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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四)
惊恐?……
白影下意识地摸出银针捏在指间,却不明白金铃儿为何会在看到那人面孔的一刹那露出这种表情?
那种惊恐,与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所流露出的惊惧和戒备不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的难以言喻的恐怖。
然而下一刻,真正惊恐的人便从金玲儿变成白影了。如果不是被身后之人及时扶住,白影差点就从三米多高的横梁上直接栽下去。因为她听见金铃儿在那一刹的惊恐过后,泪光迷离地直直盯着那黑布裹包之人,缓缓低喃道:“展、展大哥……”
……
……
白影的脑子顿时如遭雷轰,然后……一片空白。
展大哥?……
这、这丫头到底认识几个展大哥?
背后方才还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身体,突然令她觉得背上冷气直冒,心底发毛。白影身子僵了僵,准备暂时先保持点距离,不想后面之人一只胳膊却将她箍得死紧,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时就见底下黑衣人望着金铃儿怔了片刻后,一把拂开她抓住他袍袖的双手,转身夺门而逃。
望着月光下仓皇逃走的黑衣人,白影不由一怔。就在刚才那人拂开金铃儿双手的霎那,她好像看到了那只一直隐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
那是一只焦枯的手,灰黑的颜色,手指仿佛冬日里枯落的树枝,好像……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白影的心猛地一颤,脑海中晃过那人初初进来时的情景,他望了一眼床榻上她的鞋子,确定她仍在睡着,便直接去书架的暗屉里去取了他要的东西了,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书来看,再然后金铃儿意外出现,等金铃儿发现他,他却做了个令她十分意外的动作——逃。半夜从容闯入他人屋室之人应有所恃,可他在对上金铃儿之后却选择了逃,仿佛……从头至尾都并无半点伤人之心。
还有,如果那人是在看到展昭进来后才知晓那条安全的路径,那为何他只查看了她一个人是否中了迷烟仍在沉睡,而丝毫不关心那在他之前的闯入之人是否清醒,是否对他构成威胁?如果他没有看到展昭进来,那……
他又是怎么知道那条路的?
知道那条路的,只有展昭一个呀!
白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甩开这恐怖的想法。
地下,金铃儿还想再追,却突然踉跄了两步,软倒在地上。
那人的脚步声远去,渐渐不闻,展昭的神色也早已由方才的惊讶缓缓转为了然,却又仿佛于了然中有一丝不解,眉头微微蹙起。
白影侧头瞬也不瞬地瞧着他,半晌,展昭才恍然回神,抱白影轻身落到地下,走至窗前打开一个缝隙向外望了望,才又转回身来,见白影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由一怔,少顷,想起金铃儿方才那声“展大哥”,明白过来此时她脑子里在转些什么,不禁莞尔苦笑。蹲下身探了探金铃儿的鼻息,起身目注着白影微微笑道:“可是有问题要问我?”
白影见他此时才恍然大悟的模样,又默不吭声地望了他片刻,不禁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
展昭微微皱眉,讶道:“真的不问么?”
白影继续摇头。
“那要怎样你才肯信我?”见白影确实不打算与他对质,却又明显不打算就此罢开这个话题放过他的模样,展昭笑了笑,和声问道。
“验——身——”白影双眼一眯,一字一顿。话未说完,已上前动手。
“验……”展昭睁大眼睛,猛地后退一步,一手护住身前衣襟,已是语结。瞪了半天,只得故意沉了面色,低声喝止道,“白影,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白影横他一眼,好笑地哼了声道:“若不验明正身,你便是将皇天说塌下来又有何用?”
“白影……”
“放手!不放手,你信不信我扯烂它?”望见展昭脖领处被她稍稍扯开的衣襟后露出一道刺目的伤痕,白影不由一时邪火上窜,蹙眉威胁。
展昭见她只是一心想褪去自己上衣,眼中并无此时对他该有的警惕之色,便已然明白她的意图,虽不知她为何会选择相信自己,眸色却是不由一暖,握住白影作势要扯他衣衫的手,柔声道:“只是一点皮肉伤,不能用药,莫要再浪费时间看它了,好不好?”
见心思被他点破,白影眼圈不觉一红,却仍是执拗地不肯放手。
时间宝贵,一个不肯放手,另一个能做的,便只有妥协。
展昭松开手,任由白影小心翼翼地帮他褪下衣衫,然后如意料之中那般,就见白影蹙眉看了他身上斑驳错落的鞭痕片刻,目光很快便锁定到他胸前那道伤疤上。
那剑伤,是致命的。
展昭曾亲身经历过,自然知道。白影是医者,又岂会不知?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展昭伸手合好衣衫,遮住那道疤痕,不让白影再继续看下去。白影这次却没再阻拦,只是黯然垂目,独自沉默。
“那天晚上救我的人,是你么?”好一会儿白影突然开口问道。
“是。”展昭掩好衣襟,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坦言。
想到那晚之事,一瞬间,展昭明白了为何刚才白影会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很快便认定自己就是展昭了。
转首脉脉望定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展昭在心底默默叹息,他此生怕是再逃脱不掉这双眼睛了,自己的一行一止、每一个动作眼神仿佛都早已烙刻在这双眼睛中一般,让他无论怎样都难以遁形,这样想着,唇边不禁弯起一丝温暖而略带苦涩的笑意。
“那你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在展昭将她搂入怀中的霎那白影已忍不住埋首泪如泉涌,明明已猜到答案,却仍是忍不住哽咽问出。
似是责问,其实,早已了然。
原来她一直都错怪他了。半年前当她在那些自筑的泥潭中痛不欲生时,展昭却奄奄一息,正一个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大伤初愈后,相见却不相认,故作陌路,只怕也是因为前路艰险,他不想如他再有不测,再度陷刚出泥潭的自己于无边的煎熬中。
展昭知道他不用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刚才说有很多话要同我说,是什么事?”想到他们此次见面危险重重,实属不易,展昭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说,于是待情绪稍定,白影忙抬首询问。
展昭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郑重道:“你可还记得去年湖州之行,我们在古墓中遇到的鬼面人?”
白影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人,脑海中恍然拂过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怪事及那日几乎令她窒息的梦境,茫然地点点头。
“那倘若再见到他,你觉得可还能认出?”展昭双眸一亮,期待望来。
那人当时头戴鬼头面具,无法辨识面貌,展昭有此一问,显然是寄希望于白影较常人更为敏感、在自己身上屡试不爽的“第六感”上,希望她能通过印象中此人的细微动作和微妙气场加以识别。
“……”
随着展昭的一双眸子在期待中一亮,白影两条眉毛无语地皱了皱。
世上竟会存在这样一个傻相公,希望自己妻子心里留存着别的男子的细微行止、一举一动。
白影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我未曾留意。”
“而且那人……”白影这次是真正地蹙了蹙眉,有些拿捏不定地看了展昭一眼,迟疑道,“我前后共见过他两次,可两次他给我的感觉却仿佛判若两人……”
在古墓里,那人给她的感觉分明是性格晦暗逼仄,做事不择手段,便是最后他放过了自己,这感觉仍未改变,可那天晚上,在旷野中展昭诱他下树现形时,白影却又隐隐觉得这人有种达观不羁、淡看世情的潇洒,他戴着那冰冷的鬼头面具尚且能在两种场合中给她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感觉,如此多变擅伪,若是摘下那面具来,只怕就算他整个人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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