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替代

　　楔子

　　在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他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我们的故事会如何结束，你都已经是我生命里那不可替代的部分。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它当作了自己小爱人讲给自己听的并不浪漫也没什么新意的小情话。

　　那张海报其实很简单，整面是透着波光的灰蓝的海水，一个男人沉稳忧伤的侧颜，还有他目之所及处模糊的黑色身影。中间是海报的主题，名为“召唤”，正正的两个中文字。剩下的就是演唱会主角的名字，演出时间地点，票价，主办方等等一系列内容。如果不是背后的故事，这张演出海报的设计确是乏善可陈。

　　“我下午的飞机。”身后的人靠近，没有肢体接触，目光一直聚焦在捏着海报的左手上。

　　“去哪里？”没有转身，依旧坐着，看着海报上已经晕开的水渍。

　　“这你不用知道吧？还有那个……摘下吧。”

　　“摘下了，也会有印子。”

　　“自然是有。发生过的，时间花掉了，还能要回来？”

　　无名指上的戒指摘落那一刻，人又一次变得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找不到着力点。

　　“今天早点睡，你的飞机是在明天早上，别又贪睡迟到。”

　　“我知道。”

　　“走了，其它……不想说，也不想听。”

　　脚步声渐远，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没有听到开门声，没有听到人进来，现在，也确实走了。

　　海报上的男人成熟了不少，眼里多了些沧桑。就像刚刚那人说的，已经花掉的时间，怎么还能回来呢？

　　正文

　　第一章狗血的意外邂逅

　　101 事故的电梯
　　秦牧璃拎着两杯奶茶挤进正要关闭的电梯时，并没有注意到里头的人投射在他身上的不满目光。外头快将近40度的高温，烤得人晕乎晕乎地，好容易和保安说清楚了才进来，看到正要关闭的电梯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还好自己身板瘦，虽然触碰到会自己打开，但是被卡一下也不会太好过。

　　“呼。”吹着凉风，低头看了眼没有因为自己跑得太快而溢出来的奶茶，舒出口气，嘴角扬起。对第一天上班送出第一份外卖应该算是一个好兆头吧，等下电梯到了，只要把东西送过去，收到钱就完成了。如果不是天气热，叫外卖的人多了，估计像自己这样年纪太小，不够健壮的人还要再一阵子才能打上一份工。

　　奶茶铺配发的帽子有些过大，扣在秦牧璃的脑袋上将他的整个额头都遮住了，用手背往上推了推宽大的帽檐，有意无意地透过电梯里的镜子扫了眼同在电梯里的人。难怪进来后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站在左后方的拉长着一张脸的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不友好，还是万分嫌弃。秦牧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带着奶茶铺logo的围裙，里头是白色衬衫和浅色的牛仔裤，只是板鞋有些脏，确切的说是白色不够白而已。

　　而电梯里另外一个人就相对好些，说相对好些，是秦牧璃也没多敢瞧他，只觉得背后股寒气袭来。对方带着墨镜，遮了有半张脸，看不出表情，不过看嘴角应该也不是心情多好。不过，就扫了那么一眼，光从脸型鼻梁和唇形来看，应该长得不错，是……奶茶铺的那些姑娘会眼睛蹦出心心的那种。

　　电梯到20层的时候停了一次，那个眼神不友好的人正要开口对墨镜男说什么，结果被瞪了后有些怏怏不快地独自离开。出电梯那一刻还不太友好地挤了下已经客气地挪到一边的秦牧璃。

　　低头又查看了下奶茶，还好封口很严实，不然估计要洒了，只是胳膊被撞得微微有些疼。心里很明白对方是故意撞地自己，只是不知道原因，不过理由可能很多，只是秦牧璃不关心，毕竟不会再遇到的。

　　电梯还在幽幽地上升，可以容纳30来个人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一右前一左后地站着，没有说话声，只是空气里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很浓，应该是身后那个墨镜男身上的。秦牧璃抬头小心看了他一眼，对方一直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看他自己的影像。忽然间，觉得这个人的感觉有些熟悉。

　　那种熟悉，就像是你心心念念了一件产品很久，然后某一天逛街，看到它就在眼前的橱窗里销售。

　　或者这一天，它悬挂的价牌正是口袋里的钱可以承担。

　　当电梯猛地停住，四周瞬间跌入黑暗那一秒，秦牧璃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随着惯性摇晃了一下，随后扶着墙壁站稳了身体。黑暗中无法计算时间，在视线重新适应环境前，终于听到了声音。

　　“按下呼叫键，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秦牧璃本能地顺着声源回头。“先生，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当只有他们在电梯里时，方少延都会从后面搂住秦牧璃，然后开玩笑地学着秦牧璃那时小心谨慎的语调说话，特别是那句“先生”和那个“您”。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黑暗里，当视觉无法发挥功能，听觉便取而代之成为首个感知器官，那声音仿佛是小奶猫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软软地舔过耳廓。

　　突然之间，很痒，好像哪里被撩拨起来，眼前忽然亮了。

　　在等待电梯维修的那半个小时里，秦牧璃半被胁迫地将手里的两杯奶茶都奉献了出去。第一杯说是太甜了不对味口，第二杯又说太淡了没有味道。黑暗中看不清对方恶作剧的坏笑和某人无奈地撇嘴，除了听觉之外，嗅觉也开始最大程度地发挥功能。有别于那股因为靠近而渐浓的香水味，因为打开奶茶盖而溢出的搀了茶香的奶味，还有一股淡淡地皂角的味道，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清新，在鼻尖缭绕。

　　“交不了差了，怎么办？”

　　“奶茶铺不远，我跟客人解释下，重新给送来，反正……冰块也化了，她们说要很冰很冰的。”

　　“那么这两杯，算你请我喝的吗？”

　　“今天买一送一，要不要您就买两杯吧？这个当试喝，口味还不错吧？”

　　“难怪买一送一，那么难喝。”

　　“才不是呢，我们奶茶铺是这一带最好的了。”

　　“切，王婆卖瓜。”

　　“算了，不要您买了，哪里不好，您说，下次改就是了。”

　　“我才不要这种街边几块钱一杯的奶茶，也不知道搀了多少香精兑出来的。珍珠放几天了？那么粘。”

　　黑暗中，一问一答的两个人，浑厚带着戏亵的男中音，温顺带着些许孩子气的低音，忽然全没了，弱弱地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方少延摘下墨镜，隐约看到那张被帽檐挡去半张的小脸，撅着嘴，脸颊红红的。

　　一个故事要怎么开头并不重要，结局和开头也非一一对应，所以最要紧的，或许只是中间的过程。

　　方少延没有看清那个少年，电梯被打开那一刻，光线有些刺眼，朦胧中只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还有放大的自己那位烦人的助理那张关切的脸。那两杯被自己喝了两口无法再出售奶茶也被带走了。

　　“吓死我了，还好你今天没有通告，只是一个例行会议。也不知道这里的物业怎么回事儿，先是让一个送外卖的就那么进来了，居然还坐专用梯，不知道是不是不识字。现在还出了电梯故障，幸好是卡住了，这可是31楼啊，万一摔下去那可是……”助理在耳边喋喋不休，最后被瞪得闭了嘴，似乎也不太服气，又嘀咕了几句，好像是在说那个电梯里的少年。“说不定是个小灾星，谢都不谢下就跑了。”

　　原本这个时候，方少延应该在某个小岛度自己的夏日小假，无聊的时候翻翻送过来的剧本，挑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待到10月才会回来复工。而今天他却不得不出现在公司大楼里，听助理没完没了的唠叨，好容易摆脱会儿，居然被困电梯，还喝明显珍珠都烤糊了的冰奶茶，给一个小孩因为自己不买单而嫌弃。

　　方少延出道快有十年了，大小算个明星，说不上多红，二线的地位还是稳的，只是这样的日子还可以逍遥自在的过多久，谁也没个数。不是说圈里新旧更替多快，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方少延只是个玩票的，所以才会觉得在娱乐圈的日子开心滋润无拘无束，和自家被套进父辈产业里的大哥比起来，就跟神仙似的。

　　但是如果有一天，大哥一个人撑不住，父辈们又太老了，或者自己厌倦了，那么这样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名气？金钱？女人？”

　　“如果我听老爸的话和你一道子承父业，这些我也可以有。”

　　“那为什么非要是娱乐圈？”

　　“如果我说我真喜欢演戏呢？”方少延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新到的剧本，没去看坐在自己对面那个终年西装革履装着儒雅斯文却永远不会甘心洗白的哥哥。“只是因为喜欢呢？而且你也看到了，演技没得说吧？”

　　“真喜欢……就去做吧，反正你上头有我这个倒霉催的大哥在。”

　　方少延抬起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那份得意里还有作为次子特有的任性妄为。反正还有哥哥在，即使我做得不好，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哥哥在，我怎么折腾也没有关系。

　　从17岁到26岁，九年了，还没厌烦。平均一年两部电影一部电视剧，隔个两年出张专辑，跑几个自己觉得有趣的通告，或者去某个颁奖礼热闹下。收视率如何，票房如何，有没有获奖，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名字，红不红，有多红，这些都无所谓。反正方家二少的身份在那，不怕没有好的本子上赶着给自己递，还有每年那么多想着走捷径蹿红或大发的新人旧人往自己怀里头挤。再加上越见成熟的演技，家族熏陶下那股商人左右逢源的特性，那张不当偶像都觉得对不住爹妈的脸，什么都没缺，还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有人说世界不公平，就有些人天生那么幸运，顺风顺水，只稍稍努力一下下，就锅满盆满。如马太福音里提到的那句，让多的人更多，少的人更少。可是，世界最不公平，不是给多给少，而是不管你是谁，有多努力，你最想要的那部分永远在某个地方只是让你看着，念着，想着，却得不到。

　　然后没有它，你尽然也是好好活着。

　　这次被召回公司，不出意外，是因为一部年度大戏，所谓的贺岁大片，也就借个名头数星星和钱去的。

　　“我还没拿到剧本。”方少延问得一本正经。

　　“不用剧本，到现场演就可以了，没有几场戏。”助理低着头，翻着手里的行程表，小跑着跟在后头，没注意到对方刹了车，直接就那么撞了上去。“呀，你怎么……对不起，我没看路。怎么不走了？”

　　“你丫就为这么个破事这大热天把我拖来？不是就数星星的吗？我这颗暂时歇了，谁爱演谁演。”

　　“不是，方少，你不能这时就走啊。”助理赶紧一个急转身追着已经往回走的方少延。“投资方是老爷新认识的一位朋友，两人在生意上有往来，这事儿大少爷也知道。他们想着，贺岁片一般都挺轻松快活，而且剧本也不会太差，导演也都挺有名，所以就顺水人情，何况大家都没有损失不是。”

　　最后那几个字，助理已经给咽回去了，小心地观察着脸色已经大变的方少延，额头的汗又冒出来了。

　　“两字，不演。”方少延将墨镜重新戴上，转身进了电梯。“会你代我去开吧，就说我中暑了。”

　　“方少，你不能……这个……我两边都交代不了啊。”助理挡着电梯门，垮着脸。“您看我跟了您那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老在节骨眼儿上把小的我给丢下，是不？方少……”

　　“不是老这样吗？”方少延扯扯嘴角，抓住助理的手腕。“反正不是第一次，我相信你的能力。”

　　“方少……”助理捂着被抓疼的手腕，看着合上的电梯门里对自己摆手一脸轻松自得的方少延，牙齿咯咯两下，随即叹了口气转身朝会议室走去。所以有人一直说着自己的生活是多么自在，演戏是多么有趣，娱乐圈是多么美好，因为所有他不待见不喜欢不乐意的事情就直接转身扔给身边的人收拾摊子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