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误众生(完)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转眼间，二十个寒暑已匆匆而过。

　　金波宫大殿

　　“主上！前日您提及的海客已到，是否宣见？”太保乐俊问到。

　　“宣！”景王赤子立即回答。

　　“啊！”朝堂上每个人看到被带进大厅的人时都不由地倒吸了口气。

　　利落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漆黑的光泽；古铜色的肌肤，不见一丝赘肉；挺拔的身材，英俊的容貌，无一不是人中之龙。但俊朗的人物不是没见过，光这朝堂上就有好几个了，关键是他的眼睛。深幽的眼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虽然明知他目不斜视的前行，满朝文武仍有些哆嗦，总觉得他正望着自己，而且是望进心灵深处，那隐藏着私密的角落。

　　景王赤子在咋见他的一刻，也有着同样的感觉，身为一国之主的尊严硬是生生压下了恐惧：

　　“你的事，本王已听说了。”

　　“既然你在蓬莱有五个博士、三个硕士学位，那就烦劳你协助太保兴修水利、电力等设施了。”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景王赤子暗暗攥紧王座的扶手。

　　“是，主上！”他倒是未多言。

　　“退下吧！”看着他鞠躬，后退，直到消失在大殿之外，景王才算松了口气，唉，虽说不应当以貌取人，可这人也太……不好形容啊！

　　短短的插曲，水过无痕，

　　没有人知道，他将在百年后的腥风血雨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窗外，春的气息在风中飞扬，满园的鲜花娇艳欲滴，排排苍松亦翠色惑目，皆是欣欣向荣之景。

　　华丽的宫室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

　　微颤着放下手中的信函，景王的心乱了，久违的心痛猛然间抓住自己，残忍的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给予。

　　遥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好象也是春天吧？

　　拎着书包正准备出门的自己，在宏关被母亲叫住，“回家时，别忘了去美容院把头发染黑”。

　　忧郁地答应着，那一刻，从未想过，居然是最后一次相见。早知如此，至少该去餐室和父亲告别，将他的样子刻印在脑海里，免得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

　　不过，苦涩地自嘲着，他们应该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了吧？

　　这样也好，也好！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思绪更混乱了，脑海中不断翻腾的都是那日的景象：突然出现的景麒，四处乱窜的怪兽，提着水禺刀的自己，兴奋莫明的杉本，以及不知所措的浅野！

　　“浅野君”喃喃地念叨着。

　　想起公车上被不良少女责骂的我和突然冒出来解围的你；

　　想起学校走廊上永生难忘的对话：

　　“你快走吧！你该去男生那边了”

　　“哎呀呀，好冷淡，我们都交往了那么久了”

　　“我讨厌惹人注意”

　　想起通过水禺刀，看见你的笑容。本以为是希望的幻象，却发现临终的你，真的在微笑；

　　不想问，你是否愿意长眠于此，却自私地将你留下，因为感受到你仍在这里，和我在一片天空下，令我如此心安！

　　你是那样脆弱，却又那样坚强；你走上过歧路，却保有着良知；你绝不完美，却是我初次的心动。

　　扪心自问，如若没有这一切，“分手”是你我必然的结局；但直到今天，不，是直到永远，我不会后悔当初的那份爱恋。

　　谢谢你，浅野君！我不太懂得表达，这么多年后，才有勇气说：

　　“谢谢你，使我经历一份平凡的爱情！爱上过一个值得爱的人！”

　　潸然泪下……

　　调皮的风轻轻吹起桌上的信笺，泄露出下面的秘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深长的窄巷，年迈的双亲和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儿，相同的发色，笑得开怀！
　　一只不知死活的麻雀匆匆飞来，“砰”一头撞上了墙上的名牌——中岛

　　“门前旧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独坐在庭院里，铃不由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位老妇的吟唱。记得遇见她时，老妇已是风烛残年，百病缠身之际睡梦中低声用奇怪的语言唱着。

　　善良的铃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每日端汤送药，喂饭擦身，然而，毕竟是年纪大了，再多的努力也无法阻止死神的脚步，老妇一天天衰弱下去。

　　又看见亲近的人在挣扎中慢慢走向衰亡，铃的心中充满悲伤，她甚至兴起向阳子求情，让老妇加入仙籍的念头。

　　阴雨连绵的夜，冷风呼呼的吹着，州府里也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

　　已昏迷数日的老妇却突然清醒了，“咳！咳！”

　　本就守侯在一旁的铃兴奋地上前，“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恩，小铃，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心中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却没有太多悲伤，“可我没什么东西报答你，真是过意不去！”

　　狠狠地摇着头，“不要，我不要报答！只要您好起来就行”

　　“傻孩子”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顶，老妇微笑着，“我已经不行了”

　　“啊？怎么会呢？”铃惊呆了，老人的面色红润，“不是比前几日好很多了，您一定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咳！咳！”老妇轻咳几声，铃赶忙替她顺着背，“傻孩子，这是回光返照！”

　　“啊？不会的！您别急，一定会好的”铃的泪水不听使唤地直往下落，“我认识景王的，明天就去找她，求她让您入仙籍！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抓住铃的手，老妇温柔地轻拍着，“孩子，我已经活够了，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干嘛要哭呢？”

　　“不，不，我要您活下去”铃趴在床边，痛哭着。

　　“孩子，你为我做的已经很多了，不需要自责的，来，别哭了”用衣釉擦拭着铃漂亮的脸蛋上一颗颗晶莹的泪滴，老妇的神情有些恍惚，从前，我也象她这么美丽吧！

　　“孩子，我虽然是从蓬莱来的海客，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蓬莱人！”老妇爬满皱纹的脸上居然泛着梦幻的颜色。

　　“啊？”铃惊呆了，从来没听老人提过啊！

　　“唉……”长长地叹口气，老妇接着说，“我出生在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儿虽然不是四季长春，但有山有水，生活还算宽裕。我无忧无虑地长大，直到成为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顿了一下，又摸摸铃的头，“就象你一样！”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邻村村长的儿子。成亲前，我是没有见过他的。这是我们国家的风俗，不过，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无论是外表，还是人品，都是我们那百里挑一的。”
　　诉说着，诉说着，好象又看见了那个腼腆英俊的男人，“后来，我们也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还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胖乎乎的，就象年画里的大阿福！”

　　泪不由自主地涌出久已干涸的眼眶，“可惜，好久不长！”

　　“怎么了？”铃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胆战心惊地问着。

　　“怨只怨生在战乱的年代。那时，我们的国家和蓬莱打起了仗，一打就是八年！我失去了丈夫、儿子，还流落到蓬莱！”虽然早已是事过境迁，但想起这些，还是锥心的痛啊！

　　“啊”铃捂住了嘴巴，惊愕、不信、悲伤和痛苦，种种表情交织在她的脸上。

　　“再后来，我又到了这里！”老妇的声音渐渐恢复平静，“所以，孩子，现在死亡对于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在等着我呢！”

　　“已经让他们等太久了……”老妇定定地看着铃，老得象树皮似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竟显出某种异样的美丽。

　　“孩子，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老妇的手指拭去铃眼角的泪珠，“别哭了，孩子，要替我高兴啊！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刻，我等了好多年！”

　　铃还想说什么，老妇轻轻地摆摆手，“孩子，我累了，想躺一会！”

　　静静地躺着，缓缓合上双眼，似乎看见一团白雾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正相伴而来，微微地笑了。

　　心中低吟着丈夫服役前教授的最后一首词——《十六君远行》，不再醒来！

　　有力的双臂环上眼前的泪人儿，青宰为着她的泪心痛。

　　“她去的很安详，你就不应该伤心了啊！”安慰着她，恨不能替她背负。

　　“呜……她好象我在蓬莱的妈妈，我好难过”在深爱着的丈夫怀里，铃才真正感觉到心安，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好，好，哭出来就好！”拍着她的背，生怕她哭岔了气，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让她再这样哭泣！

　　嘶心裂肺的痛苦回荡在麦州的上空，久久未能散去。

　　这是青辛回麦州就任麦州候的第二年，也是铃和青辛新婚三载的冬天！

　　不过，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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