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小姐

　　是他。艾丽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紧接着疯狂地撞击着胸腔，生疼生疼，眼眶都热了。
　　是那个在露台吸烟的黑衣男子，深邃清冷的双眼，刀刻般完美的五官，修长挺拔的身影，两年来，一直被艾丽丝小心翼翼存放在心底。此刻，他斜斜倚在电梯口侧墙，带着醉意，带一丝揶揄的笑意，安静地看着艾丽丝。
　　见艾丽丝痴了般望着他，不能言语，男子不禁微微笑了，露出了很好看的牙齿：“小姑娘，别紧张，我不会笑你的。”
　　艾丽丝在心里拼命拍打自己耳光：“清醒，艾丽丝！注意仪态，艾丽丝！”电梯“叮”的一声响，门缓缓开了。
　　艾丽丝抱歉地向男子笑笑，走进了电梯，按下“1”。
　　男子也进了电梯，按下“-1”。他的脚步明显带着酒意，有点虚浮，一个站立不稳，艾丽丝想都不想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狭小的空间里，艾丽丝局促地发觉，这一刻，自己，跟他的距离，太近了。
　　男子深深凝望艾丽丝满是慌乱的清澈眼眸，一丝迷茫在他的眼中弥漫。他低低地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是的！你还记得我？艾丽丝心里在大声呼喊，她双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她想，这真是个懂魔咒的男子，我完了。
　　男子魅惑地笑了。艾丽丝感到自己被轻轻拥近，她感到心里有无措的慌乱，带着一丝莫名的甜意，电流般淌向四肢。“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温热的唇便覆了下来。
　　很多天以后，艾丽丝仍想不明白，自己口齿伶俐，八面玲珑，为何不能拿出半分王娜娜式的勇气说：“我叫艾丽丝，你呢？”她想，那一晚，自己一定是因为那万恶的酒精，才会这么没出息。
　　事实上，那一晚，艾丽丝落荒而逃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像被蛰了似的，猛一下推开男子，冲出门去。“幸好大堂没什么人。”那样的时刻，她的脑子里竟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接下来的几天，每每想起，真是懊恼无比。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在身后急急地追问。
　　艾丽丝回头，电梯门正好缓慢地、毫不犹豫地合上了。

　　旧历年最后一个星期一的例会，徐敏病假缺席。陈仰飞在会上宣布了华逸传媒将从新年开始推行改革。
　　星期一下午，艾丽丝送文件去徐敏家给她签字，在门口见到正要离去的陈仰飞。
　　“你进去吧，她在里面。”陈仰飞表情略显尴尬。
　　艾丽丝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看来，老巫婆没让陈大总裁进屋。她有礼貌地颔首：“谢谢您，陈总。”
　　陈仰飞转身朝他的黑色奔驰走去。冬天阳光很淡，别墅前是宽阔的草坪，从艾丽丝的角度看去，天大地大，一人一车，备显孤单。
　　徐敏家正对草坪的是玻璃墙，从外往里看不清楚，从里往外则澄明透亮。徐敏抱膝坐在玻璃前的垫子上，面容冷淡。
　　她挥笔签好了艾丽丝递来的几份文件，然后递给她一封信，平静地说：“明天替我转交陈总。”
　　艾丽丝接过来。她淡淡地补了一句：“是辞呈。”
　　艾丽丝觉得有悲凉的酸意从心底泛起。她望着徐敏白皙的面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敏淡淡地笑了一下，说：“20多年了，不管怎样，我对得起自己了。”
　　艾丽丝低头拭泪。
　　徐敏伸手帮她把垂下来的发丝别回耳后：“你让我想起20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心里还无牵无挂的，真好啊。”她把纸巾盒递给艾丽丝，“不过，你的清澈和豁达令我羡慕不及。你会比我过得好的。”
　　艾丽丝黯然地说：“您不在，我也不会留在华逸了。”
　　徐敏摇头：“留下吧，你很适合那里。还有小余，替我转告他。虽然我已经做不到，但是，请你们替我继续守护下去。”

　　徐敏辞职的消息在华逸传媒掀起惊涛骇浪。王娜娜死缠烂打地追问艾丽丝，老巫婆到底为什么要走。
　　“她没告诉我。” 艾丽丝只能苦笑。
　　紧接着，反对改革的电视台台长、华逸之声台长也辞职了。相应派系的中层和业务骨干也都纷纷自动辞职，或者被辞退。
　　华逸传媒一时人心惶惶。
　　余以刚留下了。
　　华晟总裁助理贝飞出现在新年第一次例会上。与他一同出现的，是刚刚卸任的半岛电视台资深高层D.H .Mohamed、英国广播公司执行长A.W.James等一众如雷贯耳的传媒界风云精英。
　　这个消息，在华逸传媒再次掀起轩然大波。这几个传媒大腕纷纷离职的消息，这些天刚被报道得沸沸扬扬呢，没想到，他们都被挖角来了华逸，一个不漏地顶替了离任的高、中层和业务骨干之位。
　　“大宝还真有点能耐呀，不枉你们家三角疼你一场。”艾丽丝带着小郁闷坐在办公室，随手在□□给大宝发个阴阳怪气的信息。
　　新闻中心主任的人选定下来了，俞娆靖，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
　　行政部的人已经先一步过来给她布置办公室。原来素净的办公桌面，摆了一盆蝴蝶兰、一盆蕙兰，玻璃门侧还要摆上一盆高高的红掌。
　　俞娆靖是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颇有艺术气质，喜爱兰花，擅长水彩画。艾丽丝盯着墙上挂满的俞氏水彩画作品，轻轻叹了一口气。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温婉动听的声音传来，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影走到了近前，“是谁让我们小艾妹妹在这儿唉声叹气啦？”
　　艾丽丝轻轻站起身来，含笑致意：“俞主任。”
　　俞娆靖莞尔一笑：“丽丝，想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吗？”
　　尾随俞娆靖进了主任办公室，艾丽丝轻轻掩上门，垂手谦立。
　　“来这边坐。”俞娆靖牵了她的手，到会客沙发坐下，带着丝温柔的笑看着她，“丽丝，又能跟你在一起共事了，我可打从心底高兴呢。”
　　“俞主任一直关照我，真的很感激。”艾丽丝抿嘴轻笑。
　　“傻妹妹。”俞娆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不知道呀，我一直有多欣赏你！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呢。”
　　艾丽丝垂下眼睛，笑而不语。
　　俞娆靖执起她的双手，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丽丝，我希望你能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你愿意么？”
　　艾丽丝点头：“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回到座位，艾丽丝觉得精神疲惫。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奶茶，随手握起鼠标点击那个乱闪的海盗头像。
　　大宝：三角？是什么？
　　艾丽丝完全不在这个语境，大脑“当机”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复自己刚才那条信息呢。
　　漫游仙境：你老板。
　　大宝：为什么？
　　漫游仙境：都是形状。
　　大宝：？？？
　　漫游仙境：大宝同学，你漫游一趟地球，幽默感丢在中东了！
　　大宝：幽默感？是什么？
　　漫游仙境：（揍人的表情）问百度大妈去！
　　大宝：那你告诉我三角是什么
　　大宝：总得告诉我一个啊
　　漫游仙境：（被打败的表情）三角=形状
　　漫游仙境：正方=形状
　　漫游仙境：三角=正方
　　大宝研究这个等式研究了很久。
　　大宝：你可真是幽默啊。
　　漫游仙境：过奖。是你退步了而已。
　　大宝：呵呵
　　大宝：Lily
　　漫游仙境：嗯
　　大宝：你真有趣。
　　漫游仙境：请用优雅得体形容我。
　　大宝：呵呵

　　跟大宝聊得有点晚了，艾丽丝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回头望望，窗户们一格一格亮了起来。“华逸传媒”四个大字的霓虹灯在淡薄的夜色中闪着璀璨的光彩，一如既往。
　　好吧，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艾丽丝向公交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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