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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崇曦九年七月的一日,御固王府彩灯高挂,丝竹管弦之声骤起,府门外大小马车轿撵云集,达官贵妇络绎涌入,自是一派难得的热闹光景,原是御固王辰玖光唯一的儿子辰若翌二十岁的生辰到了。
王府内廷中一众女眷衣饰华丽,绕过假山翠柳,穿过长亭行至回廊之中。其中一为首女眷提一盏荧光剔透的灯笼,边缓步行进,边望着旁边携着雅筝的女子絮絮低语着。那携筝女子似听非听,脸庞之上充盈着月光,肌肤白嫩,白皙到有浅浅的血管痕迹在颌下微露。细看她的五官,一双眸子流转着含蓄的光彩,她胭脂薄施,朱唇微点,较身后那众容姿殊丽的女子而言,别有另一种韵致。
此时,那携筝女子停止了静默的聆听,竟兀自打断了旁边擎着宫灯之人的言论。她面色微愣,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楼台之上悬挂的灯笼道:“妙音姑姑,你看那儿,为什么有一盏挂着的灯笼与别的不同?”
被唤作妙音的人儿顺着携筝女子所指方向望去,然后掩口一笑道:“夏淮妹妹以后要是进这府里当了小王爷的侧妃,自是明白这灯笼的来由了。那盏鹅黄的灯笼外面的裹纸与其它的红灯笼不同,因为它被唤作孔明灯盏,本来是思念家乡或许愿之人在节日之时放上天际的,不知怎样竟被住在高楼之上的幸运人儿揽去。揽得正在飞升的孔明灯盏之人,便可得到当年最好的祝福及上苍的眷顾。他们把揽得的灯盏糊成灯笼悬挂在栏杆或门扉外,想是在感谢神明的恩赐也是在昭示着幸福。”
夏淮听那妙音言及此处,心里竟泛起丝丝暖意,唇间若有若无的笑容也变得明晰了,她微微颔首对妙音道:“那姑姑可在高楼之上揽得过孔明灯盏?”
妙音一听自嘲的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以为谁都有那种机遇呢,统共算来,我进府这些年所见到的揽得灯盏之人也不过三个,我说你…”
“姑姑快看!”夏淮忽然扯住妙音的胳臂言到:“那里可是有人在放孔明灯盏?”
妙音随言望去,却见在草木掩郁的伯兮湖边,一个半蹲着的宫人缓缓站起,将一盏大的透亮的孔明灯盏托举起来随手放开,那灯盏的烛火摇曳着暖黄的光,周身泛起的热气腾着纸笼向上飞去。
“嗯,是孔明灯,瞧那方向,竟是望浩哲楼飞过去了。”妙音一边探望者那灯盏一边言到。
浩哲楼便是刚才引起夏淮发问的地方,夏淮听毕妙音的发言,竟没有一丝的迟疑。将手中的雅筝放落在回廊的木槛上,将身向浩哲楼奔去。后面传来了妙音讶异的声音:“夏淮,你这丫头快回来,我们今天还要在席上表演呢…你父亲愈大人也落座其中,你想让他难堪吗你…”
夏淮已顾不得身后那慌乱的许多,竟猛吸一口气,提起裙帘疾奔上浩哲楼,一面迈上木阶一面凝着那盏孔明灯的飘处,口中的呼吸声也渐粗重断续起来。
终于她几乎登至浩哲楼顶,喘着粗气移至栏杆旁,观察着那盏孔明缓慢上升的灯影几乎掠过眼前之时,一阵似有似无的风吹过,即将到手的明黄竟暗自飘去,夏淮伸出手没揽着灯,反是手指触到灯壁,竟似轻轻地推了它一把。
看着那抹逐渐飘远的灯影,夏淮微微叹了口气,素手抚上胸前,想要捋顺那不规则的粗重呼吸。
她转过身,待要从另一侧的梯口下楼,此时正值盛夏,夏淮一路狂奔上楼,身上早就伏了一层汗意。想是那浩哲楼是环形建筑,走过这一侧,楼后的另一侧的景致便映入眼帘。本来夏淮下楼心切,无暇顾及楼下景致,倏地一阵风又凉凉的吹来,经夹杂着不可名状的未知花香,凉凉的沁入夏淮的肌肤之中,汗意瞬间蒸腾,至于些许爽意。
夏淮终于停下脚步,凭栏俯瞰着这浩哲楼后的世界。她惊讶的发现一片浅浅粉粉的绝色林苑,安静的矗立在那里。对比于浩哲楼前人影幢幢的回廊、长亭,这里竟似一个绝密的佳境,无人涉入,宁静而祥和。微风徐徐间,那片浅粉的芳菲便随树飘摇,柔柔的落下,静谧的馨香在此随风浮荡在夏淮的心坎鼻尖。夏淮忽觉这片花林里生长的花似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无法忆起。
但夏淮此刻的心扉却似随着眼前的场景倏地打开了,那是自她落水失忆后从未有过的清明和舒适感,心间喉上积攒的苦涩感似乎随风一并消除了,心底里身体中似乎有什么在破茧而出,她的文采和思绪柔缓的自脚底升腾之头顶,那种訇然中开、如沐春风的感觉令她急切的想踏进这片静谧的林苑。
夏淮一边下楼一边思忖着什么,耳边似乎没有人前来寻找和呼唤她的声音,那么,决定了,我要进那片花林,揽不得孔明灯盏,鞠一捧落花也是极好的。
芳菲遍布的院落里,一泓清泉冷冷的流动着,泉边的石堤上,一个穿着檀色衣衫的男子静静地肃立着,鞠一捧落花在手里轻轻碾碎。那似是有形的花瓣瞬间便成为细微的碎碎末,男子微一挥手,风便携了碎末隐去了,只在修长的指间留下那花的怨诉。
此花无蕊,男子凝了凝空荡荡的手心,轻言道:“脆弱。”然后暗讽的一笑,双手背于身后,仰头望向不远处的浩哲楼,刚才那里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女子气息凝聚且移动着,难不成有人窥探这花林,并想产生羁绊?
男子正思忖着自己的感知,却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了,男子唇上扯出一抹弧度,矫捷的一跃便隐身于石堤旁的岩壑后。他的目光看向那抹渐渐清晰地女子身影,眉间竟映着几丝惊异。可是随着女子走进,且并未探到自己的行踪,男子的面孔便平缓开来。
且说夏淮走进了这所林苑,发现地上残落的花瓣竟然一踩即碎,紧接着像雪沫一样消逝在缓风中,竟微微的诧异,多么惹人怜惜的脆弱花瓣啊。抬眼向前望去,竟瞥见一泓清泉在石缝中流将出来。即使不触碰,也给人以冷冽之感。
夏淮边看边走近石堤,踩上泉水中供人落脚的石块,微微站稳后环望四周。这泉池周围拢着几株合抱之势的花树,花瓣纷纷飘落,尽数散落在湖心中央,在哪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无棱而平缓,几个人站上去也无碍,上面也积落了好些落花。
夏淮微一愣神便继续着步伐,踏着石块向水中央挪进,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在她的耳际:“别再动了!”循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夏淮看见一个着檀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蹲立在石堤旁的巨大岩石上,微眯着的眼睛迅速睁开,含笑的望着她。仿佛刚才的高声提醒不是出在他口中,他只是刚刚路过一般。
“别走了,看看脚下。”男子又提了一句,说完潇洒的跃岩石,向夏淮走来。那眉眼间的风华如花林里的绯色一般绝伦,唇间的笑意却如那泓清泉一般冷冽。
夏淮怔了怔,低下头去,却见在自己所立的石块上,一个绣工精妙的荷包躺在那里,险些被她踹下池去。她弯腰拾起那荷包,左右端详了一下言到:“这好像不是我的。”
“它就是你的。”男子说这话的语气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贵气,黑黝黝的双眸像泅着池中的泉,直直的望着她。
夏淮深吸了一口气,反正自己失忆过了,有或无也见不清明,说是我的便是我的吧。于是她避开男子的直视,将手中的荷包缓缓打开,将荷包内的一团什物拿出摊在手心观看。那似乎是一个裹着硬物的绢纸,夏淮竟没有丝毫翻看它的兴趣,一扬手将它丢在池内。
随着“扑通”的落水声,夏淮潇洒的转过身看也不看丢掉的那物,而是空了空手中的荷包,确认内里没有东西后,转身跳回岸上。男子看着她的一连串动作,微薄的怒意渐渐攀上眉间,但他同样不发一言,不动一步,只静静地看着夏淮回到堤岸上。
却见夏淮来到池边的花树下,微微的扬起手,接着随风跌落的花瓣,再小心翼翼的放进手中的锦囊里。她一边掬着落花,一边问道:“这花有名字吗?”说这话时,少女仍认真接捧着落瓣,没有看檀衣男子。
“有,薄绯。”男子答道,随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又继续在夏淮身后响起:“你装这落花做什么,须知它一碰击碎,脆弱的很。”
“是吗,我却觉得它初时一定很坚忍倔强,只是现在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少女言到,声音很轻,却不急不缓的落在了男子的耳内。
男子似乎没料到她的回答,微微一愣,旋即便说道:“姑娘须知你家王爷已经开宴了罢。”语气里透着几丝玩味和看好戏的性质。
女子转脸看向他,似乎忆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道了声谢,急急的向院外奔走。裙角处花末飞旋,敛了清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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