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殇

　　雪不断不断地下着，古街终归是冷清的，这是……被人所遗忘的地方。
　　不，她还记得。

　　她闭上眼睛，梦影的碎片全部拼凑起来。

　　“歌呗，我许诺，爱你一生一世，三生三世，千生万世。”
　　熟悉的声响在耳边轻轻回荡。她仰头看他，眸中泛起波澜，心跳骤然加快。“空海。”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只此二字，别无他言。

　　空海低头，轻轻吻她，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气息——那属于冬阳的。她嗅着，柳眉轻舒，双手环上他的腰。

　　“你的许诺，却不许变。”她看他清澈的绿色双眸，带着些调皮轻启红唇。空海重重地点点头，成熟的脸上添上几分孩童的天真。

　　那时我们年少。许诺却似千金重，不肯轻易说出口。总以为许诺的一生一世千生万世能够永久，但一切总是……走得太过匆匆。

　　歌呗着一身鲜红嫁衣，面带幸福的微笑。
　　红嫁衣，却是郎君亲手。
　　红盖头被风微微吹起，露出那鲜艳若血的红唇，微抿，弧度弯弯，美丽至极。金色的发饰垂下，遮住面容，却怎么也盖不过那金发散发的柔和而灿烂的光。

　　这是冬日。空海轻轻地为她披上披风，猩红的颜色，在他的眸中倒映。“别冻坏了。”他柔声说，“汝之平安便为吾之全部。”
　　她轻轻地笑了，说了一句看上去毫无联系的话。“君之许诺，妾当谨记。君之爱……”
　　“皆在歌也。”他很快地说，然后把她搂在怀里。

　　“许你一生一世，千生万世。”他轻轻地说。

　　肃杀之冬，空海宛若一缕长久不见的阳光，融化了一切。歌呗垂下眼帘，紫眸中有光在一闪一闪。“只愿……诺言经久不变。”她闭上眼睛，却几欲作呕。空海紧张地扶住她的双肩，那丝滑的衣料，只觉得很是单薄。“怎么了？”他关切的目光像星光。
　　她傻傻地笑了，然后推开他的手，红晕爬上了脸颊，更添几分妩媚。“君……要当爹了。”空海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横抱起她，就大步地往外走。

　　风刮得紧，又是夤夜，歌呗紧紧抓住空海的手指已经冰凉，指节泛白。此刻唯一的温度就来自他，她靠近他，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

　　雪又开始下，淹没了古街青色的砖，以它纯洁的身躯铺盖大地，最终将化为水流淌而去。

　　古街很安静。空海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响。他放下歌呗，为她整理披风的带子，一下一下，将它系紧。“可还记得这儿？”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雪花落在上面，很快融化成液滴，晶亮晶亮的。
　　歌呗温柔地笑了。“如何不记得？君之初许，便在于此。妾还记得路旁的牡丹，开得甚是美丽。”他摘下一枝冬梅，插在她的头上，金色的发柔顺地滑过它。“牡丹虽美，终是浮华。吾独爱梅，若你。”
　　“梅是傲骨，迎寒风而放，甚有品性，”歌呗纤细的手指抚上梅瓣，“妾怎敢与其相比？”
　　空海用指轻轻地点她的鼻，说：“你是金枝玉叶，如何贱称自己‘妾’？吾怕是配不上你的花容月貌。娶得你为妻，吾只觉幸甚至哉。”

　　歌呗轻轻地呼着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盘旋上升，然后不见。
　　“君言重。金枝玉叶……过眼云烟。我只望能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她看着他，“如今官场甚是险恶，君之性不适于此，望早日能……全身而退。”
　　空海放眼古街尽头。
　　“我所爱战场，血性。若是独身一人，定当一生奋战，战死沙场乃吾归。然如今有了你，有了家室，所虑至多。”他喃喃地说，“全身而退……罢，退吧，走吧。也愿后半世过得逍遥。”

　　他眼中甚是深远，若一潭深水，看不清。她握住他的手，温度在传递。然后，他转过身说：“愿死后能长眠于古街尽头。”
　　她无言，只是久久地握着他。风雪模糊了所有，掩盖了谁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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