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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翻过这座山,便是京城了!先下了马,在此处休息片刻,再行赶路!”一个粗壮的男人粗声粗气的指着路旁搭的茶摊,向着一队人马说道,众人得了令纷纷下马。
这行人穿的皆是一样的衣服,黑衣黑靴,连束发的带子也是黑的,加上个个满身戾气、虎背熊腰,若是戴上面罩,定以为是哪路袭来的江洋大盗。
楚连城喝着茶,望着这路人马觉得好生有趣,不觉笑了起来。
“少爷!”一旁的下人赵三有些怯怯的向他示意,不要如此,“这行人不知是何来路,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茶客,皆低着头不做声响。
这楚连城生来就潇洒倜傥,加之父亲乃是当朝宰相,自幼娇惯,如今更是无人敢惹,越发过的骄横蛮缠。可偏生他就是个风流种,这次离京不晓得又掳了人家多少真心,傻傻的等着“有情郎”不日接她相聚去呢!
楚连城正觉好笑,想向赵三辩解一二,一个回头,目光落在了旁坐,“女子?!”
这群人里居然有个女孩!若不细看,真是分不清楚。一样的打扮、装束,就连靴子也是一并的样式,看着那双脚,楚连城又嗤笑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却不缠足,这双大脚,哪里嫁的了人去!呵呵… …”声音虽是极小的,但赵三还是有些惧怕,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即便不是什么盗匪,也绝不是正常的人家!
“少爷!少爷!”赵三连连摆手,要他不要再瞧了!
楚连城偏偏就对这女子是别样好奇,用手端着杯,眼却不住的向后瞟去。
这女子看着不算大,也不过二八年华的景致,一身男扮,若不因她在这群人中看着太过娇小玲珑,还真是难以辨别。只那双利眼颇让人有些胆颤。她总是那么张望四下,好似有人会突然冲出与她决一死战。
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若说相貌,比不上京城名媛那样娇艳欲滴,倒是别有一番韵致,“这丹凤眼要是柔柔的抛上一瞬倒是个绝代佳人的眸子!”楚连城饶有兴致的欣赏着。
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习武之人,但皮肤皎洁无暇,像极了定窑的白瓷,精细而轻柔,迎着光,越发透亮明晰。目光下移,这小嘴生的倒是小巧,和她全身这男子般的志气不同,时而微抿,时而轻努,到与她的年岁很是相配。楚连城玩着手中的杯盏,狡黠的一笑,殊不知这女子已成了他的“猎物”。
“爹!时候不早了,若是晚间赶不到,怕是不好!”女子终于开了腔,这一行人自进了这茶摊就没说过一句话,桌上的吃食也是小二自己摆上的,看来他们是这里的常客。
“兄弟们!启程!”为首的那位原来是她的父亲!
“是!”众人离了座,上了马。
“客官慢走!”小二送出了门外。
为首的老大将一锭银子从马上撂至小二的手中,“小二哥,有劳了!”一挥鞭,众人跟着走了。
楚连城望着失了神。
“少爷?少爷?”赵三不住的摆手。
“呃?哦!走!咱也回吧!”说着起身上马,赵三放了一块碎银在桌上,转身上了马追去。
这女子是何人?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的人儿!
他可是个爱新鲜的主,既然是闻所未闻的天下“美味”,即便是河豚,这个“鲜”也是尝定了的!
他觉得自己的马已是飞快了,这可是进贡的宝马,皇帝赏赐给他的,今年的马术比赛,就是靠了它轻松的拔得头筹,如今却连一群劣马都赶不上。
“赵三!赵三!”楚连城显然有些恼怒。
“少…少…少爷…怎么了?”刚刚赶上来的赵三,一时累得说不出整话来。
“刚才那群人是往这条路上走的吗?”他用马鞭指了指前路。
“说是去京城啊!可不是这条路吗?怎么了公子?”赵三看着低头不语的少爷。
“按说不该啊!怎么可能追了一路连声马蹄声都没有听见?”楚连城看了看四下和前方的路,“看样子他们果真是老江湖啊!”
赵三不解,“公子何出此言啊?”
“你看这路!”楚连城用马鞭比划着,“这路上最清晰的马蹄印是我这匹‘白玉’的!你再看前路的蹄印早就模糊不堪了,可见我们之前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过,”楚连城将手摆在空中,“这风不是很烈,尘土没有那么快没了蹄印!”
“我们不会中埋伏了吧!”赵三警惕地望着四周。
“呵呵… …”他倒是希望有个埋伏给他跳,此生最爱的莫过于刺激了,“你想什么呢!”不待赵三接着联想那些武侠、志异小说中的情节,楚连城的马鞭倒落在了他的脑门上,别误会,他可不是个恶毒的主子,只是与赵三玩笑而已,当然,这种玩笑也只有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才开得!
赵三摸了摸头,傻呆呆的望着他主子,“那…少爷现在如何是好?”
“既然跟丢了,就算了吧!人家走的路我们也是寻不到的!既然要去的是京城,我就不信逮不到她!”他倒是爽快得很,赵三摇了摇头,知道他的苦日子又要来了,这寻人的差事自己是推不掉的。
逮?人家一没犯法,二没败俗,何以就成了他的“通缉犯”了?!
这世上的女人除了皇上的他不会抢,恐怕也就不剩什么了吧!自然,他也不是不敢抢,只是实在不想抢,那种庸脂俗粉也好,倾国倾城也罢,在他看来,一旦入了那道红墙就没了什么“趣味”可言,全成了案上陈设的瓷瓶,碰不得,摔不得,却不晓得除了闲来无事看上两眼外还有何用处?
他喜欢与众不同的人儿,倒也不是一味的玩弄。他说:女人若水,男人若土,只可瞧着,若混了,就变成了人人厌恶的泥巴!然而,这精神掠夺更是可恶非常,人家为了他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他却逍遥自在,摆竹弄轻舟!
楚连城骑着马,不似先前般焦灼。冲襟里掏出一只埙吹了起来。这声音就像这埙,圆鼓的肚子,深藏着不知多少美妙,却不急不躁,徐徐道来,听者无心,便只得其一,哪里晓得看似平平,波澜不惊间吹奏的恰是这种荣辱不惊的王者之风、大将之范。所谓正统之音,千古传承下来的岂会仅仅是低迷悠长的诗语?
这倒像是换了个灵魂的他。自从加入了朝堂的党派之争,在皇宫内院里看到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映着这地上些许的枯叶,心中难免有了些悲凉,风水轮流转,即便你位极人臣,他日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只怕是万劫不复,连做个山野农夫都成了奢求!
“哎呀!这人就是不能静下来,没了斗志的很!”吹完一曲,楚连城不忘自嘲一番。
“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您每日里事事繁多,如何还叫静!怕是望不到刚才那群人是正经!呵呵… …奴才真是不解,那群人有何好瞧的?”赵三笑着道,转眼却变了颜色,“少爷您不会是… …”
“不会是什么?”楚连城下了马,从路边拔了一根茅草,缓缓走着,倒是悠闲得很。
赵三亦下了来,牵着两匹马跟着,“少爷莫不是看上了那个姑娘吧!”赵三摇了摇头,“不会的!公子的眼光向来很高,怎会看上这般的人物啊!”不觉低着头笑起自己怎会有这般愚不可及的想法。
“为何我就看不上她啊!”楚连城倒想听听在旁人眼中,自己会爱上的人是何模样。
“呃…别的不说,这样貌、性情、学识断是不能少的!”这赵三说着眉飞色舞了起来,似乎有了这般的可人儿,他这做下人的都跟着沾了光。
“你到算是对我不错了!还没把什么家世地位、富甲一方与我列上!哈哈… …”他哪里想要这样的“完人”,莫说世间难求,就是真有,他也不稀罕,他想要的不过是两厢厮守,相亲相爱的过一生。世人皆说他是“多情郎”,哪里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逾越半步!
他生的风流,亦不能算是自己错。这性情也算是祖传的吧!自己的祖父、父亲皆是摒弃门楣界别,娶了既没有身家,也谈不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姿容的妻子。相守一生,羡煞旁人。
这才是自己期许的爱人,寻的、觅的,只为着她。可是自己没有父亲、祖父的好福气,这些年来遇到的女子多不胜数,唯独不见那个她。
“好了!时候不早了!爹娘还等着我呢!走吧!”翻身上了马背,“驾!”扬鞭一挥,跑出老远,回头看去,赵三吃力的上着马,呵呵,他竟忘了这里没有踏石,对这个毫无武功的赵三来说可是要了命了!
楚连城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只扯着嗓子喊道:“我看下次再出门你还是随身带块踏石的好!哈哈… …驾!”
快马一鞭,刚上了马的赵三抬头望去,不见楚连城的踪影,只一路尘土弥漫。
夕阳西下,楚连城骑着快马到了家门。
一道照壁上,正楷大书“福满乾坤”四个字,映着的是一扇朱红大门,两旁有两扇小门,大门前两尊石狮,口含明珠,威风八面,抬头往上,高悬着匾额——丞相府。
“少爷回府了!”门前蹲坐着的仆人见楚连城回来了,一个向院内跑去报信。两个仆人在下马石旁扶楚连城下了来,“少爷你可回来了!夫人这几日整天的念叨你!”一个小厮乐呵着告诉他。
“呵呵…怕是母亲房中的小红对你说的吧!”看样子连这下人间的相好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小厮摸摸头,“这事自然是瞒不过少爷您的了!呵呵… …那啥,赵三哥呢?”
楚连城正欲说,只听得“蹬蹬”的马蹄声,嘴角一扬,眉目上挑,径直向门里走去。只听见后面的赵三嚷道:“爷…爷!这差事以后您换一个来吧!哎呦我的腰啊!啊!”感情,说着下了马踏,不觉踩了空,“跐溜”一下,落了地。
楚连城没有回头,止不住的大笑道:“看样子你还要随我练练啊!哈哈… …”
楚连城绕过回廊,转身撩开门帘,轻叩门扉。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平和娴静。
“孩儿给母亲请安!”楚连城一改怪诞的样子,一派举止得体,书生气质。
“呵呵…快让我瞧瞧!”眼前的中年女子一身穿戴华贵,却不觉透着一份素雅,像是兰花初绽般莞尔。这或许和她的性格有关吧,毕竟是平民百姓出身,性格也更加温和些许。真不知,楚连城这性格秉性像着谁?
母亲轻轻抚摸着楚连城油亮的黑发,“这几日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我问你爹爹你去做甚?他支支吾吾,不予回答,弄得我这几日是不得安生,现在好了!呵呵… …”脸上的愁容顿做了雨花散开,“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楚连城笑着对母亲解释道:“爹那是怕您担心,只是去趟江南拜会一下回了乡的老大人而已。”
其实父亲派他此番下江南还有一事,就是寻找当年因诬告而获了罪的众位护卫。只可惜,如今一时打探不到确切消息,只晓得在江南一带,其余一概不知。
楚连城回了回神,望着母亲,觉得很是踏实。
京城里的一家靠着河岸的客栈,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平心看透世间冷雨。
“爹!既然交了镖,为何还不起程回去啊!”林雨潇有些焦急,她虽然年轻,但也跟随父亲闯荡江湖许久,既是交了镖就没有不清帐付钱,让人走的道理。她看着眉头紧锁的父亲更加的不安。
“雨潇你不要慌张!爹爹跑这趟京城的镖,就知道可能凶多吉少!虽不是第一次到京城了,但我晓得这次是该来了!”林天龙虽是尽量克制,不安的神情还是显露了出来。一旁的众兄弟也显然是知道缘故的,只有林雨潇自己一头雾水。
“爹爹这话从何说起?”林雨潇走到父亲面前,半蹲着询问道,本是迷茫的不知,却无缘无故湿了眸子。
“我和你的众位叔叔都是先皇的手下,后来太子继承大统,听信谗言,杀了我们众多的兄弟!爹爹便带着仅剩的一群人离了京,干起了走镖的营生,你母亲就是那时为了保护还在襁褓中的你,被人杀害了!”林天龙说着哽咽了,那段回忆对于他们来说都太过残忍,眼见着一个个无辜的至亲惨死,却无能为力,心何止是滴血,千刀万剐也不能替了那痛!
林天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当年若不是… …”
“大哥,屋外有人!”靠窗的一人警惕的向外张望道。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林天龙用手抚摸着林雨潇的额头,今日过后,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何必还与她说那些过往的仇恨,“雨潇,快去换一身女装,从后窗走!”
“爹爹我不走!雨潇要陪着爹爹,陪着众位叔叔!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雨潇握着手中的剑,向屋外冲去。
“站住!”林天龙拍着桌子喝道:“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也不等他们来杀我,我自己了断算了!”
“爹爹!”林雨潇几近咆哮。
“给我走!”林天龙拿起雨潇的包袱,把她从窗外撵出,猛的将窗带上。
雨潇抱着包袱,强忍着泪,却将朱唇咬出一道血痕。雨潇听见了屋内兵器碰撞发出的叮铃声,她想冲进去,但她知道不能,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希望,必须活着。
急急忙忙来到一棵树下,更了衣。向着街市里狂奔,她知道,在那里自己应该会更加安全。
或许过了一个时辰,或许更久,林雨潇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她转身向客栈跑去。眼前的一幕犹如雷轰电闪。她看见一群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将人从屋中一个个抬上了车,运了出去。
父亲!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被那群人向扔物件一样扔到了板车上。
她绝望了,眼里冒着的火光也暗暗淡了下来,像是将死的人,没了气力。她跟着这群人不做声响,双腿抽搐着,脸上的泪如珠串般掉落。
河!她所有的亲人,像被别人倾倒垃圾一般,通通的扔进了河里。她已经不会叫了,没有了任何感觉可言,麻木的站着,顺着墙滑落在地上。
“好了!回去吧!”一个黑衣男人见一切收拾妥当,向众人说道。
“先回主子那里复命还是回住处?”一旁的人询问道。
男子又言,“恩…我回去复命,你们回去住处吧!听闻丞相今日晚些会来府,以备万一,我先行一步了!”
不等林雨潇反应过来,一群人早已没了踪迹!
“丞相?”不管这人是不是杀害父亲的真凶,林雨潇断定他也一定牵扯其中。她要为父亲和所有的叔叔们报仇!
紧握的拳头,充满憎恨的目光!从现在起,她再也不是什么行走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雨潇,现在的她,就是一个为了仇恨而存在的躯壳。
雨榭台里,熙熙攘攘,一个个华冠丽服的男男女女,或亲昵,或嬉闹,一派风流场态。这里是京城最好的歌舞馆。天下能歌善舞的女子皆汇集于此。
“呦!这不是楚公子嘛!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啊!”虽说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地方,但是狐媚的寒暄几句还是免不了的。
“呵呵…妈妈这是想我了!哈哈…不晓得今日可有什么重头戏唱啊!”楚连城一身白衣锦袍,腰间的玉带上还缠着一个粉色的荷包,并蹄莲!指不定又是哪个姑娘硬塞与他的!
“呦!您可真来着了!这不,就几天前,来了一个绝色的女子,舞跳得是一等一的好!”老鸨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
楚连城是知道的,只要不是八十的老太,坡脚的弃妇,这老鸨都能把她夸成是嫦娥下凡。楚连城打开扇子,掩住了嗤笑。这种混话听听无妨,权当是个乐子。
“赵三!”楚连城合了扇。
“是!爷!”赵三掏出一锭银子,“妈妈给我们寻个好去处啊!”
“是是是!”老鸨接过银子,两眼发光,“楚公子这边请!”说着就把楚连城引到了第一排的雅座。离着歌舞台也不过一丈距离,若是抛了水袖,似都能接到。
歌舞表演的很是一般,但下坐着的众人依旧拍手叫绝,楚连城不觉好笑的很,也难怪,这般凡夫俗子的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诸位大爷!今日可算是有福气了!今日有位江南来的姑娘,生的不仅绝代佳人,那舞跳的也不逊于玉环飞燕。接下来上场的就是我们的新花魁——红袖姑娘!”老鸨一抬手,鼓瑟吹笙。
楚连城低头拨弄着茶碗中的茶叶,忽觉一阵香风袭来,缓缓地抬了头。
是她!楚连城怕是自己花了眼,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瞧着,果真是她,那日在茶摊上偶遇的女子。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儿,一时冷若冰霜,一时烈如红焰。
台上的她,一身红裙,长袖翩翩,怪不得取名红袖。那一眼,萌媚如丝。
“这双丹凤眼就该是这般景致啊!”楚连城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她,茶碗里的茶顺着碗沿滴落在锦袍上,丝毫未有察觉。
“呼!”长袖拂过,像是抓得住,却又飘了走。
这舞似跳给他一人看的,这般专注,这般多情。
一曲终了,红袖俯身退下。回转之时,望了楚连城一眼,嘴角轻起。纵有万千话语,怕是也说不清楚楚连城此时的心境。
相遇,重逢。若说是两个人,这世上即便孪生的姐妹也没有这般相似的面容,相同的深情,相同的曲线,还有那双算不上娇俏的双脚,最重要的是,楚连城一眼就看得出是她,这世上仅有的一个她。但若是一个,几日之间,何种变故,让她不仅性情大变,还沦落风尘?
楚连城呆滞的坐在那里,脑中乱的很。他想要知道这几日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爱窥探别人私事的人。但对于她,他想要知道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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