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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在这里
江木槿到达的时候,是陈师母亲自给开的门。
陈师母看着站在门口的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江木槿自己笑着说,“师母,不认识我啦?是我啊,木槿!”
陈师母听见“木槿”又认真朝他脸上望了望,才拍拍他的手说,“哟,是木槿啊!哎呀呀,你看一下子长的这么高简直认不出来了!”
江木槿也笑笑,“都隔了六七年了,变化,多少还是有的。至少,没有了一副娃娃脸啊!”
两人进门后,陈师母立即喊陈校长,说来客人了。
陈校长在这所私立学校也算是奉献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已近退休的年纪,授课也极少,午休后的他习惯在书房看两小时书。听到楼下老伴儿不同往日温和的性子,大声喊自己,心里想着应该是自己某位至交好友来访。立即搁下书走下来。
他从楼上往下看,只望见一位高个子年轻人坐在沙发边,待走近了一看正面就瞅出来是江木槿。
江木槿看见陈校长随即起身握手,嘴里说着,“陈校长,好久不见啦。”
陈校长一见到既是自己老友的儿子又是曾经心爱的学生,立时高兴不已,还没坐下来就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前两天才打电话说你人在N市,我还在和你师母惦念着,这孩子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呢!”
江木槿一听这话心里也很温暖,“是应该早点来拜访一下老师和师母的,因为赶上年初才回国,又匆匆忙忙到公司帮忙。熟悉起来很花了一段时间,所以没及时过来,还希望老师和师母不要见外啊!”
正在倒茶的陈师母听到这话,转身佯怒道,“老陈,你瞧这孩子都说的叫什么话啊?枉我们当年那么心疼他呢——嗨——”
陈校长和江木槿俩人一听这语气立即大笑起来。
当年,他本来还在A市读书。后来父母有意让他早点出国读书,锻炼锻炼他的独立能力,知道他自己并不反对,于是全心全意着手安排出国事宜。那会儿其实他也才十几岁,江父江母结合实际情况让他先在国内读私立学校国际班,这样方便出国后就能快速融入国外的学习模式。
江木槿的父亲和陈校长本来就是好友,而这所私立学校国际班在国内又是极为出名,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儿子一个人送到了N市。
报到哪会儿江父江母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示出丝毫不放心的样子,可是天下做父母的又哪里真正舍得自己孩子?何况哪会儿江木槿的身高一般,身体还那么单薄,总有种不安全感。于是,江父私下里不知道给陈校长打过不少电话拜托帮忙照顾着点自己的孩子。
江木槿其实一直是个顶懂事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外乡也没有出现什么叛逆的行为,一门心思还真全放在读书上。
他继承了江家人一贯的聪明基因,又努力用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竞赛,即使在短短一年的暂读生涯里也获得了不少奖项。
陈校长倒也经常喊他到自己家里吃饭,一来二去一家人都和他熟了。
江木槿的嘴巴非常甜,尤其讨陈师母的喜欢。
最后,毫无悬念以无比优异的成绩被国外一家著名私立学校录取。离别的那会儿,陈校长一家人倒显得比他自己父母还伤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有些东西能够透过岁月境迁,光亮如新。
陈校长说,“木槿啊,你这在国外呆了有六七年吧?”
江木槿点头,说,“是,有七年了。”
陈校长感叹时光过的太快,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乐观心态,起身说,“走,木槿我带你到书房看看这几年学校的变化。”
说着迈步向楼上的书房走去,江木槿紧随其后。
陈校长拿出一叠这几年里重大事件的留影纪念,说到这几年里学校出现的优秀学子,脸上一副自豪的表情。对于一位老师来说,最大的欣慰莫过于自己一手带出的学生能够出类拔萃,能够成长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一份子。
偶尔碰到两张以前江木槿参与的留影,陈校长还能清晰地描述当时参加什么什么活动,谁谁谁出席啦,江木槿又得了什么什么奖啊,说话的口吻就像今日才发生的事件。倒是江木槿自己只能点头应和,分不清状况——比赛从来大同小异,他参加过那么多场,随机拿出来问他哪里记得住?
最后陈校长指着最底下的照片,说,“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看这个小孩子,才十四岁呢,参加奥林匹克高中组物理比赛居然都得了奖。果然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江木槿笑着点头。
但是他觉得挂在自己脸颊上的笑有点僵硬,不像是由自己思想指导的行为而像是外人将一张面具贴在脸上——否则自己怎么会连收回笑脸的力气都没有呢?
眼前的照片如同挂在屋里壁钟上的指针突然电量不足,被定了格。
这是一幅常规的师生合影。几位老师分别站在小男孩旁边,而站在最左边的那位女子分明是自己记忆中熟悉的眉眼。
他克制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头,努力稳住声线,指着离指间两厘米的女子问,“老师,这位是新来的老师吧?以前好像没印象啊?”
陈校长答道,“是啊,这是小苏,去年新招进来的物理老师。”
江木槿的脑袋里瞬间只留下了一个声音, “她姓苏,她姓苏”。
收回的手指在身侧不经意地握成拳。
陈校长似乎是注意到了江木槿的不大正常,转身问,“木槿认识小苏?”
他很想反问一句,“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怎么会不认识?”可是,千言万语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就像这七年的两千五百多个日子里的每一天一样。
他抬头笑着对陈校长说,“哦,我只是觉得这苏老师和我以前一位朋友长得很像,一时间不大确定。”
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的又补上一句,“巧的是,我那位朋友居然也姓苏。”
按照江木槿的性子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里对着异性照片说出这样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尤其是当着自己敬重的长辈面前。
然而人往往也是比较奇怪的动物。真正亲近到一定程度,外在的年龄又成了一种虚拟距离,人们更多考虑的是心灵的接近。
所以江木槿其实这会儿是真正放下了所有的防备,状似不经心的一句话却道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渴望。
陈校长毕竟教书育人几十载,眼前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情况的反常?
也没点破,只笑着说,“哦,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那你那位朋友可也名叫苏泽兮?”
江木槿盯着陈校长的眼睛,半天没有吱声。
原来真是苏泽兮,原来真的是。
原来她就在自己随可想见的地方。
自己再不用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里漫无边际的等待,一遍遍来回企图创造遇见的可能性。
可是,他又该怎样见她?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呢?而她旁边的位置是否也早让给了其他人?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又该以怎样的面孔来面对自己一直以来关于两个人的记忆与念想?
脑子里混沌一片的江木槿在陈校长看来亦不过是片刻的失神。
随即江木槿摆上一副失望的表情说,“哎,原来不是啊!”又掩饰性地说道,“可能这世上几千年来姓苏的血缘比较正统,所以即使不相关的两个人都眉目间都还留着一点相似性!”
一句话逗得陈校长也笑了。
哄人,对于江木槿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他愿意。
手机恰如其时地想起来,周晨在电话里小声提醒说自己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江木槿这才发现时间已近傍晚了,赶忙和陈校长说自己有点急事儿需要回去就不多坐了。
走到楼下,陈师母正提着篮子准备出去买菜,看见两人下来笑着说,“木槿,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啊。我出去买点菜,晚上给你□□吃的狮子头。看看你师母的手艺是不是依旧。”
江木槿笑着说解释自己今晚有事不能在这儿吃饭,改天一定要来尝尝师母的手艺。
陈师母再三挽留无效,只得放他回去。临出门,江木槿转身对陈校长说,“老师,往日里一直感谢大家的照顾。这学校也算是我的母校,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今天让同事代表公司略捐了点心意,送到了财务室。您看有需要的地方就摊派一下。”
说完,跟两位道别离开陈校长家。
五月校园里的树叶早已脱去嫩绿,换上一副深绿色。隔着片片的枝繁叶茂,依然能看见那栋熟悉的教学楼。
江木槿停了停,望了片刻,低声说道,“苏泽兮,你是不是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来和孩子们呆在一起?或者还是你延续一贯的勇敢来努力实现自己的每一个愿望?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再次遇见。”
周晨刷新了她等待陌生人的时长。这纯粹归因为今天的意外事件太多,她的心思被挪去了大半,所以才反常的温顺。
而这一切在江木槿看来又是很正常的现象——一位初次求职者必须要在未来上司面前保持长久的耐性与效率。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路无语,直到车子停在公司门口。江木槿对准备离开的周晨说,“如果方便,明天就可以到人事部报到。”
周晨点头,无赘言径自离去。
江木槿一个人坐在车里并没有下来,随手拧开广播,一则交通资讯刚播完有音乐响起,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像著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著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为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著笑脸回首寒喧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麼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需说从前
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江木槿将头靠在座椅上,透过车窗看见这个城市的真正的夜幕降临了。
他低声道,“积累那么多的勇气来见一面,又哪里只愿意留下一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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