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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白影拢好身上斗篷,掩了面貌,跟着晕晕乎乎的白玉堂向楼下饭庄外走,眼角里不自觉地瞅他的模样,见他双眼迷蒙、两颊生晕,不由暗暗叹息,果然,醉人的从来都不是酒,而是心,如他这般时常与酒为伍之人,竟也会在杯酒之间痴醉似此。
想到方才白玉堂所提冲霄楼之事,白影心中也是不停地敲小鼓。
猫儿……难道真的来了襄阳?
以前,展昭还在她身边时,因着宋夏边境不宁的缘故,她曾跟他提过此间大概的历史脉络,却也因为冲霄一役的来源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故事,毕竟与真实历史不同,而且预示不祥,所以白影从未对他提起过襄阳的凶险。
如今听白玉堂所言,他们竟是真的无一幸免的卷入了这要命的是非里,瞬间悔得肠子都青了。
白玉堂好歹还有她提点过,赵红凌还知道千里迢迢地要她来帮着看住这只白耗子,可是展昭……她的展昭却是两眼一摸黑,独自在这生死凶险之地摸索行事,她甚至连该去哪里找到他都不知道。
白影心中丝丝作痛,仿佛被谁在心上剜了道口子。
不过很快,白影便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懊恼不安缓缓压了下去。
事要一步步做,猫儿从不将自己困在这无意义的烦恼焦躁中。白影想着往昔展昭行事的模样,暗暗告诫自己。
神思不属间,就觉脚下一空,已是到了台阶,跟着整个人便要向前倾去,忙乱之中,强行收步,不想刚将重心移后,这边肩上却不知被谁轻轻撞了一下,前倾瞬间变成后仰。
幸好白玉堂神智反应皆未受醉酒影响,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至身侧。
白影轻吁了口气,顺着白玉堂蹙眉凶狠狠瞪过去的目光望了望,却是不由一愣。
撞她的,竟是个认识的面孔。
大理寺牢底那个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死囚,那个被困在铁桶一般的铁链里,还要对她说“夫人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定会相报”的人,竟然真的就在这明晃晃的太阳下站在了她面前。
“是你?!”白影不由惊奇地笑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山不转水转、人生无处不相逢的感觉。
“大夫。”那人沉默地望了她许久,笑着应道,笑容里却带着不容错识的苦涩与冷漠。
外面是明亮自由的天空,大理寺是腌臜不堪的束缚,像这样死里逃生的人,往往不会乐意去回忆那些不见天日的往事,更何况,她的身边还站着个白五爷,他的心情,白影了解,因此也并未准备多作流连。
“你们认识?”白玉堂望了那人一眼,转开目光问白影。
白影寡淡地一笑:“以前的一个病人。”
说着,便要朝那人揖手告辞,却见旁边一个人影猛地抢到眼前,黑袍劲装、高大身形,裹挟着满脸的笑意,朝她欠身拱手,张口结舌、激动万分:“大夫……”
身形之快,面色之喜,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白玉堂捏住白影后脖领足足向后跳了一米,紧跟着,一个眼刀丢了过去。
“什么事……”白影惊魂稍定,惊容未退,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我、我……”
然后,这位黑袍人士便以他方才抢过来露脸的速度迅速被身后那人捏住后脖领揪退数步,“夫人受惊了,我这位兄弟身患绝症,已入膏肓,因此,每每见到大夫便情不自禁、激动不已,夫人莫怪。”
“呃……”白影和白玉堂同时词穷,这显然是句负气的话,只是再看刚才那黑袍人,此时却只是脸色绯红,怔怔地瞧着白影,不复方才那般激动万分。
对面那位“身患绝症”之士终于恢复正常,不再搞什么幺蛾子了,白影本该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然而,随着那人渐渐恢复正常的表情,白影的心却是渐渐紧绷起来。
因为她发现,那张脸在正常情况下,竟然也有些眼熟……
自从一年前从德清那座古墓中出来,在白影的脑海里,就一直有这样一张有些变形但尚可称得上英伟俊朗的脸,迷离着眸子,对她说着一些露骨的情话。因为印象太过朦胧,而且事后证明她在墓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所以白影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因为太过恐惧而臆想出来的,直到今天,这两张脸在现实中重合到一起……
白影望着那双隐约泛着碧色的眸子,心脏仿佛被什么“铿”的击中,一幕幕原本毫不相干的画面迅速在脑子里闪过。
展昭托付给她交给赵红凌的银铃;展昭来看她时身上无数的刑伤;以及大理寺牢底那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个灼灼地望着自己追问的人;那个在牢中以及今天就在刚刚叫自己“夫人”的人……
白影心中一阵酸涩,却又忍不住轻笑出声,强忍住去注视那人的冲动,略揖了揖手,笑道:“好说,如果用得到在下,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等说完,已重新整好衣帽,拉着白玉堂离去。
没有说去哪里找她,因为白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栖于何处,不过既然是他,那么只要他想,就一定能找得到她。
展昭放开吉烈的衣领,转身去了常坐的雅间,直挺挺地抱刀站在窗前,心情十分地沉重。愣了许久,方转回身,略缓和了口气问讪讪跟在后面进来的人道:“少将军刚才想说什么?”
“程兄也知道我才是少将军……”吉烈脸上红潮未褪,小声嘀咕着想要掩饰什么,轻咳一声,正了脸色道:“不过是长久未见,想问声好,程兄可还记得我以前曾同你提过,她这一年过得颇不顺遂,受了不少苦?而我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见她,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
吉烈有些难过地挑挑眉,做出个“你能明白吧?”的尴尬表情。
展昭一愣,随即了然。
一时情急……竟忘了是你是单相思,忘了旁边还站着个白玉堂……
展昭顶着一头黑线,有些力竭地跟着他挑挑眉,脸色却是忍不住更加阴沉。
良久,轻叹一声道:“她一到襄阳便在巡按府落脚,与白玉堂又如此亲厚,恐怕是敌非友,不会为我隐瞒大理寺死牢之事。我一人性命事小,万一东京因此想到什么,连累结盟一事,只怕会令世子失了先机,到时恐怕就不是少将军被世子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展昭表情郑重,意有所指地望了吉烈一眼。
吉烈嘴角抽搐,颇为忌惮地严肃道:“刀刀说的有道理,这次是我鲁莽了,不该推你去撞掉她的衣帽,下次再要见她,定会寻一个恰当的时机。”
“下次?!”展昭声音猛地拔高,忿忿望着对面身体严肃端坐、灵魂却正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色眯眯思索着怎样勾搭自己媳妇的人,一字一顿地道,“再这样下去,少将军一定会被世子关禁闭的。”
展昭感觉自己五内如同被火灼过一般,怒气乱窜,忧心不已,此情此景,却又偏偏十分无力。
吉烈在外飘荡的灵魂瞬间被“禁闭”二字打回本体,目光灼灼地望着展昭:“程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哥又怎么会知道?”
程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哥又怎么会知道?
展昭一个激灵,这本是一句十分平常的话,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愣了片刻,方缓回神来,无奈蹙眉劝道:“少将军,事关大计,岂能儿戏?”
却见吉烈摇摇手指,轻蔑地一笑:“此时宋夏边境,两国皆是重兵布防,宋帝又岂会舍得往襄阳调动一兵一卒,你放心,只要不是大军压来,凭巡按府那些江湖鱼虾,莫说合盟之事无碍,便是程兄你的性命,他们也动不了分毫。”
好大的口气,展昭有些茫然,一群在宋境藏首畏尾的异国人,是什么竟能让他如此口出狂言?
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解,展昭好奇地凝视了吉烈片刻,见他并不欲多言,一笑道:“好,既然少将军心中有数,属下便不再多言了。”
白影和白玉堂默默地走出两个街口,才渐渐慢下脚步,互相望向对方,便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询问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怔。
就听白影将声音压得极轻,问道:“可是他吗?”
白玉堂点点头,就见白影思索片刻,点头道:“那就应该是了。“
白玉堂蹙眉:“什么叫应该是了?怎么,你以前也不知道他的模样么?”
白影怅然地叹了一声:“不知道啊。”
“如今呢?怎么又确定了?”白玉堂同情地望了白影一眼,问道。
“想到了一些事情,应该是没错了。”白影苦笑,可脸上却洋溢着与来时完全不同的畅快。
白玉堂见了,挑眉轻笑,心情也跟着舒爽了许多。
那只臭猫,居然真的还活着,就这样装模作样、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同他们讲话……居然还炸毛,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剥了猫皮了么……
白玉堂心情正好的很,就听身旁白影有些失落地长叹了口气,不解地望过去,就见她正蹙着眉低声嘀咕,“他好像并不喜欢见到我,他刚才那个样子,是……发火了……吧?”
白影想着,就觉自己心里一抽一抽,疼得难受。
白玉堂望着她眼圈微红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不可思议地道,“丫头,还发火了……吧?!……他没烧起来就算是很有定力了。我问你,那个臭小子,就披一身黑皮那个,你们认识?他怎么会对你……起那种心思?”
白影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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