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三滴

作者:婧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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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山中客


      陡坡远比司空翦想的凶险,覆着一层浮土,植被稀松,根本扒不住。往下滑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身子一空——断崖。心中“完蛋”二字未念完,人又被密集的树枝狠狠挂到,紧接着,今晚第二次和大地亲密接触,直摔得他喉头泛甜,半晕过去。接着人又沿陡坡开始了漫长的翻滚……最后狠狠再颠摔了两下,天旋地转结束。
      司空翦知道自己没死。一动不动地仰躺在乱木丛,透过高树浓密的树冠,能望见极小片零碎的夜空。全身哪里都在叫嚣地痛。感觉自己已成了布满裂纹的瓷器,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风吹过树梢沙沙轻响,秋虫几只低低鸣叫,四周愈发显得静谧可怕。
      不知到过了多久,坠崖初对身体的冲击感慢慢减淡,顺着着风,司空翦开始闻到阵阵恶臭。伴随恶臭,还围来七八只苍蝇,嗡嗡嗡地吵个不停。终于,双重骚扰胜过了一身伤痛,司空翦咬牙起身,先庆幸骨头似乎哪里都没折。随后,他猛地发现,自己前侧不远,趴着个人形灰影!浑身打一个激灵:死人?到不是他怕死人,只是这东西出现的时间地点不好——今夜此刻,他的心脏和姑娘家一样脆弱。
      压下最初那阵恐惧,他一瘸一拐地朝灰影走去。错不了:臭味越来越重,苍蝇越来越多……掩着口鼻,他伸脚翻动了两下死尸:五官糊成一片,满口是蛆——直恶心得他两眼一翻一阵干呕。缓过劲儿,眼一斜又见“惊喜”:尸体外侧的树丛,竟然横出一只手?他毛骨悚然地轻轻拨开恶臭难掩的树丛,倒吸一口冷气:彼端,至少还横七竖八地躺了七八具尸体——他根本就是落入了个坟坑!
      司空翦直想尖叫,丢了树枝,连退数步,撞到一棵大树,扶树坐下:陌生野谷,死人做伴?他真的不想和那些尸体一样,被活活困死在山谷,慢慢腐烂!
      不过……
      冷静下来,司空翦忽然又感到蹊跷。与其说这些人被困死在此,这样横七竖八地死在一块儿,更像是某种因素让这些人一下子同时丧命。
      强烈的好奇冲散了恐惧,他又去查看了尸首:果然,既非困死也非摔死,全是被利器穿胸!若是杀人抛尸,那由地点来看……他抬头望了望,现在高在“云端”,目不可见的军器局。不过,地里这些人全穿着粗布里衣,也一下子也难判断身份。
      司空翦叹一口气转身离去,他又不是给死人伸冤的捕头。现在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当务之急是找个闻不到臭味的地方休息到天亮。
      右腿脚踝被磕肿了,走路都艰难……风寒还没好……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
      讲到这里,大家或许会奇怪:司空落崖后,为什么第一反应完全没想到,那个片刻前和他一起跳崖,把他半条命成功送入坟墓的男人?
      那是因为,司空翦知道,那个混蛋,狗屎运地根本没掉下来。在他坠下断崖的一瞬,他看到那个人不知道抓住了什么,竟然停住了。
      苍天到底是有多不公?
      自己,功夫是差人家很多就算了,可是,凭什么,连运气也差这么多!一想到此,他就恨得牙痒痒,双手紧握成拳,顾不上脚踝疼痛,赌气一般地疯狂朝丛林深处走去。嘴里脏话不断,不知不觉艹了对方祖宗好几代。走离“坟区”,转过一块大山石,他惊睁大了双眼:远处的树丛里,有微弱火光。
      有人?
      司空翦心脏一阵狂跳!万万没想到这人迹不至的野谷竟然有人家!按下激动心情,他奋力加快一瘸一拐的步伐。树木在眼前层层退散……
      他不由一愣。
      微妙……
      他直想仰天长啸:苍天有眼!
      心中狂笑过后,司空翦发现,比起你好我好大家好,原来自己更喜欢你坏我怀大家坏。

      话分两头,说一说温淼。坠落时,他凭身手和运气攀附到一个小树桩,因此没马上掉下来。不过,在空中不上不下地挂了良久,反复努力了几次爬上无果(都是浮土,滑),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自己爬落了悬崖。
      也因此,他下来的地方,不是司空翦掉落的地方。被人嫉妒地认为,已经不需出现在这荒山野谷了。
      入得这大概从没活人来过的鬼地方,温淼心中一片烦躁。找了枯枝枯草,用差点害死自己的“鬼紫”做火石,点了个简易火把。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很有“良心”:找司空翦。
      确认一下死活。
      他知道那小子是一口气摔下去的,比自己爽快很多。不过,他现在是真心希望对方没死。首先,他觉得那小子会比自己更熟夔龙山,其次,荒山里有个伴,怎么地也比没强。
      温淼就听到背后树林里有动静,转身望去,手里的火把太亮,使他反而看不清远处。
      “温兄别来无恙~”——算是期待的声音,不过绝对是欠揍的语调。
      司空翦笑嘻嘻地从黑暗中现了身。
      “嗯。确实。”温淼露骨地打量对方:比起浑身是包的瘸子,少了个外袍衣袖,右手被轻微灼伤的自己,真的算很无恙了。
      司空翦不爽地哼一声,又高兴地道:“现在,咱可算难兄难弟了。你该不会还想要杀我吧?”一屁股在一边的粗树根上坐下。
      “你知道怎么走出这山谷吗?你好歹是这里人……”
      “不是。我只是来此做事,和你一样。”司空翦愉快地泼出冷水,不过心中的邪恶的喜悦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好像那头感觉比较开阔,也许能走到外边……”他朝眼前漆黑一片的树林抬了抬下巴。
      “…确定?”
      “不知道。之前从窗户望时,想过跳下去就往那边走。”
      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鸟瞰过山谷一眼的人的直觉了。“那今夜先找地方歇了。那颗大树不错。”言罢温淼转身朝看中的树走去。
      是一颗大古树,树干大概要两人才能合抱,一墙多高的地方就是宽大的树冠。
      火把渐渐远去,司空翦只得咬牙跟上,一边忍不住嘀咕:“林子里不见得有什么野兽,哪儿歇不都一样。”一身伤的他,走到这里其实已经很不想动了。另外,现在的他,是决计无法上树的。
      “干净。”
      司空翦下巴坠地,不假思索道:“哟~比千金大小姐还讲究?男人嘛,该学会入乡随俗啊!”
      “抱歉,这到是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母猪上不了树’。”
      “呀!那你咋就就上得去咧?怪哉?怪哉?哈哈哈…啦啦啦…”司空翦手舞足蹈地歌唱。
      “……我说,你这嘴,怎么如此犯贱!是对谁都是这样吗!”温淼回头狠狠瞪去,却见对方忽然蹲到地里,开始疯癫地翻找什么东西——装没听见?他懒得再理会,管自己继续往前走。
      隔了一会儿,身后忽然轻轻追来一句“抱歉…确实不该对你这样……”——意外地认真。
      温淼暗哼一声,依旧觉得神经。
      不过话说回来,敢嘴上占他便宜的人,平时真的没有。他不觉得自己是心眼小到容不下人,只是严重的不习惯。单就今夜,臭小子已经不知道噎他多少次了!让他忍不住想出手教育。
      司空翦之所以要道歉,是因为他确实不是对谁都这样讨嫌。他从没这样呛过陆善,在到夔府镇以后,呛得最多的就是玉瑶……
      他对方直接质问晕了。
      这是一个,片刻前还一心要杀自己的敌人!
      他已经风寒疯昏了头。

      温淼走到树下,踢两脚地里的腐土,整了个小浅坑,丢下火把,正待覆土弄灭,身后不远处突传一声急吼:“你干什么!灭掉作甚!”
      他被对方这一惊一乍弄得有点烦:“有烟啊!树上熏得慌。怎么,你还想生火做饭?”回过头看到对方真的是抱了一堆枯树枝……他好笑道:“好贤惠。”——扳回一城。
      司空翦黑着脸瘸脚走近,丢下刚才捡的树枝,没好气地再坐到树根上。本想地上着生火能暖和一点,自己的风寒还能好快一点。
      “歇息吧。”温淼满意笑道。
      “嗯,你快上树,记得睡我头上,砸下来,还有人能垫着。”
      “哈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架你上去。”
      “谢温兄美意,小弟睡习不好,今晚再摔第三次,定要见阎王了。”言罢,司空翦拉紧衣服,管自己在地里躺下。树上缚手缚脚确实怕摔,另外,上边的风比下边大,他不想被冷风吹。
      “好吧。”温淼借力树干,跃了树冠,没睡在底下的人头上。

      这一夜,司空翦在噩梦中挣扎。在梦里,他出了山谷,不过陆善已经把“丢图”的责任全推到了他头上,再次到处说他逛窑子。自己和陆善据理力争,全被对方赖掉。最后,那家伙因为尽力抓血盟会得了一个小失职,自己却是玩忽职守一个大失职。寒雪帮萧速、林燕都对他失望至极,除名不说,还要充军去西疆……自己窝窝囊囊地逃去找玉瑶,或者京城的王妹妹,或者南阳的陈姑娘,或者泸州的妙姐姐,又或者……整天担惊受怕被抓去发配,日子过得心惊胆战。
      司空翦苦不堪言地睁开眼,天只是朦朦亮。一转头,惊讶地发现,原本该呆在在树上的“母猪”,竟然就靠着树干睡在自己边上?心中顿时分外好笑:大概是从树上反复摔下来了好几次,受不了了!
      不过,两人休息的地方,有人生过火了,火堆烧了大半夜,已经自己灭掉,留下一堆黑色碎木。
      司空翦坐起身,摸了摸怀里那大半张图——还在,心安。在梦中,这玩意儿,在二人出得山谷之时,被对方强行夺走。司空翦下决心,在现实中,绝不可让这事儿发生!图纸,是他证明自己,叫板陆善的绝杀!他再次把这宝贝绝地贴身贴肉藏好。
      伸个懒腰,头还是沉重,嗓子忽然间很难受。他蜷起身子,捂着嘴,尽量压低声音,一阵哼哼。没想到,已经如此替别人着想了,还是被劈头一句“吵死!”
      司空翦于是放开了手脚,尽情咳嗽。

      意外地,背被轻拍了两下。

      温淼看对方快把肺给咳出来的恐怖模样实在有点受不住。

      司空翦咳出了那一口痰,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的难听的母鸭嗓是天生的呢,原来是有病~”温淼笑道。
      司空翦翻个白眼,躲去树林擤鼻涕,没东西擦,只好拿树叶将就。
      “真tm恶心死了。”大树底下依旧及时飘来一句——他继续一点不漏地挨批。
      “我说你的嘴,其实是比我还贱吧?早知道直接擦你衣服上了!”
      “你活腻了?”
      “你tm就会拿命来压人!”
      “激动什么,你不真糟践我的衣服,我就只是在逗你~”温淼满意地起身,掸掉衣服上粘到的尘土。
      司空翦无言地望着。确实,谁先动怒谁就输了。不过自己说过了不逗对方,对方到变本加厉地来激将自己,玩报复?他没好气地管自己往树林某处走去。
      “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温淼跟在司空身后忽然问。
      “翦。”
      “贱?”
      “前羽,翦!”
      “司空贱?名字不错啊~”
      “爷爷,饶了我吧,就昨晚骂你一句‘母猪’至于记恨到现在啊?”
      “……你tm才母猪!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感觉昨天说的不是这个方向!”
      司空翦终于舒服地笑了,心情大好:“那边有一堆死人,我记得好像看到有把剑。铁器现在可是很宝贵。我得取来!”
      “在哪里?我去取,你别走了,这里等我。”温淼看对方一瘸一拐的痛苦墨迹样,直接开口。
      司空翦一愣,瞥对方一眼:“为什么?”忽然的贴心,让他难以置信,心中忍不住感激,不过不想怀着“冤枉”的感激。
      “都瘸成这样,少走点路不好吗?”
      “……那…那谢你了。”司空翦不得不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惭愧,“转过那块大石头再走一百来步就差不多了。那边很臭,你不会错过。咳咳……没想到,你也能体贴待人的嘛~”他腆着脸嘿嘿笑了两下。
      “少自我感觉好!”温淼一呛,严厉道,“听好了,三天走出山谷。别让你这条瘸腿拖我后腿。”言罢迈开步伐顷刻已奔出好远。
      司空翦不爽地一撇嘴,他知道对方都是认真的——一直是个直言直语的混蛋!只是该道谢的地方,总还是要谢,不管别人是真替你着想还是为了其他。
      司空翦找了个树桩管自己舒服地躺下,疼痛的脚踝得到解放似地在欢唱。司空翦心安理得地开始闭目养神,等新收的“小仆”替自己取铁器,一个没忍住,嘴角又勾起一个小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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