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John很喜欢听Dean叔叔讲故事。
　　在他最喜欢缠着大人听故事的时候，律师父亲总是很忙，母亲也只是拿着童话书按部就班的读，那些故事千篇一律。
　　直到父亲的哥哥来到家中，睡前故事才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从前,有一个蓝眼睛的天使。”
　　John睁大和叔叔一样的绿色眼睛，“深蓝色？”
　　Dean想了想，“天空一样的蓝色。”
　　“阴天的时候是灰色。”
　　Dean在想如何措辞才能让小家伙儿明白，“晴天，没有云朵，那种接近透明的颜色。”
　　John恍然大悟，“漂亮的天使。”
　　Dean点点头——如果那家伙愿意把自己的皮囊收拾得更干净利索一点的话。
　　“从前有一个蓝眼睛的天使，他喜欢坐在云端……”
　　“呼……”小家伙儿睡着了。

　　John更大一些的时候，印象中Dean来的便不是太频繁了，有时候甚至一年才能见到一次。
　　有一次，在一个电视播报完某个城市遭遇了灾难性的地震之后，父亲突然脸色大变，抓起手机就走到书房去。John隐隐约约只是听到什么水库、倒塌，父亲无可奈何又气急败坏的声音让John忍不住猜测，电脑那头一定是Dean叔叔——只有Dean叔叔才能让父亲变得与往日精英形象大相径庭。
　　几天后Dean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John正和父亲在院子里浇水，Dean出现在门口。
　　Sam将水管甩到一边，“Thanks god你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了！”
　　Dean很憔悴，他总是风尘仆仆的出现却从未见过这种毫无生气的样子，“没有God，Sam，我去了那个水库，”他忽然开始笑，眼角的皱纹都塌陷下来，憔悴一览无余，“这么多年居然那双翅膀的印记都在！在那个冷冰冰的水底！”
　　John被沉重的气氛压抑得有些不知所措，便拿起父亲丢下的水管到处乱射，他的无所顾忌淋得父亲和叔叔浑身湿透，但是谁也没有责怪他。
　　他跑到一边好像玩得很快乐，眼角却瞥到叔叔只有在被水浇到的时候才趁机擦了擦眼睛。
　　他继续人工降雨。

　　John期待的“Dean叔叔童话时间”如期到来，虽然Dean看起来仍是非常悲伤。
　　“今天是个什么故事？”
　　Dean坐在床边，“是一个天使的故事。”
　　“还是那个蓝眼睛的天使吗？”
　　“是的，”Dean看着John的眼睛，那种纯粹又纯净的神色，“他接到了一个指令，让他去地狱救人。”
　　John瞪大眼睛，“地狱？”
　　“是的，地狱。地狱之火让所有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痛苦永不止息。”
　　“天使也怕地狱之火吗？”
　　“怕。”Dean觉得自己的肩膊隐隐作痛，那个天使虽然已不在了，但至少除了那件满是血迹的风衣，还有这个能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印记，“地狱之火会灼烧他们的翅膀，会消磨他们的荣光。”
　　John眨眨眼，开始在脑中幻想火焰奔腾吞噬天使的场景。
　　Dean继续他的故事：“那些火焰无所不在，天使军牺牲了好几人，才找到他们需要救的那个人。蓝眼睛的天使忍受着被火焰灼烧的痛苦，抓住了那个人，他的荣光已经在燃烧……”
　　“那个人也会被烧到对不对？”
　　“那个人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像烧伤后的手印。”
　　“但是他被成功的就出来了！”
　　Dean帮他掖好被子，给出了今晚童话故事的结尾，“你要努力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天使会站在你的肩上。”
　　童话故事永远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尾。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
　　可他肩上的天使呢？

　　John再次有机会听Dean讲故事的时候，已经十岁。
　　“不要童话故事啦Dean叔叔，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Dean笑了笑，“那今天讲一位战士的故事。”
　　“很久之前，有一位战士，他听命于他无所不能的父亲。在一次任务中，他结识了一群人，这些人和他的同伴截然不同，他从他们身上学会了自由意志。他开始思考自己身为战士的意义，他质疑起他的世界，他想要代替他失踪已久的父亲继续照看这个世界。”
　　John听得不是太起劲，昏昏欲睡，“这个战士的故事不如蓝眼睛天使的好听。”
　　Dean揉揉他的头发，“你是个男子汉，就不需要听童话故事了。这个故事有责任，有勇气，有情义，有一个男子汉应当学会的一切。”
　　John说：“那这个战士的结局呢？”
　　Dean愣住了，他讲的故事从来没有结局。所谓的结局只是一段故事的终点，或许是另一段故事的起点——虽然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没等到回答，John接着说：“战士会成为国王。”
　　Dean顺着说下去：“是的，从此天下太平。”
　　John缩进被子里，童话时间结束，他该睡觉了——“我还是想念蓝眼睛的天使。”
　　“你会梦见他的。”
　　他应当被铭记，被怀念，被祭奠。

　　“这是最后一个故事了。”Dean的声音虚弱，低沉，“你想听什么？”
　　John低下头忍住眼泪，“天使的故事。蓝眼睛的天使。”
　　Dean笑了笑，眼眸黯淡，“那是个很长又很短的故事。蓝眼睛的天使活了很久，他喜欢观察人类，喜欢坐在云端看一只小灰鱼，他对人类世界感到好奇——他像个孩子。”他的笑意蔓延到眼角，那些皱纹舒展开来，“他行走在人间的皮囊像个虔诚的会计，永远穿着不管怎么破损都会被他用荣光修复的米色风衣——他有时候像个穿风衣的宝宝。”想起很多年前他说这句话时对方的反应，Dean闭上眼睛，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John紧张地握住Dean的手，“你先睡一会儿吧叔叔……我……”
　　Dean摇摇头，“他是上帝的战士。有一次他接受命令，负责Winchester家的长子。为了救人天使军牺牲了很多人，但是他最终成功的从地狱里将Winchester救了出来——虽然在那个人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灼烧般的手印，嘿，那个手印可真的挺有纪念意义。随着和他负责的人类接触频繁，他开始质疑起身为战士的意义……”
　　John已经二十岁。面前是他的叔叔，Dean winchester。他喜欢他的叔叔，喜欢蓝眼睛天使的故事，可他已经二十岁，他认为那些都是假的。直到今日。
　　濒危的Dean用生命最后的时光，缓缓地讲述了一个天使的故事。
　　Dean第一次让John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手印，第一次在John面前讲故事讲得眼眶湿润，第一次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天使。他曾经爱过一位蓝眼睛的天使。他没想过他们的结局但是更没想过天使会比自己更早的消亡在这个世界。
　　“这个天使的名字呢，叔叔？”
　　“Castiel。”
　　“我会帮您记住他。就像您一样，直到生命的终结。”
　　Dean微笑着闭上眼睛。
　　Castiel。
　　Cass。
　　蓝眼睛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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