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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时光
真的是好久不见。
那一年,十六岁的袁星宇对十五岁的肖想说:“想想,我们来订一个三年之约吧,以后每隔三年6月25日中考的那一天,也是你生日的那一天,无论你在哪儿,无论我在哪儿,我都回来找你。”
于是,就为了这句话,那一年的肖想兴奋了整整一个暑假,她日日夜夜地盼着三年快快过去,她要快快长大,她不停地想象,十八岁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要比十五岁的自己好看,才不辜负害羞却坚定地给了她承诺的二哥!
肖想笃定着这个想法,甚至有好几次都从梦中笑醒,那时候的她觉得,一个人走在路上风里都带着花香,一个人坐在家里墙上的画儿都在歌唱,她相信,只要等足三年,她就会变成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
如今,距离那个所谓的承诺已是整整十二年,除了第一个三年之约他如期履行,之后的九年都是音讯全无,今天,该是第四个三年之约的日子。假如说第一个三年肖想还有等待的希望的话,那么之后的九年里,那一次次的失约,她已经麻木地几乎记不起当时的感觉,就像现在也不能为重逢而欣喜若狂一样。
这个咖啡馆地处闹市,周围的店面和办公楼多得数不清,中午两点的时间,还是有不少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来到这里谈事情。硕士先生看到肖想站起也跟着站了起来,客气地打过招呼之后五个人就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很快肖想就站不住了,当然不是因为饿的。这个店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很有教养地不发出可能会打扰到别人的声音,但是他们一堆人杵在这里就难免会影响通行,更何况站得时间长了也容易引起关注。除了刚进来的客人之外,很快周边座位上也有人忍不住回头奇怪地望着他们了。这一刻肖想很庆幸自己和相亲对象都面目平凡,一看就和面前的三哥帅哥美女搭不上边,否则还不该给那些想象丰富的现代人一种错觉,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一出旧爱新欢意外撞见继而火拼的场面。
要不就趁这个机会溜走吧,顶多出去后跟相亲对象解释一声,就说遇见了很久不见的初中同学,看人家有人在侧不好打扰就知趣离开好了。
算盘刚打好,还没等肖想付诸实施,没想到她的相亲对象先就开口了:“肖小姐,这次见面很愉快,既然你遇到了朋友我就先走了,回头我给你电话。”说完就叫过服务生要求结账。
正要接话表示要一起离开的肖想在看到硕士先生只付了自己的一杯咖啡钱之后自动消音了,那位一直没有出声的青春美少女轻哼了一声,即使很短肖想也听出了几分讽刺的味道,于是她一下子就泪奔了:我说硕士先生啊!你不是说今天很愉快吗?那为什么临走前还让我丢这么大个人,你把另一杯咖啡钱付了我赶明儿还你还不成吗?
可惜她是个本科生,即使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那也和硕士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因此,她的心声并没有传达到硕士的耳朵里。肖想很不满,还是学通信工程的呢!跟你站这么近你都收到我发出的求救信息,看来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果然是骗人的。
掏出十五块钱付过帐,又向服务生索要了一张二十块钱的□□,硕士很淡定地告辞离去了,剩下一个淡定不能的肖想依然站在那里。
目送着那位把她当了四个小时免费听众的相亲对象施施然地消失在门口,肖想双眼无神地盯着那扇马上就要合拢的磨砂玻璃门发呆。
咦?居然又开了?莫非是那位良心发现,回来准备解救她于水火之中?明知毫无希望的肖想在巨大的打击之下居然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事实证明,幻想的最大作用就是用来被人破灭的。
进来的是一辆轮椅,从看清轮椅上坐的那个人的那一刻起,肖想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要崩塌了,是那种比第一次的相亲对象抛下她一个人离开还要让人凌乱的崩塌。
他们四个人站在这里目标实在太大,大到轮椅上的男人正在向帮他开门的服务生道谢时就突然转过头来,肖想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的就是四个人中最不起眼还缩头缩脑的她。
刚才开口叫她“想想”的袁星宇转身走到门口弯腰说了句什么,轮椅上的那个人点点头,两个人一推一坐地走了过来。
和后面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袁星宇不同,轮椅上的男人长得并不是那种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帅,他的五官拆开来看会让人觉得过于清秀,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并不显阴柔,即使坐着轮椅,他看过来的目光中依然透着淡然和安静,浅浅勾起的唇角泄露了重逢的心情,这个男人,经年不见,第一眼却仍然有着让人想要张开双臂拥抱的熟悉,仿佛那些不经意间溜走的岁月和故事,都在他身上悄悄沉淀,最后渲染成了一副天青云淡的水墨画。
换了个包间坐下,很快服务生就送来了几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和点心,可是此时的肖想却已经没有胃口大快朵颐了。行尸走肉一样来到这个房间,麻木不仁地坐下,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她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若是将那个阴沉的男人换成林立成,再顺便忽略掉那位把自己当菟丝花一样吊在袁星宇身上宣告归属的女孩子,这一场聚会,该是十二年来他们四兄妹最盼望也最高兴的时刻吧。
“想想。”发现肖想的目光一直凝注在他腿上,精神恍惚的样子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轮椅上的钟清卓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随着这个声音和动作一同落下的,是几滴滚烫的眼泪和肖想埋得更深的头,她用手捂着嘴却仍然没能捂住那透哽咽的声音:“清卓……”
这是她自从叫过那一声“二哥”之后的第一次开口,虽然只是两句称呼,但听起来却那么不同,被那一声“清卓”刺激到的袁星宇的双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紧抓着他右手的凌珑狠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还要再踢,却被另一边的哥哥凌原拉住了。
同样被刺激到的还有钟清卓,进来后一直保持淡然的面容因为心里的酸痛而现出一丝裂痕,深吸了一口气抑住眼中的潮湿,他笑着摸了摸肖想的头发:“傻丫头,不是该叫三哥吗?非要清卓、清卓地让我伤心。”
“你明明比我小……”肖想不满地哼哼。
“可是谁让你打赌输给了我,叫一声三哥一辈子都是三哥,当初我们可说好的,你要敢赖账二哥可是证人哦!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不怕人笑话!”
是啊,叫一声三哥一辈子都是三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当年的钟清卓在打赌赢了之后就是那样趾高气扬地宣布。
那时候他们不过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初三分班凑到了一起,又因为投缘,就郑重其事地在全班同学面前结成了兄妹,老大林立成,老二袁星宇,比肖想小了十个月的钟清卓因为打赌赢了做了老三,肖想别无选择地成了三个人的妹妹。
只是那时候,老三钟清卓像一阵风一样安静不下来,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有一次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几十里外有个水库特别好玩,就吵着要去。其他人拗不过他,只好趁着一个星期天以不同理由从家中溜出来,做贼一样地向水库进发。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晚上凉意如水,白天却热浪袭人。前一天晚上林立成就安排第二天三个做哥哥的要轮流载着肖想,那么远的路,肖想自己骑车的话肯定是到不了的,所以三辆自行车就够了。
几十里的路,三个半大的少年,载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女,一步一步地使劲蹬着。前面的人汗流浃背,肖想在后座上乐颠颠地晃着腿,嘴里一边回击着钟清卓说她越来越胖的讽刺,一边享受着说她胖的那个人从家里带出来的零食。
那一段路,长得几个人叫苦连天,长得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完。以至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除了肖想之外,已经没有人有心情欣赏风景。三个少年躺倒在水库旁边的树荫下,肖想一个人撒欢一样地绕着水库跑了一大圈,回来看到他们还不起来,索性也扯着钟清卓脱下来的外衣铺在草地上靠着树干休息,结果却一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袁星宇的衣服,喊了半天也没找到人,正在六神无主时他们嘻嘻哈哈地回来,居然是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跳进水库洗了澡。最热的中午已经过去,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们饿得直叫唤,可出发前本来预计中午就能回去,所以除了钟清卓怕肖想无聊带出来的一些零食之外都两手空空,而那些零食在路上就被肖想消灭光了。水库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找点吃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大家不由得埋怨起出这馊主意的钟清卓,连带虽然吃饱也睡饱却因为心疼袁星宇饿到的肖想也加入到了讨伐的大军中。
可埋怨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前胸贴后背的三个人载着比来时更重的胖丫头,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归程。
那一次来回超过百里的路,当时三个男生中个头最矮的钟清卓载肖想的时间却最长,有几次若不是肖想死活要去坐袁星宇的车,说不定他会一直载下去,中途林立成问他累不累,他热得一张脸通红还得意洋洋地说:“这死丫头再胖二十斤我也载得动。”
现在十二年过去了,肖想长高了十厘米,却没有再胖二十斤,而当初声称能载动再胖二十斤的她的那个少年却坐着轮椅。
而同样是十二年,钟清卓长高的可不止十厘米,肖想觉得他若是能站起来,说不定会比三个人中一直最高的袁星宇还要高一些。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初那样活蹦乱跳、能载着她几十里路都不喊累的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初一刻都停不下来的顽皮小子要时刻守着这方寸之地不能自由。
当初相聚的日子那样美好,谁曾料到如今的变化会是这样面目全非。
都说造化弄人,肖想真想问问苍天,到底是冥冥之中的哪一双手,将那一年的欢笑时光变成了今日的浓浓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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