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

　　六
　　送走沐翼，陆天官搀扶着桓凝走到了屋内，眼见他后背上血肉模糊，只好扶着他趴在床上，除下破烂不堪的上衣，取出随身带的药粉洒在桓凝背上。
　　桓凝此时神智已经清醒过来，等陆天官上完药，就挣扎着想要爬起：“多谢天官……我还是去干活吧……免得来不及……”
　　陆天官心中不忍，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劝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把东西备好。”他不敢违抗沐翼的命令帮助桓凝，只好尽量多做一点琐事，明知杯水车薪，也算聊以□□。
　　打开木柜，陆天官将制作云萝香的云萝木取了出来，放在石臼之中。掂量了一下云萝木的数量，陆天官喜道：“这些材质不过能做五六盒云萝香，你今晚可以少干些活了。明天翼殿下若是追问，我尽可以帮你开脱，推到采伐云萝木的人头上去。”
　　“如此甚好。”桓凝勉强从床上下来，撑着床沿站好，笑着向陆天官道，“天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过来取香便好。”他知道陆天官帮自己到这个地步已是极致，万不想再让他为难。
　　“你……好自为之吧，我地位低下，实在帮不了你。”陆天官担忧地看着桓凝，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积蓄了一会力气，桓凝扶着墙慢慢走到石臼边，双手握住了沉重的石杵，开始将石臼中的云萝木舂成粉末。
　　云萝香并不是平时用度很多的熏香，主要是由于制作它的云萝木不仅数量稀少，而且过于坚硬，舂捣起来十分费力，因此沐翼提出天亮时制出十盒云萝香的要求，分明就是存心的刁难。
　　然而明知是刁难又如何？桓凝苦笑了一下，自己目前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满足沐翼的无力要求，以求少受些折辱。由于对父亲桓泰的复国计划怀有希望，桓凝并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背上的棍伤因为长时间的运动再次绽裂开来，血水又渐渐浸满了新换的上衣，而手中的石杵也越来越沉重。眼看时间不断流失，可石臼中的云萝木仍然未能捣碎，桓凝心急如焚，知道若是不能完成，明早沐翼定会名正言顺地来整治自己。虽然天条明令不得杀生，但要让自己这个卑微的天奴无声无息地死去，沐翼还是有不少办法的。
　　想到这里，求生的意识让桓凝奋起残存的力气，加快了舂捣的速度。然而这样剧烈的动作猛地牵动了方才挨打时新受的内伤，绞痛之中，一股灼热毫无征兆地从胸中涌出，待他立时抛开石杵捂住口，还是有几滴鲜血从指缝里滴落到石臼中的云萝木中，立时渗透无影。
　　眼前一黑，桓凝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身子斜斜地靠在石臼边。急喘了几下，桓凝赶紧将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抹干净，伸手翻看石臼中的云萝木，然而夜色深沉，他已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些碎木上浸入了暗色的血迹。
　　记起云萝木本就不够，再加上凝神细看更让人头晕，桓凝只得放弃将被血沾染的碎木挑出的想法。歇息了一会，他拄着石杵站起身，继续舂了下去。

　　第二天黎明，放心不下的陆天官提前来到了桓凝的小院，一进门却发现桓凝已昏倒在石臼边，身上衣衫血迹斑斑，然而石臼中的云萝木虽已捣成了粉末，却还未来得及压制成香饼。
　　暗叹了一声，陆天官将昏迷不醒的桓凝送到了床上，再度为他后背上绽裂的伤口敷上药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桓凝继续工作，陆天官却在下一瞬间看到了桓凝昏迷中依然因为疼痛而紧皱的眉头，而他的嘴唇早已惨白一片，唇角还凝结着干涸的血迹。
　　咬了咬牙，陆天官离开了桓凝，偷偷将石臼中的云萝粉取出，用模子压制成香饼，送往沐翼处交差去了。
　　沐翼见香饼数量不够，脸色立时阴沉下来。陆天官见状赶紧为桓凝分辨道：“这也怪不得那个天奴，云萝木不够，下官一时也采办不来……何况那个天奴受伤太重，这点云萝香几乎是拼了性命才做成，也算是对殿下忠心耿耿了。”
　　“哼，妖孽能安着什么好心？当初仙界就该将这些妖孽斩草除根，这样留着很容易变生肘腋！”沐翼显然对仙界未采用自己的主张甚是不满，却又碍于不得随意杀生的天条，只得向陆天官吩咐道，“这次饶了他，罚他在露天里跪一天一夜好了。”见陆天官似乎松了一口气，沐翼冷笑道，“你自己掂量下轻重，别以为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是是，下官不敢。”陆天官背上惊出了一层冷汗，赶紧答应着退下。
　　回到桓凝屋中，陆天官狠下心将桓凝唤醒，让他跪在院子里，自己则摇着头走开去。
　　全身疼得如同断裂了一般，桓凝在烈日下跪了半晌，终于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昏晕过去。然而很快有无数冰冷的水滴落在他身上，将他激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天上已落起了瓢泼大雨。
　　被冷雨一浇，神智又恢复了一些。用手肘支起身子，桓凝蓦地发现不远处的月桂树林依然阳光闪烁，毫无雨意，抬起头，果然看见只有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天空风雨大作。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被冷风一吹，更是让桓凝簌簌发抖，却一时昏不过去。他默默地跪在院子里承受着雨打风吹，心中明白沐翼无法擅自杀死自己，便想方设法要磨去自己生存的意念，那么自己无论如何要咬牙活下去。
　　雨点渐渐变成了雪花，而大风也越来越凛冽，很快这排云宫的香房附近形成了一道怪异的风景：阳光灿烂的景致中，蓦地圈出了一方一丈方圆的冰天雪地，飘扬而下的雪片将跪在地上的人渐渐染成了白色。
　　身体似乎已经冻得麻木了，寒气侵入了内腑，牵动起一串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让桓凝直不起腰来，而滴落到雪地上的鲜血，则早已冻成了冰块。
　　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天奴动用这样的法力，也有点小题大做吧。当虚弱的身体终于无法从雪地上支撑起来时，桓凝将脸贴着冰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陆天官准时来到了桓凝罚跪之处，发现少年已倒在雪地上烧得全身滚烫，却仍然清醒着，眼角的一滴泪水也冻成了冰粒。随着法力到时消散，天空又重新变得与其它地方无异，那一粒冰冻的泪水也融化开去，沿着桓凝的脸颊慢慢滑落。
　　“为什么……”当陆天官将桓凝再次送入房中时，眼中已经失去了焦距的桓凝犹自喃喃地追问。
　　“因为那天衡舒公子和翼殿下吵起来了。”犹豫了很久，陆天官终于说了出来，“这座院子被翼殿下设了结界，所以衡公子无法感知你的位置。好像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生气……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俩也会吵架……”
　　似乎没有听见陆天官在说什么，桓凝只是大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不时发出一阵咳嗽。然后他就这样昏睡过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桓凝，桓凝，你怎么样……”昏昏沉沉之中，桓凝似乎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却又无力回应。心中思量了一下这是谁的声音，却茫然没有头绪，干脆放任自己再度陷入黑暗。
　　“四弟、四弟，是我，我是二哥啊……”另一个声音闯了起来，依然遥远，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暖和挂念。
　　“四弟”，好遥远的称呼，那还是在北溟国的家族聚会上，根据叔伯子弟的顺序自己所排的位置吧。那么“二哥”是谁？二哥……对了，他叫桓冰，是自己伯父的儿子……
　　桓凝猛地惊醒过来，刚才，真的是桓冰在呼唤自己吗？他不是和自己一样被封印了法力成为了奴隶，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然而过了一会，这个熟悉的呼唤再度响了起来，却比方才更为惶急：“四弟，你能出来见见我们么？难道你出了什么事，好歹答应一声啊……”
　　真的是二哥的声音。桓凝心中一喜，张嘴就要回应，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情急之下，他砰地从床上滚落，忍住全身的疼痛，撑着一切可以扶持的东西向门口走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