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缱绻

　　景元九年二月十九，景帝降旨命辅国大将军回守幽州。二月二十三，司马天德离京，一万乌甲骑全部随行。

　　婉汐没有为父亲送行，那日她匆匆从镇国公府赶了回来，却没有见到父亲。原来司马天德被皇上召进了宫，在他进宫之前，吩咐管家派人找她回来。婉汐感觉到父亲是有事情要跟她交代，便一直等着父亲回来，直到深夜，司马天德才从宫中回来，才一回府，便将婉汐叫进了书房。

　　“汐儿，爹前几日的话可能说的有些重了。”司马天德有些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爹，怎么突然说这些？”不知为何，婉汐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皇上急召爹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爹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你恢复女儿身，现在每天做男儿打扮像什么样子。”司马天德避而不答婉汐的问题。“皇上已经答应了我，择日让你恢复女儿身。”说完这些司马天德还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情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爹过几日就要回幽州了。”

　　“爹。”婉汐并不在意到底能否恢复女儿身，她不懂父亲今夜为何一再提起此事。其实她还不知道父亲的欲言又止，是关于皇上亲口向他提亲的事，司马天德最终还是选择暂时不告诉婉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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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汐，咱们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今日天气不错，出去逛逛吧。”朱云仕窝在婉汐的房间里，柔声细语的说道。

　　“表哥，你现在进了礼部，怎么还是这么无所事事？”婉汐放下手中的兵书，不解的看向朱云仕。表哥现在和从前几乎一样，三天两头便往将军府跑，然后拉着她出去逛京城。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已经大不比从前，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拒绝和朱云仕一起出府。

　　“皇上不过是让我在礼部先学习一下，折子都不用我批。”

　　“是吗？”婉汐挑了挑眉，显然不信，表哥现在每日上朝，怎会还如此的清闲？她记得自己刚从幽州回京时，表哥还是很忙的。

　　“当然了，你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别总是呆在府里了。”朱云仕见婉汐没有向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知她也有些心动了，连忙更加努力的说服她出府。自从姨丈回守幽州之后，婉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整日的待在府内看兵书，就连自己约她，她也都推掉了。朱云仕担心婉汐有心事，便开始频繁的往将军府跑，希望能拉着婉汐出去散散心。

　　“嗯…”婉汐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外面的阳光明媚，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出门了。“好吧，那就出去走走。”如今已是四月，阳光和煦，司马天德回守幽州已近两月，她似乎确实已经太久没有出府了，不管表哥有什么打算，散散心也是好的。

　　见婉汐答应，朱云仕欣喜异常，不由分说的拉起婉汐。“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婉汐被他拉着大步走出了将军府。

　　京城早春的集市热闹异常，婉汐跟着朱云仕左看看右转转，发现京城的确有些变化。“婉汐，你有多久没来市集逛了？”朱云仕见婉汐一副满是新奇的样子。

　　“似乎…是有些久了。”婉汐努力回想，似乎上次来逛京城还是入国子学之前的事，到了国子学后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转眼便是两年过去了，如今她已经十七岁，男装模样的她除了俊美的外表，也多了几分稳重。至于女装模样，婉汐想象不出，她有太久未穿过女装了。朱云仕也已十八，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气，眉宇间多了成熟，就连当年骄纵的模样也少了许多，但在婉汐眼中，他几乎没有变，还是当年那个来府中拉她出去逛京城的表哥。“转眼之间，我已经十七了，两年…好像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过去了。”

　　“现在想想，你都已经领过兵，打过仗了，这让我怎么和当年那个和我一起赢了朱靖和柳舒玄的表妹联系在一起？婉汐，最近你一直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朱云仕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

　　婉汐没想到表哥千方百计带自己出府，只是为了问她可有心事。要告诉他吗？关于柳舒玄的事情，婉汐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表哥是斗不过柳舒玄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他牵扯进来呢。“没有，我只是想回边关而已。”婉汐胡乱说了个理由。

　　“你…很不喜欢京城吗？”朱云仕想到婉汐刚回京城时的快乐模样，和现在当真是天差地别，边关…真有那么好吗？

　　“也不是，只是不习惯。”婉汐避开了朱云仕的眼神，转头望向别处。

　　“婉汐，听说皇上近日准备要给我和恭王赐婚。不如…你嫁我吧。”朱云仕说完后立即红了脸。

　　“什么？”婉汐不可置信的瞧着这个往日里粗枝大叶的表哥，仿佛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的意思是…与其娶个不认识的，倒不如娶表妹你，这样你既可以恢复女儿身，在宁王府里也可以无拘无束，你放心，我绝不会用规矩约束你的。”朱云仕急忙解释道。

　　“恢复女儿身？我爹跟你说了这事？”婉汐没想到表哥竟会说跟父亲同样的话，朱云仕点头承认。“你是我表哥，我如何能嫁你？至于恢复女儿身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只要你高兴便好。”朱云仕见婉汐无意，他也不会勉强。

　　“奴才给宁王请安，王爷千岁！”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了婉汐和朱云仕的对话，也惊动了四周的百姓，纷纷侧目看向朱云仕。

　　“起来吧。”朱云仕见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神色间的不悦已被压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皇上急召王爷和司马公子入宫觐见。”公公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宁王和司马宇竟然同时不再府中，他几乎派人将整个京城翻了过来，才在街上找到他们，不过好在两人是在一起，否则耽误若再花费时辰寻另一人，他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出什么事了吗？”朱云仕一听皇上召婉汐也一同入宫，立即皱起了眉头。

　　“兵部来了急报，鞑靼入侵边关，岳州已有数县被鞑靼所侵占。”太监长话短说，一挥手立即有人牵来了三匹骏马。“王爷快进宫吧，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婉汐和朱云仕对望一眼，分别翻身上马，也顾不得京畿重地，纷纷快马扬鞭，直奔皇城而去。

　　婉汐和朱云仕匆匆赶到太极殿，只见秦王朱智、周王朱允、楚王朱睿、裕王朱靖、恭王朱璃、左右二相和兵书尚书全部都在，殿内的气氛安静异常，无人敢大声说话。

　　“云仕给皇上请安。”“司马宇叩见皇上。”婉汐和朱云仕一同叩拜请安道。

　　“都起来吧。”景帝淡淡的开口道。

　　“谢皇上。”婉汐和朱云仕起身，她径自做到了末座，在座的不是亲王便是权臣，能有她的一席之位已是庆幸，而朱云仕则是坐在了朱璃的身旁，正经危坐。然而却无一人再开口，婉汐虽未抬头看见皇上的神情，但从刚才的语气中，她猜测皇上已是怒极，所以自己也不开口，只是低头径自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盅，静静喝茶，不发出一丝的声音，让人几乎忽略了她的存在。

　　不知又过了过久，景帝终于再次开了口。“鞑靼欺人太甚，屡次侵我边关，烧杀掠夺，此次竟公然侵占岳州数县，若不派兵夺回，岂不让鞑靼笑我□□无兵？他日终成我西北的大患！”

　　“皇上所言即是。”众人纷纷附和道，婉汐感觉到所有人都为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帝王的威严，他不说话，所有人连气都不敢喘。

　　“那么，这领兵的将领可有人选，秦相？”景帝望向了左相。

　　“回皇上，微臣以为镇国公是最佳人选。”

　　“嗯…”景帝沉吟片刻后说道。“镇国公一直驻守临南，若是前往岳州，临南该怎么办？智儿，你认为呢？”景帝看向秦王。

　　“回父皇，儿臣以为镇国大将军是最佳人选。大将军刚刚击败了前朝的叛军，又驻守幽州，距离岳州并不是很远。”朱智站起身来，恭敬的回答道。

　　“儿臣附议。”朱允和朱睿同时说道。

　　“天德领兵前往岳州，若是漠北的叛军再次来袭该怎么办？”景帝看向眼前的三位的亲王，嘴角微微上扬，却看不出喜怒。立时三位亲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坐回了座位。“朕倒是有个人选——司马宇，不知卿们认为如何？”

　　婉汐立时浑身一僵，同时感到数到目光向自己望来。“十六岁带领乌甲骑解了青州之围，司马大将军之子。微臣相信虎父无犬子。”一直沉默的右相开口说道。

　　“司马将军和镇国公乃是开国将领，如今分别驻守边关，无法分身，微臣认为司马宇可以担当此职。”兵部尚书也符合道。

　　“如此…甚好。”景帝终于露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来人，传朕的旨意。封司马宇为平西将军，三日后前往岳州，收复岳州数县……”

　　还未等皇上说完，一个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太极殿，双手递上一份奏折，垂首说道。“兵部八百里加急奏折！”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忙亲自接过，递给了皇上。景帝打开奏折，快速的浏览，刚开始是震惊，然后是悲痛，最后竟惊讶的连奏折都掉在了桌上，还浑然不觉。

　　左右二相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定是发生了大事。“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秦相轻声说道，也唤回了景帝的思绪。景帝回过神后，便立即抬眼望向婉汐，眼神满是悲痛。婉汐的心一颤，手上一抖，杯中滚烫的茶水溢出，散在她的手上，她却浑然未觉。刚才皇上的眼神…那样悲痛，不…那不会是真的！婉汐反复这样对自己说。

　　“前朝叛军前晚突袭幽州，驻军措手不及，天德领兵迎战，但实力悬殊，力战不及。天德…战死沙场，乌甲骑统领徐锦战死，乌甲骑损伤过半，驻军几乎全军覆没，幽州失守。”景帝全身颤抖的说完了奏折上的事，他…从小的至交，就这样…死了，甚至在出京前，他还召天德进宫畅谈了一番，想不到那次见面竟是诀别。而他，才刚刚下了旨命婉汐出征西北，天德却战死幽州，他知道以婉汐的性格定会请命为天德报仇的，可是圣旨以下，无法更改了。

　　“啪”的一声，婉汐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茶水洒了一地，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掌，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感觉，脑海里只有皇上那句“天德战死沙场”，她的父亲…竟然死了。前朝叛军明明已经兵败，为何这么快就又来袭扰边关？还有岳州也有数县失守，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难道鞑靼和叛军……婉汐极力命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

　　而景帝则是满是伤痛的望着婉汐，不曾追究她的君前失仪。然而殿内的其他人却不知景帝的心思，视线不停的在皇上和司马宇之间徘徊。殿内寂静的可怕，太监侍女们跪了一地，不敢抬头，只能听到由婉汐手中流出的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儿臣请命出征幽州！”突然，朱靖打破了安静，面朝景帝请命道。景帝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婉汐，他要看她将如何抉择，是抗旨还是遵旨出征西北？

　　见皇上不语，朱云仕焦急的向婉汐使眼色，然而婉汐好像在想事情，对此完全视而不见。朱靖和朱璃也望向婉汐，眼中满是焦虑和担忧，毕竟抗旨之事非同小可。

　　当婉汐想明白时，只见皇上和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朱靖则是跪在地上。她缓缓的站起身，郑重的对着皇上跪下，就好像当年她答应皇上护送朱靖南巡时那般郑重。“微臣领旨！”听到婉汐的话，所有人都暗中送了口气。她已经想明白，鞑靼和叛军一定有所关联，那么她出征西北还是幽州都是一样的。

　　“传朕旨意，命裕王领兵十万，出征幽州。”

　　“儿臣遵旨！”朱靖领旨起身。

　　“司马宇，你可还有什么要求？”对于婉汐的顺从，是景帝不曾想到的。

　　“回皇上，微臣要调剩余乌甲骑前往岳州。”

　　“乌甲骑已经护送天德的灵柩回京，不日便可抵京。”景帝说这话时，眼中尽是伤痛。

　　“另外，我要将乌甲骑扩充至两万。”想对于景帝，在先前的失控后，婉汐倒是冷静许多。

　　“朕准了。”景帝什么都没有多问。

　　“皇上…”右相欲出言阻止，却被景帝挥手阻止了。

　　“岳州本有八万驻军，除了你的两万乌甲骑，朕再给你三万。”

　　“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皇上对于司马宇极为宽容，难道是因为他是司马天德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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