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三滴

　　“一直往前边走就到村子了……”溪边浣衣老妪怯生生地望着二人仿佛看到了山怪，“真是…大山里来的啊……”
　　“千真万确。”温淼笑着又问，“这里离夔府镇有多远？最近的镇子又是哪个？”
　　“没听过……狮头镇。”

　　“竟能没听过夔府镇？这都走到哪里了……”温淼边行路边忍不住抱怨。
　　良久，司空翦叹道：“大概老妇不出山外行走。”
　　温淼激动的心绪依旧难平——刚才看到浣妇，差点落泪，不过重回人世，吃喝行住都离不开金银之物……他已经开始考虑之后了。自己的行囊马匹都在夔府镇的客栈，出门没带半文钱，现在穷得叮当响。他回过头：“你身边可有银两……”虽然觉得也不太可能。
　　“当然没有。”司空翦好笑，他那晚差点连鞋都来不及穿。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为之后打算了。唉。
　　“嗯，那你可有关系弄到？”
　　司空翦没再答了。
　　温淼也没再问。他拒绝了对方做“生意伙伴”的提议，凭什么借钱。
　　“怎么办呢，杀人劫财？”
　　温淼乐了，他只揍过劫匪还没做过劫匪，不知道司空是不是在说笑。不过司空翦在温泉之后老实了很多，不怎么耍嘴皮了，也安静了很多。“好啊，那我劫财，你劫色。”
　　司空翦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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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司空翦在差点被对方杀死的情况下，没恨对方。比之前更绝，这一次，他竟然还想拥抱甚至亲吻对方……彻底没救了！
　　第一次，他看上的人，不是同等的也看上他，而且他毫无办法。无奈。难过。想想，算了吧，反正山谷外连朋友都攀不上……也许不再见面，慢慢就淡忘了。
　　只是，就算这样想了，还是无法释怀。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冒出那种念头后的半天时间里，对方的一言一行，在自己眼里都是异常讨喜可爱。再回想起之前一起走过的那么多天里，对方的那么多言言行行……这种感觉更是令人崩溃的成倍增加！
　　因为特殊的喜欢，所以分外在意起自己的言行，厚颜无耻的拍马，说不出口了。因为在意说话的对象，脑子得变迟钝，人变得腼腆……司空翦懊恼不已，自己好像蜕变成了个情窦初开的老小子？！赶紧出这破山谷吧，这感觉太讨厌了！
　　可是，在早上看到浣妇的一瞬，心态再次巨变——出山谷，对他来说竟然伤感远大于欢喜。原来，不管怎样，忘记对方，都需要一个痛苦的过程，而痛苦感，现在就已开始产生……
　　看到对方对离开的满面欢喜，他心中只更添悲凉。
　　然后又继续被开“淫贼”的玩笑？？
　　对方大概认为，“男女通吃”的自己在温泉里占到了很多便宜，其实是正相反，自己才是被“占尽便宜”！！而现在，他更无法容忍，自己在对方心中最后是这么猥琐的“淫贼”形象！——越是在意的人，越不能容忍！…

　　“司空，你在军器局当什么职，能说吗？”对方忽然回头。
　　司空翦一愣，这才从乱七八糟思绪里回神：“没职。萧速手下做事罢了。”果然要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心中烦躁，回答得异常简洁。
　　“寒雪帮？你们在春邱的眼线可是很多……”对方若有所思，再一次犀利地盯住了他，“出得山谷，你打算拿我怎办？”
　　原来在想这个？唉！“我要是来抓你，你现在杀了我？”不过，没给对方做肯定回答的机会，司空翦直接道，“只我一人，早死山里了。我不会忘恩负义。”伸手摸了摸怀中图纸和匕首——好了，自己也该回到现实生活中去了！！也许正因为，在很多地方都缺些沉稳成熟，才不自觉地被吸引！掏出图纸，递过，司空翦认真道：“凭你实力能拿到的东西。拿走吧。”
　　温淼一愣：“凭我的实力啊？……”笑着接过，看了看，“你要早点承认我的实力，咱就都掉不下来了~”收入怀中。
　　“那是你凶残的恶果！早就说过了，能轻易取人性命的人，更应该杀人慎重！”司空翦没好气道。
　　“尽量~”
　　“我也有件事要问你，请如实相告。”
　　“说。”
　　“当初，你们到底是怎么计划来抢图纸的？”
　　“声东击西啊，碰见我的时候，你该都明白了吧？”对方笑望他道。
　　“知道。我只问你……陆善，是不是你们的人！”
　　“不认识。不过，我只是来做最后一步，具体也说不准。”
　　“都是废话……”忍不住发个牢骚！
　　“……此人是谁？”
　　“唉，军器局总督呀！那夜，执意带走两个营的全部兵马！要是听我的不走，你就是来送死的！”找回了点现实生活中的感觉，司空翦挑衅般地瞪了对方一眼。自在了不少。
　　“哈哈，淳爷的计策哪能这么不靠谱！”
　　“切！”
　　温淼笑着又瞥了司空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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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两人吃完了身边最后剩下的鱼。下午，到了老妇说的小村。不到十户人家，穷苦得要命。一打听，从这里去夔府镇，须得绕过大山，至少再走百里路。
　　温淼头疼不已，没马，徒步至少再走四五天！身无分文，不饿死都难，回夔府镇更难，回南元更是难上加难！不知道周昇是不是还在镇里的那个酒家等他……

　　过与夔府镇反方向的狮头镇（狮镇），再往前走，是衡山郡狮城，有寒雪帮会所。

　　出得山谷，两人“位置”立刻对调。温淼忽然发现，自己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讨好司空翦，让他念及之前情义，非但不为难自己，还帮自己一把——早知如此，当时就答应做兄弟了？
　　“先去狮城，我给你弄点盘缠，然后你回南元。”停下脚步，司空翦突然道。
　　没开口，帮助就自己飞来？温淼不起疑就白混那么多年了，寻思良久：“去狮城又快十里路，我时间耗不起。先去狮镇看看有没马匹吧。”
　　“你怕我诓你？”
　　“有点。”温淼笑道，“不过，寒雪帮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在春邱，我本来就该小心。”
　　“不必担心，在城郊等我就好。只要……你不怕等来一群寒雪帮。”司空翦抬眼定定望着他。
　　“……为何如此帮我？”
　　“我可是真当你个兄弟！单方面的。”司空翦忽然笑起来。
　　“觉得我像个爱捡便宜的人吗？”温淼跟着笑了。
　　“很像！”
　　“还是先去狮镇吧。”他最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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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在夜深时候，能走到二里之外的狮镇。温淼知道，就算同意去狮城，有一件事，迟早也要做至少一次——劫财。之前在小村（太穷），两人没忍心下手。现在就开始边走边碰运气了。
　　日落十分，土道上迎面来了辆牛车，车后带一个大车棚，里面可能还做了人。
　　温淼二话不说，拦下“问路”，顺便，得知是一户带女眷去另外城镇探亲的人家……

　　待牛车毫发无损的渐渐走远，司空翦笑道：“这户人家家境殷实，你怎不动手？抢下了，咱可是还有牛车坐了。”
　　“探亲之人能带几个钱？算了。”
　　“口气不小啊？难不成还非镖车不劫？做散寇，不可挑食。”
　　“那怎不见你动手？！你抢，我自然跟随！”
　　“小弟没听到温爷指令，不敢妄动~”忽然间，似乎又能和那人说笑了？是啊，在到狮镇之前还是战友！他不该心思太多，该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打劫这事儿，我来当你小弟。”温淼笑道。
　　“是啊，坏事儿全我逼你做的嘛！”
　　“哈哈~一起做的，不让你独当！”

　　夜落，中午吃的那点鱼早消化得没了影，不搞到点钱财去镇里买吃的，真受不了了（乞讨真是万分不想）——人世貌似比野林还要凶险。
　　正当二人决心彻底化身为见人就抢的冷血悍匪时候，前方道路里，响应他们心声一般，亮起了几点火光，传来断续马蹄声。
　　二人在土道中站定，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群人嘻哈走近，一共八个，三个人骑马，五个人徒步肩头扛着包裹，所有人都佩戴武器——江湖人。
　　司空翦把锈迹斑斑的钢刀又裹回了自己的烂外袍里（袍子现在又成了刀鞘）。
　　温淼也是收刀。
　　两人都知道，若碰上江湖人，能攀个朋友获得帮助是上上策。

　　及近，他二人还未开口，那群人已先停了马步，一字排开，颇有把他俩围住的意思。
　　一阵互相打量，司空翦心里有了底：贼碰贼。他原先在南阳帮（匪帮）时候，没少干这种事儿。
　　“有缘在此一会！在下……江南十方局，温淼。敢问兄弟江湖姓名。”犹豫片刻，温淼一拱手，还是报了家门姓名。
　　司空翦微微一惊：这可是在春邱地界，这么随意报出是南元清林会的人，总觉得不妥。

　　（注：专门针对春邱的血盟会，其实是清林会分化出来的。江南十方局，清林会下的一个名气很大的镖局。）

　　那群人略微面面相觑——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头。
　　不过为首一骑马者还是眯起了眼：“李逵？李鬼？未可知啊……”
　　“兄台不信？”温淼笑了，卸下大刀，刀尖点地——刀身渐渐泛起淡淡紫光。
　　有好事者，上来摸，烫到哇哇大叫：“真的！真的！真的是‘鬼紫’！”
　　所有人又是一惊，面露欢喜惧色。马首之人笑容立刻堆满了脸：“原来真是货-真-价-实的温大侠！在下小名不敢劳您惦记，牛铮，幸会幸会！只是不知……大侠如何出现在这里呀？？”
　　“牛兄弟客气，叫温淼就好。”温淼收刀笑道，“那个…出来…探亲！运气不好，被狡猾贼人偷了盘缠马匹，一筹莫展。不知牛兄可否周济一二？回得南元，必定加倍奉还！”
　　“哎呀呀~您这说的！这是牛某的荣幸啊！我这就差人给您弄马匹银两！”牛铮立刻对身后一位骑马者说了两句，回首再对温淼道，“温兄不嫌弃的话，去我小寨子坐坐？这天色已晚的……”
　　“谢牛兄美意了，下次一定，这次实在着急赶路了。”
　　于是，牛铮边上那人先骑马走了。“那只能请温兄在这里稍等片刻啦~呃，这位兄弟是？”牛爷转望向司空翦。
　　“仆人。”温淼帮他答了。
　　“哦……”那些人于是不再管司空翦，只一个劲儿和温淼套近乎起来。

　　毛贼出来活动一天，回山寨，身边会没有银两？马匹的话，眼下那几人不正好骑着？都说了着急赶路，若有诚意，哪里用回去取！
　　司空翦之所以还没提出异议，只是因为他很奇怪：自己和温淼现在一副穷蛋样，抢又有什么意思？！毛贼也不是没听说过温淼，难道还想迎难而上？
　　所以，真的只是为了拖时间攀交情？

　　一直等到两个人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土道尽头总算来了人，不过，是一群。

　　司空翦心中窝火：狗屎运气！这是最近第二次，都知道要中计了，还中这种一眼就能识破的蠢计！

　　“牛兄实在盛情。”温淼收了笑，拨开刀匣上的皮扣。
　　“我们身无分文，你除了白损几十人性命，讨不到半点好处！”司空翦抢道。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好个脑瓜子灵巧的小仆！” 牛铮笑赞，“实话告诉你，你主子，现在可是尊小金人儿啊！一千两白银！动心了就来帮忙，到时候分你点儿！哈哈哈哈哈！”
　　“就这点钱，也敢买爷项上人头？！”温淼怒火万丈，言罢，提了大刀直跃入人群。顿时，夜空里惨叫连连……

　　司空翦，就这样站在路边，楞是没一个人睬他。一把崭新钢刀滚到他脚边，于是，他丢掉之前捡的破刀，换了把好的。两个死人滚翻出人群，他走去打开他们的包裹，哈哈，白花花的银子！！把自己的多功能外袍改动两下，扎成两个对称的口袋，分别装满银子，正好可以稳稳地挂到脖子上~
　　起身望向温淼，亮紫色大刀在人群中飞舞腾挪，如入无人之境。腥臭污血，正一点一滴地悄悄爬上那人的脸、胸口、臂膀，仿佛要偷偷将其吞噬……看得失神，心跳加快。

　　牛铮被对手打个措手不及，局面瞬间被动，他在圈外看得着急大吼：“操长家伙啊！都tm傻了？！之前都怎么和你们说的！都tm不准后退！！！怕他个什么！大家一条心，神仙爷爷也得给我束手就擒！” 众人反应过来，陆续换上了长铁棍，长铁刺和长铁钩。牛铮再使眼色，几个人掏出弹弓，两个人更是暗暗打开了张铁锁子网——就差弓箭的围猎。捕猛兽，得先求自保，不让对方近身（长兵器），然后，再想办法伤之，擒之。

　　司空翦回神，心道不妙！只可恨，自己那条瘸腿，因为一直走路没好好休养，到现在还是很不得力。不过，不管怎样，他是绝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长兵器果然有些效果，炽热大刀的威胁略略降低；长勾、长刺冷不防的骚扰，打乱了“野兽”灵活的步伐，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机会！！！牛铮在马背上，稳稳地指挥网手和弹弓手各自就位。
　　正待下令，打人洒网！脖后一紧，不及叫唤，人被直接摘下马背。冰冷钢刀贴上脖颈，头顶响起一声爆喝：“都住手让开！！不然，休怪爷钢刀无情！”
　　“牛爷！！”众贼惊呼。
　　趁此刻，温淼顺手撂倒几个，一个纵跃，跳出了包围，站到了司空翦身前，鬼紫一晃，“不小心”贴上了牛铮的脸，“烤肉香”混着惨嚎……他笑着夸赞：“干得不错~”
　　司空翦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对人群道：“过两匹马来！”
　　于是又放来了两马。
　　司空翦一手按着钢刀，一手递过银子：“拿上先走！我放了人就来。”
　　“放了作何？我（和他们做个了断）……”
　　“求问小兄姓名！！！”牛铮尖叫着打断，“饶命之恩永生不忘！”
　　司空翦笑道：“看，杀了不亏，但放了有得赚呦~”
　　“这种无信之人，我可看不出你有得赚。”
　　司空翦还想说话，忽然面前热风一扫，滚烫液体浇满手——牛爷毙命。紧接着，另一只手一轻，银子被拿走，同时后背心一紧！两脚腾空而起？反应过来时已经丢上了马背！
　　温淼翻上了另外一匹马，指定众贼：“今次饶你们狗命！有不想活者，追来！”

　　司空翦有点发愣，心跳砰砰乱跳，后背似乎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力度……回神时候，紫衣人已跑出了老远。众贼叫嚷着要给牛爷报仇围近！一阵弹丸乱射！司空翦慌忙催马，依然来不及地被扎中好几颗……
　　该怪谁？！怪运气差吗？活该自己是个“淫贼”啊！这种时候，还能走神……
　　跑开几步，特制的麻药弹丸开始起效，肌肉越来越不听使唤，头越来越晕！眼里，只见那个紫色的背影，越来越远……焦急！想追上去的啊！请别走那么快，等等！！…等一等……

　　再跑几步，司空翦眼中的世界猛一个天地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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