“没有。”走廊尽头悦耳的声音响起，五十米长的走廊，杨仪婷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搂着林叶的腰，“她和我有约了。”

　　赵亮常年追求杨仪婷那是人尽皆知，虽然杨仪婷从来没有答应，但大家纷纷看好这对金童玉女，如今男方劈腿，不仅仅是背叛了姑娘，更是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啊！
　　赵亮红了个脸，悻悻而去。

　　林叶正看着赵亮的背影，回神发现自己和杨仪婷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
　　领事馆是废弃的旧皇宫，很大很空旷，苍白的走廊令人不安。杨仪婷正站在林叶面前不到二十公分，而且这个距离正一步步缩短。寂静无声的过道，两个心知肚明的女人，杨仪婷微微踮起脚尖，林叶低头闪过。
　　被拒绝的女人并没有失落，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不想要这个？还是说赵亮可以，我就不行？”
　　上司颜面扫地，她得承认，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和赵亮结婚的想法，当然，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工作吧。”
　　“我也是来邀请你的。”杨仪婷夺过赵亮送的红色花束，丢尽拐角的垃圾桶，从走廊的窗外随便摘了一朵黄澄澄的小野花。“晚上七点，穿得漂亮些。”

　　林叶绝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看到副驾驶座上的花还是微微一怔，中午的时候，她应该拒绝过了一次，难道说杨仪婷是死缠烂打的类型？那怎么会没追到心那么软的璐璐？不过她，真的很有魅力。

　　“百合而已。”
　　“而已？”林叶有些期待下面的发展，没有那个女人对花有免疫力的。
　　杨仪婷推开车门，扬起嘴角，“看不出来我们第一书记还挺热衷于漫画书的啊？”
　　“你还有看不出来的？”林叶拿开花，一屁股坐进去。
　　“当然有，就比如说你给我的印象，不像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而眼下？争吵不要紧，但不要随便分手。还有，现实中，纯洁的百合仅代表友谊。”
　　“谢谢你的友谊。”

　　杨仪婷先举杯，林叶却还是那个双手平放在胸前，身体笔直僵硬的姿势。
　　“为了什么？”
　　“初恋，可以吗？”
　　“嗯。”

　　皇后六号上最高级的西式餐厅，一顿下来不比酒气熏天的共和国官僚宴会便宜多少。

　　“你对朋友就这样……闷头大吃？”
　　杨怡婷抬起头来，揉揉发酸的手腕，把切好的牛排推到林叶面前，再把动都没动过的那份拖到自己跟前。“我对朋友的准则的是平等，但或许对女人该更殷勤一些？”
　　“事实上，你已经能比有些男人做的周到了。”第一次做公主的林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谢谢。”

　　更衣室里，作为对那些殷勤的回报，林叶允许杨仪婷尽览自己的风情。

　　桑拿间，杨仪婷脸上挂着失望进门，拽着林叶浴巾的一角不肯放手。
　　“还没看够？”林叶终于开始不耐烦，硬把浴巾从杨仪婷的手里拽出来，“很不幸地告诉你，如果在刚才在外面你积极一点，可能我会和你做点什么，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杨翻译，你的视奸令我性致全无。”
　　“那你就是那种同性恋？”
　　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问题，林叶按下遥控器上的电源按钮，跷起大腿，身体微微倾向另一边，开始和电视机做单边对话。
　　拒绝进一步交流？至少我把你弄这儿来了，你还能光着身子跑出去？杨仪婷并不泄气，而且兴致盎然。
　　“你刚才说有意和我……就是说你对别的女人，比如……我，也会有感觉？就是那方面的想法？”
　　林叶心里盘算着，找个借口扣了这姐姐的工资去，我拿林雅文没办法拿璐璐舍不得法办，至少你我还是可以动动的，这就是——官僚主义！
　　“但是我就对其他女人没感觉，男人也是。”杨仪婷完全不顾林叶在一边越来越黑的脸，自己往下絮叨，“当然如果你主动，我也想体验一下，说不定你能治好我的冷淡。而且……”杨仪婷爬到面前指了指林叶肩上的痕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吻痕呢，小维还挺卖力的哈？这哪还是草莓啊？乌梅吧！”
　　面对比自己大三岁却还是少女的杨仪婷，林叶哭笑不得，难怪说女人难办就是十几年的交情也总能给你点颗雷炸炸，但她知道，其实这个姐姐挺想和自己做朋友的，她已经卸下了职场女性坚硬的外表，而且自己还是她的情敌。
　　“草莓只不过是女性向恋爱小说美化的一种说辞而已，吻痕就是这样的，很难看，但是不会疼。”
　　“是么？”这是杨仪婷第一次对房事产生兴趣，小狗儿一样坐着聆听林叶的青春期健康教育。
　　“不。”
　　“那我……我能摸摸么？”
　　既然哭笑不得，林叶觉得还是笑好看点吧，“呵，你这借口可不够高明啊，不是对别的女人没兴趣的吗？”
　　杨仪婷夸张地大叹一口气，站起来，重新坐好，这次屁股挨着林叶很近，林叶也没有再保持距离。
　　“我是对男人失望透了，现在就等着孤独终老。璐璐其实对谁都好的，并不是因为会照顾人我才喜欢上她的，应该说是习惯，毕竟是一起生活了两年的人，不可能一点感情没有吧？而且她实在没有让我讨厌的地方。你知道她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
　　“至少不是性别。”林叶清楚这点上，杨仪婷和自己其实正好相反。
　　“是你。”
　　两道不解的视线落在了杨仪婷的身上。
　　“我知道她的心里有个人，一开始就知道，对她来说，那个人是她的一切。你应该也清楚，小维是那种对谁都笑，但心底里谁都看不起的混蛋，当然我自己也是这种人。可是我不能原谅她对我那么好，我们一边做饭她脑子里却一边在想别人。我问她，她个混蛋竟然骗我！即便是陌生人小维也不会欺骗可她却对我撒谎，她那么爱那个人甚至不愿和任何人分享，而且，最后那个人一定伤害了她，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和她的行李箱。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我不原谅她三心二意，却也越来越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这样一个清高的家伙牵挂两年，始终忘不掉。当那晚你出现在门外，我就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是你，林叶。
　　于是她走了，不过我也没什么失去的，就算再来两年时间，她的心也不属于我，但你如果不出现，我们就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我会一直陪着她，用精神胜利法告诉自己占有了她。可是你出现了，而小维也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小维了，不再是那个把友谊放在第一位的小姑娘了。”
　　“你爱她。”林叶得出结论。
　　“都是成年人，已经没什么爱不爱的了。但是我想问一句，你爱她吗？”
　　“不爱。”
　　杨仪婷相当很满意这个答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是最适合她的，只有你才能给她一个家。”
　　“嗯？”林叶动动眉，赞誉她总是喜欢的，何况自己的感情被自己的妈妈说成那个样子，她需要得到些许安慰来平衡内心的消极情绪。
　　“爱情就像这个城市的天气一样反复无常，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更是责任。而我们的她，又是个稳得不能再稳的人，她经不起折腾。我不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分开，但你回来了，而且你明明知道自己不爱她。你这种责任心是很多女人没有的，只有你才配得上她。”
　　“可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可能，充其量是短暂性的闹分手而已。所以我才觉得你这样的状态很危险，才第一次分歧就动摇，以后呢？闹分手是周期性的一种情绪波动。我宁愿你天天挽着她在我面前炫耀，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前面那些话的意思，小维的……”
　　“我知道，谢谢你。”
　　“放弃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也知道我提交过辞职信，阴差阳错的是她的妹妹来了，为了照顾依莉丝我才没有远走高飞，那段时间我看着和她那么相似的脸，就像来了好事儿还晕车一样难受。但是现在我庆幸依莉丝使我留了下来。很多人都说分手了做朋友根本不可能，但是我觉得那种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杨小姐，在爱情上，你毕竟还只是一张白纸。就像璐璐一样，你根本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何况你看，两个女人。你没有被自己母亲……算了，感谢你的关心。”
　　这话说中了杨仪婷的硬伤，分析家、评论员是一回事，他们高高在上隔靴搔痒，教练和球员又是一回事，杨仪婷也怀疑过自己就是太喜欢理论分析，才至今单身没人爱。
　　“那好吧，至少你抢走了我的赵亮同志，我嫉妒你了，现在让你别三心二意，这总可以吧？”
　　“别再玩弄赵亮了，我都替他可惜。”
　　“那我，玩弄玩弄你怎么样？”
　　“先答应我一个要求，然后我随你处置。”
　　“哦？”
　　“我没住的地方了。”

　　Episode IV
　　迎着初升的太阳，墨镜女人驾车潇洒地驶过路边水洼，醒目的红发与溅起的水花相伴起舞。
　　依璐维这两天的心情就跟她那辆440马力的后驱轿车开起来的德行一个样——漂！毕竟解决掉了一个由来已久困扰自己的问题：向来我行我素的林叶终于在她的高压政策下夹起尾巴老实了，这还得感谢部队里学到的，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这条革命真理，难怪伟大的先驱者教导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阶级斗争！

　　白天，依璐维充分享受得来的胜利，啥叫夫唱妇随？不光说话小声眼神柔和，林叶就连走路都是跟在自己后面的。依璐维觉得自己就像个抢其他部落的公主来做压寨夫人的酋长，就差跟人介绍：身后这位，我媳妇儿。尊严啊！金钱买不到的啊！
　　不过到了夜里，出现的反差就有点让人不习惯了。年青人体力蛮好，只要不出意外都能保证夜夜笙歌。但现在两个人分床睡，突然就停了一项大人的活动，忍个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要命的是林叶睡前还总要先去厨房倒杯水，而且是在洗澡后，于是朦胧的睡裙下热气腾腾的美景总让快要入睡的依璐维辗转反侧。但这该死的林叶别看滚起床单比谁都勤快，要她忍也比谁都能忍，依璐维就特纳闷儿，我都只穿内裤在家转悠了，你咋一点没表示呢？

　　抬头看看钟，十点五十五，PM，林叶还没回家。依璐维发现最近她是忙得过了些，基本上所有时间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跟个大忙人还提性生活？人家有事业，此等小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刚有那么个念头，手机响，依璐维只好先腾出手看短信，结果一看把她的性致一扫而光，林叶今天，不回家过夜了。
　　依璐维安慰自己：明天周末，就能在一起了。嗯，睡觉！

　　大早，围绕在臭鱼烂虾中的依璐维拿起手机，满怀期待地发出一条短信，到她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今天是周末，晚上想吃什么？”
　　很快便收到了回复：
　　“不用了，我在食堂吃就可以了。”
　　刚还跟人热血沸腾讨价还价的依璐维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儿，“夜宵呢？”
　　“我今天要加班，不回去了。”

　　给林叶当煮饭婆一直以来是依璐维最大的精神寄托，不管林叶在人前如何八面威风，只要还是个人，就得吃饭，不管自己再怎么被压，只要还能为林叶做饭，就有资格在她身边占一席之地，不管林叶怎么魅力四射，放下防备埋头吃饭的样子，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好吧还有少数人。可如今连饭都不在一起吃的时候，自己念念不忘的竟然只是性生活。林叶这根本就不是在反省，她渐行渐远，要不是自己反应得快，影子都没了！
　　自己在那儿一个劲洋洋得意，怎么就忘了林叶面临的压力？那晚林叶曾经问过是不是要分手，这种事情还用问吗？当然是不想分啊！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愿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使她误解了？天哪这女人到底有多难琢磨？
　　忽然有种预感，来到卧房，果然林叶已经收拾走了被褥，剩下被她们揉捏过的光秃秃的床垫。

　　被林叶“甩”，这不是依璐维的第一次，在还没坦白交代的过去，隔三差五的林叶就会消失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手机一震，依璐维翻出来一看是让人心灰意冷的：今天我有事情。于是这天依璐维只能自己一个人吃饭，而多半，她会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睡得昏天暗地。她当然好奇林叶到底去了哪儿，只是，自己有资格去管别人的生活吗？林叶那么优秀，没有男朋友太不正常了吧？
　　但既然你已经说了要和我在一起了，分手可以，可是不能这样一声不吭跑掉！就像两年前那样。误会也好分手也罢，依璐维知道自己必须得先想办法先把林叶弄回来，回她们的小家，然后把话说清楚。不然她就真的要失去林叶了。

　　依璐维摔了电话（往沙发上），想想又捡起来，用袖子把屏幕擦擦干净，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那头的杨仪婷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
　　“哈！你终于着急啦？你～终于坐不住啦？死人我告诉你，她已经打算在图书馆住下了，我杨大小姐可没耐心放着眼前这温香玉软，你要再不行动……”

　　杨仪婷你什么意思？啥行动？你要抢我媳妇儿？你什么时候对女人有感兴趣的？

　　依璐维一路跌跌爬爬来到停车场，取了车又一路猛打猛冲赶到领事馆。守在门口的杨仪婷一句话不说，把她拽到后草坪。
　　依璐维站定一看又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怎么就不能静悄悄的呢？非要来几个指手画脚凑热闹的。眼前这位零距离旁观者不偏不倚还是正跟自己态度微妙的亲妹妹依莉丝，和林叶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林叶腿上放着本大书，已经看了过半，八成是图书馆借来的，林叶显然没有像短信上说的那样在加班。长椅那端的依莉丝眼睛看着草坪，嘴里似乎在说什么，林叶随意翻动书页，似乎没在看也没在听。

　　依璐维啥都不问了，提着胆子上前，当着妹妹的面，抬起林叶的下巴，吻了上去。
　　旁观者杨仪婷对天空翻了个白眼，在拎走目瞪口呆的依莉丝前抬腿踢了依璐维一脚。

　　“你终于来了璐璐，我一个孤身一人摸爬滚打的空虚女白领，只不过需要一点惊喜和安慰，对你来说很难吗？”林叶控制着依璐维的脖子，让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靠这么近，只不过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已经快要哭了。
　　依璐维双手托起林叶的侧脸，“来，回家吧，回到家你来教我什么叫安慰。”
　　林叶靠着依璐维的脖子，闻她领间的香水，想想也有段时间没闻到这股芳泽了呢，也许差点就再也闻不到了也说不定。“家吗，是鲸波大道6栋903室，还是卫国东路19号101？璐璐先你告诉我，哪个才是我的家。”
　　“只要有你珍爱的人在，哪里都是家。”
　　“我做你珍爱的人，合格吗？”
　　依璐维把林叶转向自己，看着她朦胧的双眼，“那天我是有些受了打击，但绝对没在后悔也根本不想分手。本来就是我主动吻的你你记得吗？你走之后我觉得星河不再璀璨天空不再湛蓝，但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你回来将其重新润色，那以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品，我不惜一切也要留住我们的未来。
　　我是憧憬着主任，但我也清楚我们之间叫什么，她的反应对我来说并非意外。我生气的是你一个人面对母亲的审判，我们最后的战役，本该是我们一起完成的小队任务，你却依旧我行我素逞你的个人英雄主义，你先丢下我一个人行动不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不愿跟我说，我们难道连普通夫妻之间的同甘苦共患难都做不到吗？我不信，所以你也不要瞎想了，再失去你一次的话我真觉得活着没什么指望了。”
　　“我怕没了胡思乱想，自己就真成男人了，每天只想着做，完了就睡觉。”
　　“你技术高超，我很享受。”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有我在就可以了？”
　　依璐维坚定地点点头。
　　“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全部过，这样也没关系？我可是很花心的哦。”
　　“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单纯的人。”
　　“可林雅文却说我是让她恶心的变态呢？”

　　依璐维心里揪了一下，她早就中断了和母亲的联系，即便是前不久才重逢的妹妹依莉丝，也能瞒则瞒就是因为这条路太难走，林叶和她的母亲曾是那么亲密不分你我的两个人，如今变成这样，对林叶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可能就像你说的一样，主任她也是个人，哪有看到自己孩子是同性恋还能不闻不问的？她是你母亲，话说得再过也都是对子女的爱。”

　　对林叶来说，自己的一切都是林雅文给予的。从十年前被林雅文收养到现在，毫无疑问直到一周前林雅文还是把自己当成女儿看的，而自己从起初的叛逆到后来的妥协，也渐渐真的拿林雅文当成自己的妈来待，但客观事实呢？对，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林雅文也只大了她六岁，相濡以沫十年要说没点感情鬼都不会信，何况自己天生就对女性有好感，她犹豫着，想不出自己对林雅文除了爱还能是哪种情感，孩子爱父母理所当然，那没有血缘关系的自己呢？

　　而如今，争吵过后的现在，林雅文还会拿自己当成孩子吗？

　　十指紧扣，林叶突然这样用力抓紧身边的一切。
　　“疼……”
　　“疼吗？”
　　“嗯……”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把依璐维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下一下捶着，“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就像你从来不曾了解林雅文一样。”

　　也许事到如今连我都觉得她陌生，但至少让我把其中一部分实情告诉你，之后你的任何决定，我都尊重。

　　林叶抬手指向星空，依璐维不知道她指向了哪里，或许对于没有家的林叶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二十年前的一场空难，成为了联邦侵略布劳共和国的借口，也让我失去了父母。对，我其实是孤儿。”
　　依璐维并不惊讶，只是将手滑到她背后，搂着她，显得那么自然，仿佛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呵呵，其实你们也都怀疑过不是？她太年轻了，根本不像我的母亲。”
　　“我……们？”依璐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对两个人之间存在的第三者，无论何种意义，都没法不去在意。
　　“林小柯是知道我是孤儿这件事情的，所以你瞧，除了性别和身体，我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情，包括有个叫林小沐的妹妹。其实就算没有林雅文，就像我这样一个不合格的伴侣，我们之间也是很难维持下去的。林雅文说过，当我们的热情消散……”

　　依璐维急着去堵林叶的嘴，用她自己的笨办法证明她的热情依旧燃烧着，可她却感觉不到那片嘴唇上熟悉的温软，只有被风吹凉的泪珠。冰山美人有两种，一个是面冷而冷，一个是心冷而冷，林叶任凭依璐维这样，却不做任何回应，如果不是在国家机关这种严肃场合，依璐维就真的要往下进行了，如果她和林叶之间到了最后那种“她碰都不想碰我”的阶段，她还能不急吗？两年，你为何给了我一副美景却还要将它撕破？

　　“你有没有想过，你吻的，根本就不是林叶？”
　　依璐维的回答相当另林叶满意，“我只知道，我吻的，一定是我爱的人。”
　　被赞美的女人笑了笑，“之前，就是在林雅文前面收养我的那家人，企图把我变成一件工具，你知道联邦那种地方，除了性就是毒品，毒品哪家都有，男人却总有一个情有独钟的女人。所以他们教给我气质、礼仪和驾驭男人的方法，让我在宴会上勾引官员上床，把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掌握在手里。不过他们运气不太好，在我的□□还没开始发育的时候，他们就被塞进了绞肉机。而我所习得的那些技巧，之后迷惑了很多人，你也只不过同样是被我的一些公式化的东西吸引。”
　　“不要胡说了……”她的林叶，怎么能是被训练出来的机器？
　　“露露，你不要说话。”
　　依璐维咬着她圆韵的肩，便不再说话。
　　“后来我遇见了林雅文，她收养了我，也改变了我。
　　其实她以前是个比小木还要怕生的女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12岁，已经在福利院住了很长时间了，久到连前一任养父母的脸都记不清了。我们那儿，每个月都有几个社区工作者会看一看，基本上都是些闲得没事干的官商富贵，看到有喜欢的小孩，就会付给嬷嬷一笔钱，偷偷把孩子带回家。
　　林雅文是跟着她的老师来当志愿者的，不过基本上她什么也不会做，只能跟在老师后面，甚至连面包都不敢主动去拿。我呢，则被她这个‘志愿者’折腾了一整天，比照看一屋子的小屁孩都累。当时我以为她是国内的高干子弟，去国外大学混几天日子拿到哄人的文凭，然后嫁人做她的富太太，你知道，这种事情太普遍了。
　　那之后她隔三差五就会跟着她的老师过来看我们，不过我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我很清楚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直到后来，那个老师说她已经毕业回国了，我觉得至少少了一个需要照顾的麻烦孩子。
　　谁知道两年后，她竟然回来接我了！你知道在远方有个人，一直以来都把你放在心上，只为你而千里迢迢的感觉有多好吗？而且她成熟了、事业了，有整整一艘军舰的男人女人为她鞍前马后，用小女生的话说就是帅，爆帅！你能想象这样一个帅气女人，竟然想做我的母亲，要我这样一个女儿。你看，我突然就有妈妈了，而且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女强人！当是我丁点儿留念都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臭烘烘的福利院和我的祖国，跟着她马首是瞻直至今日。
　　那个时候我就和你们一样，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可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她。她人格分裂，在外，你知道的，光明女神、圣母之类溢美之词对她永远是不够的。但另一个林雅文，仍旧是当年那个小孩，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小孩，想到什么就要什么的小孩，一点点不顺心就大吵大闹的小孩，一旦她认定了你，你就必须什么事情都顺着她来，不然……
　　歌队里面多少女孩暧昧不清，学院里更是名正言顺地恋爱，她一双眼睛雪亮雪亮的呢，她宽容地包容了这些摇摇欲坠的感情，甚至还给了她们一个避风港。可我呢？我是她的女儿吧？
　　现在想想也许我比你还笨，你至少还有先见之明，而我却奢望自己母亲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社会边缘这样一个事实，我期待着她像花痴女生一样伸着脖子问来问去，还有问我们的私事……”
　　林叶把腿上的书拿走，放在一边，站起来深吸了几口晚风，又迅速在依璐维面前蹲下，“璐璐，我现在除了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别分手，好吗？”
　　“嗯，不分手。”
　　“真的？”
　　“嗯。”
　　“即使我不爱你？”
　　“我有说过我爱你吗？”
　　“璐璐，我们不分手。”
　　“嗯。”依璐维这次加上了点头的动作。
　　“璐璐，我的妈妈不要我了。”
　　“就算那样，我要你。”
　　“璐璐，给我一个家吧，好吗？”
　　依璐维把被林叶丢在鞋柜上的门钥匙郑重其事地交还到她手上，“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留下钥匙，更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还有……”搂着林叶的脖子，对着她的耳朵，“以后跟杨仪婷保持距离。”

　　这句话，是不是该我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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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目睹了大人之间交流方式的依莉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早上出门忘记换鞋，盒饭没有放盐，差点从图书馆的梯子上摔下来等等，杨仪婷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递上一只唇膏，“嘴唇干别用手擦，又脏又难看。”
　　这孩子，你说她野她比谁都文静，说她听话又总让你放不下心。
　　“杨姐和姐姐也亲过吗？”
　　杨仪婷心里摔了个四脚朝天，死人啊！你真害我不浅啊！！下回接吻别给小孩看到行不行啊？！
　　“没有。”
　　“为什么？”
　　“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我喜欢杨姐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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