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三滴

　　地势越来越开阔，似乎已经能随时能遇上村落，不过这一片林子却越来越热。
　　却说这已经是入得林子的不知道第几日，傍晚时分好运降临，两人抓到了一只野鸡。鸡立刻被去毛分解，送上了温淼的鬼紫。二人在火边具是一副垂涎欲滴的幸福模样。
　　司空翦忽然想到了点什么，硬是拨楞出来一块鸡。
　　“做什么，没熟弄下来做甚？”温淼皱眉。
　　司空翦使劲挤了挤鸡块，还能渗出些血，他满面笑容带点局促：“小弟，想和温兄喝鸡血拜个把子。”
　　“不喝。这么恶习的东西你自己喝去。”顿了顿，温淼又补了一句，“也不想拜。”
　　司空翦笑嘻嘻把鸡块放回刀上：“好吧，小弟没福气呀……”厚脸皮是防身好甲，虽然其实有点黯自神伤。
　　“嗯。出去了还是对家。这兄弟做了也只添束缚。”
　　“那要不是对家呢？”
　　“也不想。”温淼笑了。
　　“为什么！”司空翦再次分不清是不是玩笑。如果是认真的，那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地很过分。司空翦觉得自己人绝对够意思，和对方也像兄弟一样共患难了这么多天，够条件。
　　“和我做兄弟，其实就是我单方面罩着你吧？我何苦平白捡个包袱？”
　　“哎？做兄弟，不是挑生意伙伴！”
　　“没有区别。”
　　“生意伙伴不会帮你赴汤蹈火！怎么会没区别？”
　　“好了好了，随你怎么说吧。因为我不需要，也不想，别人替我或者我替别人这么做。”温淼拨出一块鸡瞅了瞅，差不多熟了，“开饭~”
　　“……主要还不是你不愿意为别人付出，所以才不肯！你这人，其实挺小气！”
　　温淼管自己啃下一口鸡肉，忽然很希望能搞到点盐巴：多少天了，吃的东西都淡而无味。唉，人果然是贪婪的动物……不过，司空那小子，看自己有那么点透了嘛。

　　“如果我说，我可以单方面为你那么做，而你什么都不用回报，你肯定就屁颠屁颠地同意了吧？”司空翦鄙视道。
　　“你这人，其实挺大方。满意了吧？”
　　“……是啊！”司空翦瞪愤愤捞出一块鸡，晃凉，“这一点，你真该好好向我学！”啃着肌肉，感觉有些话还是没问清。

　　“其实，你人不错，我挺喜欢。所以，希望你以后别再碰上我。”

　　司空翦忙着吃鸡，没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实在说不了了。他知道这一句，是百分百的真心话！鼻腔发酸，胸口堵，“太监被皇上肯定”的感动让他想哭——不正常又犯贱到极限。

　　次日行走间，看到了一个废弃的独轮车——果然，离再回真实世界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辈子，从没和一个人，几乎片刻不离地单独相处过这么久。从你死我活拼斗的敌人，渐渐变成可以口无遮拦说话的朋友。走到今天，司空翦真心希望和对方做一辈子朋友，不再敌对。不过，叛春邱，投南元，他不想——不想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事。

　　正感慨万千，走在前头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遥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坡：“那片雾气实着怪异。”小坡的一侧，树木不多，泛着漂浮不定的白色雾气，朦朦胧胧，看起来恍若仙境。
　　“大概到了桃源仙境了吧？”司空翦笑道。他到是真听玉瑶说过山谷里有桃源仙境。不过，他从没当真——就算是现在，他也只是故意胡说着玩儿。
　　“那去看一看吧。”不想对方竟然回了这么一句。
　　“你还当真了？！”司空惊讶：异想天开可真不像对方身上会出现的元素。当然，事物没有绝对，也许那个人偶尔也会童心泛滥一下？“行啊！要真能去得世外桃源，咱俩也没白掉下山崖，哈哈~”

　　最近走到的这片林区，不但天气热（相对深秋而言），而且林子里常常飘有浮雾——对这个，温淼早就非常在意了。正巧，这次的厚重浮雾就在不远处，他决心一探究竟。不理会司空翦讨嫌的戏谑，他迈开步伐，轻巧地朝那边跃去。
　　“等，等等呀！那玩意儿又逃不掉，猴急个什么！”司空翦的脚还没好彻底，哪里能那样跳跃，一下子被甩开这么远，颇郁闷。

　　一路上，温淼注意到周围变得愈发湿潮，小坡上不断有极小股水流流下。心中一动，他一口气跃上坡侧，脚未落地，迎面先压来一股热气，随后，在雾中，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个一水潭，水面热气氤氲，泛着白色华光——温泉。
　　想到初来夔府镇，周昇和自己说一定要泡温泉……笑容在脸上荡开，真没想到，自己这趟，竟会是在荒山野谷里！老天爷这份体贴心意，他自然要领。伸手试了试水温，热度很足，想必会很舒服~
　　卸下腰后刀匣，伸手去解腰带，回头瞥了眼司空：对方正沿着山坡一步步努力往上爬。“发现‘桃源仙境’了，你加把劲儿吧！”他笑道。
　　“什么？！”司空震惊抬头，正见对方脱衣服，吓一跳，“温泉？！”结合四周围的湿热雾气，反应过来。
　　“是啊！运气不错，能洗澡了~”温淼满面笑容地望回水面，动手去解里衣。
　　“哦，那真不错。”司空随口应着低下头，摸上了贴心头藏的“火龙柱图纸”：下水前得把这东西先藏起来！不过，忽然意外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会觉得这个想法可耻？！
　　太监，是不该对皇上有什么隐瞒的——就是这个贱感在作祟！nnd！“太监”你个毛！懊恼地摸出图纸，决计先去藏东西！抬头再瞥那人一眼——就趁现在，趁对方没注意自己的时！！于是，他不小心愣住了：雾气中，那人已除光衣衫，仅腰间围了之前的紫袍，一身力量十足的精壮肌肉……不过，更让他无法移开视线是：从腰际起，一条巨龙横空出世，爬过那片坚实后背，张牙舞爪地翻过肩膀，祥云覆盖了整条左臂，龙足是嚣张地一直铺展到左侧脖颈之上——那日他晚间窥到的“黑痂”！
　　心脏似乎被狠狠捏了一下，司空翦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呆呆望着那个有巨龙纹身的背影，轻晃了两下，消失于雾气之中。好个霸气霸道的纹身！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去弄个呢？！
　　回过神，望向手中的图纸：还藏个什么！本来就是靠自己的实力留不住的东西，要去就要去吧！如果对方想要的话，如果这样对方高兴的话……

　　脱完衣服，拿自己那件多功能烂外袍裹腰，司空翦笑嘻嘻地也跳入温泉中。水很热，非常舒服，这一瞬，司空相信：这潭神水不但能洗去所有疲劳，还能包治百病！——如果温泉是个人，他又要拍马屁了。
　　心情出奇高涨，他游近温淼。对方正仰靠在水潭边，淡淡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一丝得意微笑。泉水刚浸没胸口——巨龙在对方左胸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颗火珠，目光炯炯地瞪视过来……
　　司空无法再挪开目光：“这地儿果然是桃源仙境~”他先赞美道。
　　“嗯~”
　　“我说，我要身上有你这条龙，我就永远不穿衣服了！”
　　“哈哈，那你也去弄个啊~”
　　“很奇怪啊，那你干嘛还穿高领？那天我问问还生气？是不愿意给别人看见？”
　　“……每人想法不一样呗，别老拿你的标准来量我。”
　　“这东西……平时自己也看不见，你也不乐意摆现……难不成，是专门纹给喜欢的姑娘看的？！”
　　？“………你tm不也看见了！”
　　“不、不一样的吧！”司空嘿嘿笑两下，望向龙他又道，“这家伙面相不善啊！你说，女孩家晚上看到，是不是会被吓到？”
　　“………她们可都和你一样，都tm喜欢的不得了！”
　　“这样啊……那挺好……”抬眼朝对方笑笑，脑中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一些邪恶画面，心跳加快：武功强大、冷酷、小气、爱生气？会开玩笑，会捉弄人，带有普通人的善良，带有一个霸气纹身，低调又高调的男人，和女人上床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很温柔？会很暴力？还是会……
　　似乎是，龙，在水与雾的应照下，伴随着胸膛一起一伏，散发出一种诱惑……司空翦下意识地伸出手……
　　就快触及，手腕被一把抓住。
　　司空翦怏怏回神，一抬眼，正对上那对犀利双眸。对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司空已经害怕心虚了，避开目光，厚脸皮道：“小气什么，碰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看看还不够么？”手没被松开，那人依旧注视着他，仿佛随时就要窥见他的可耻内心。
　　司空翦受不住，只得再次用嘲讽来掩饰心虚：“我又不是女的，你急个什么！……行！行！爷爷，我错啦！出去后，一定给您立个贞洁牌坊！行了吧？松手，松……”话没说完，下一瞬，脖后一紧，整个人被按到了水下！艹！

　　铁钳一般的手，往外一转，让司空面朝外，不管怎么挣扎都扑腾不到自己。
　　这一刻，他是真要杀他。
　　首先，他似乎有“洁癖”，极度厌恶别人谈论他和女人的事。其次，司空翦露骨的盯视，甚至动手来摸，让他觉得极不尊重。大概，所谓的最强好色之徒，不挑食男女。但敢打他的主意，那必定是吞了熊心豹子胆，外加脑子还被猪吃了！最后，在他表明了不悦后，司空翦不但不道歉，反而嘲讽，终于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司空翦剧烈挣扎，温淼没松手。
　　挣扎开始变缓，他还是没松手。他是真生气了，不是玩笑，如果半途而废，司空翦肯定就以为自己是在吓唬他玩，只是，如果坚持到底……他从来都是用大刀杀人，还没有用这样缓慢的方式杀死过一个人，似乎可以感受到生命，正从他手掌中一点一点慢慢消逝。
　　挣扎彻底消失，他竟然还没松手意思？！不过，心头还是泛起了一丝酸楚：除了犯贱，司空翦其实很多地方挺讨他喜欢，可以算这辈子里最讨他欢心的人之一了。也许，要平生第一次，杀完一个人以后感到难过了……
　　猛地提起水中人，扔到岸上。
　　司空翦如无意识的人偶一般重重摔到了地里。头发遮住了眼睛，口鼻溢出很多水，浅麦色的皮肤因为温泉的浸泡还冒着热气，身上一些地方还有落崖磕碰的青紫，腰间缀着条破烂不堪的青绿色外袍……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里。
　　温淼缓缓沉入水中，冷冷地望着，不知道人有没死透，没任何救援的意思——如果要救，何苦溺杀？深叹一口气，忽然觉得那个人异常可怜，自己异常凶残！心中烦躁陡增！他恨这片林子，恨这片山谷！他要立刻离开这里！回到人世间去！！
　　“哗”一下站起身，他头也不回地朝潭边走去。

　　正此时，背后，忽然间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死人”复活，正蜷成一团，呕吐一般地在地里咳水！
　　温淼再次沉入水中，直到只剩一双眼睛，笑容悄悄爬上了脸上：臭小子，运气真不错啊？这是第几次，差点死自己手里了？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呵呵~

　　司空翦，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后颈的可怕桎梏，记忆犹新。
　　真心当做朋友的那个人，原来转首就能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心中一阵剧痛：自己做了什么？图纸也愿意给对方了！只是想碰一下……纹身罢了！只是开了下玩笑罢了，就该死了？！在强烈的委屈冲击下，眼睛润湿了。
　　回首望去，那个人，和之前一样仰靠到了潭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怒火万丈！司空翦怒道：“至于吗？！我做了什么？！你竟然真要杀我！”红着双眼跳入水中，咬牙切齿地游近！“我当你是朋友，你却，为这点小事要杀我？碰你一下怎么了？！说你一句又怎么了？！你不过就是比其他人更能取人性命罢了，你觉得这样就能为所欲为了？那全天下的人若都有你这手段，人岂不一下都tm死光了？！！”
　　“不一定，只要他们都没你这张嘴。”
　　“我…我都说什么了我？！”
　　“哼。”
　　“只不过是问问你纹身的事儿罢了！早只道你这么小气，我什么都不会问！另外，只是想碰一下‘龙’罢了，明明是你戒备得莫名其妙，搞得我像做错了事一样！凭什么杀我！”
　　“你当时在想什么？”
　　“啥？！”
　　“当时，你一脸yin荡地在想什么？”温淼起身，收了笑容，走近。
　　司空翦心里咯噔一下，貌似，自己被杀的理由足够充分了……额头冒出细汗，坚持道：“我哪里一脸yin荡了！你tm就能胡说！我当时只是想……出去也找人刺一条龙，姑娘能更喜欢我……”
　　“好吧，对不起。”
　　下一瞬，手被抓起，人被猛地拽到对方身前，紧接着，手被按到了对方纹有龙头的左胸口。
　　司空翦浑身一震，心跳意外失控。
　　触感告诉他，繁复龙纹下，藏有坑洼不平的疤。
　　没来由地先心疼一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发现，总被嫌多嘴的自己，竟然突然失语了？！

　　“什么感觉？”对方轻问。

　　低沉而柔软，勾起一种别样qing色，加速了怪异感爬上心头。司空翦的注意力，开始从纹身转移到了纹身下的胸膛上。手心开始更多地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如果…如果那些女人换成自己会是怎样？如果是自己和对方……反应过来脑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可怕东西的时候，顾不上震惊，先浑身一阵燥热，脸颊发烫。为了掩饰尴尬和……害羞？他皱眉紧盯着自己的手背：“什、什么什么感觉？！（胸）很平啊！”
　　“哈哈，说得好！”
　　话音落，手突然被拉走了。司空翦的目光顿时没了落脚处，慌不择路，胸膛、下颚、脖颈，每走到一处挨一记“重击”，头晕目眩，鼻血横流……好不容易停到了夹在二人间的狭小水面，但感官的冲击还在继续。他知道，手正被拉着滑过对方结实但不光滑的胸腹……人被迫再迈前半步，几乎扑入对方怀中！
　　司空翦彻底乱了阵脚，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想抽回手，因为自己的心脏正为此跳得直疼。
　　“刚才你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样。”对方忽然笑道。
　　司空翦一哆嗦，羞愧，但坚决否定：“没有！”
　　“哦…那你现在的表情是很yin荡了。”
　　心虚到想死：“也、也没有！！！”
　　“哈哈，我说，你就承认吧？”温淼乐了，轻轻地道，“你这小子，其实平时也没少去相公馆吧？”
　　“没有！都没有！我从不和人乱来！！”司空翦急了，怒抬起眼，“你上次也是胡说的我……”视线一对，气势立刻被害羞击退，吓得赶紧再垂下眼皮。

　　温淼好笑地看着眼前之人满脸通红地申辩，做最无力的掩饰。方才自己一试，这人一点不反抗，甚至还任由他拉着手在身上游移就是铁证——明明就是个男女通吃，甚至还敢意淫自己的臭小子！嘴到是够硬！
　　放开了那只手，他顺着对方的胳膊，抚过肩，脖子，勾起下巴——这人依然好笑地没一点反抗，另外，那只臭爪，竟依旧顽固地搭在自己腰侧！温淼尽量忍住笑：“承认吗？”

　　“承、承认什么？”司空翦惊得快要跳起，竟然害怕起来。
　　下一瞬，对方缓缓低下了头。
　　终于，他的脑子里只剩空白。下意识后缩了一小下，却又本能地迎了回去…感受到了对方的吐息，闭起眼睛，心跳已经停滞……

　　暖烘烘的气息滑过他的眼睑、脸颊、轻颤的嘴角，最后，停在了他红彤彤的耳边：“承认你是个……天下第一大胆的……淫贼呀。”

　　啊……下一刻，环绕着他的所有气息与热度散尽。

　　温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拍了拍司空翦的肩：“记住，下回脑里再胡想，千万别让爷知道。见一次，死一次，不会让你听见我说第二遍。”
　　“我…我根本没……”有气无力地憋出一句，司空翦虚弱地转身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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